(七)
九瀛不动声色着,往鱼寒生的卧房递去一眼。
鱼寒生靠在门边,将外面的话全须全尾地听完,也确认了从前与自己聊天的九其实一直都是聂远风,心情不可谓不复杂。
妺坦蹙眉道:“九瀛如何会知道你与海念有关联?”
“他知道我与魔界圣女相识,这是肯定的。”鱼寒生也想不明白:“可他到底是如何把魔界圣女的我和海念牵扯上的?”
虽然九瀛对聂远风的解释是妺坦和海无涯的往事。可他仅凭这个就能得出那么确定的推测吗?
他如果说的是她就是魔界圣女,她都还没这么惊讶。
“看来,我们还是把他想得太简单了。”妺坦道:“寒生,切记不要自乱阵脚,稳中求进为上。”
鱼寒生觉得,九瀛是逗老鼠的猫,气定神闲、运筹帷幄。自己则是被那只耍得团团转的老鼠,以为能瞒天过海,实则全在对方的预料之内。
“不管怎么样,我们的速度的确要抓紧了。”
再拖延下去,待他理清魔界圣女、海念和她的关系那日,从前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九瀛顺势而为将他所知的一部分消息透露出去的目的,就是想逼急了她,才好知道她的真实目的。
而在这场无声的较量中,仙门大比的第二场也开始了。
次日一早。
鱼寒生准时到牛犊山进行抽签。
莫负剑最先抽到:“我是一个礼字。”
“我是一个信字,”曲白水道:“寒生你是什么?”
鱼寒生翻过竹签:“一个和字。”
上首主持的刀堂崔老向半空抛去一张横幅,道:“好了孩子们,接下来,每个比试台的裁判都会按照这个顺序叫字。然后抽到同一个字的两名弟子上台进行比试。”
整个牛犊山上的比试台多如牛毛,但第二场的比试却集中在了一块,以便弟子和长老可以轻易看到全场的情况。
鱼寒生看着那悬在半空的横幅,寻找着自己的字,以便大致推测自己的上场时间。
白禾眸光锐利,当即拽住了莫负剑的胳膊,比自己上场还要激动:“啊啊啊啊!下一批就到你了!”
莫负剑本来没那么紧张,却被她这弄得心猛窜了一下,轻呼了一口气:“淡定淡定。”
“也不知道你会对上谁呢!希望你运气好点吧!”白禾想到自己跟赫连良骏的对阵,道:“本来我被淘汰了还挺难过的,一看把我搞下台的赫连良骏也挂了,我心里痛快多了!毕竟我可是把虎啸榜第三给拖下水了啊!”
听到这,鱼寒生歉意看她一眼,暗下决心不能叫她白白损失。
那厢,已有裁判高举红色三角旗,大声叫道:“礼——!礼字弟子上场!”
莫负剑深吸气,走上台,将竹签交到裁判手中。而与他对阵的,是一位咆哮谷的弟子。
白禾浑身放松下来:“太好了!莫负剑大概率能晋级了!”
咆哮谷向来重实战,若是其他门派的寻常弟子,哪怕同境界,也未必能获胜。但好在这人是在外游历了一段时日的莫负剑,也就能稳操胜券些了。
虽如此,鱼寒生仍不敢掉以轻心。
只看着二人你来我往了一番后,仍未分出胜负,便纷纷拿出了自己的本命灵器。
器如其名,莫负剑的本命灵器正是一把名叫莫负的剑。
唯莫负,方莫负。
场上,一把黄青级的莫负剑和咆哮谷弟子的黄级灵器对上阵,高下立现。紧随其后,莫负剑使出初级绝技三星在天,咆哮谷弟子不敌,被剑势逼至台下。胜负也就随之昭示。
随着裁判宣布莫负剑胜出,白禾喜道:“太好了!又晋一级!”
莫负剑下台时,满是少年得志的风采。
曲白水撞他的肩膀:“可以啊莫师兄!”
莫负剑倒不好意思起来,摸着脑袋笑,及至看到鱼寒生肯定的目光后,更觉这一个月来不分昼夜的努力的确带来了明显的进步。
下一个上场的是曲白水,对阵的是无垢宫的弟子。同样也在祭出本命灵器水火棍使出初级绝技斩海棍后赢得了胜利。
而最后的鱼寒生,则是连本命灵器都未拿出,就成功晋级。
至于其他三派,则唯有兰派的赵九因遇见了碧水阁凤丹之徒井露妏而马失前蹄。
当夜,聂远风怀着激动的心情为海念送去最新的战况,描述可谓绘声绘色。
【你是没看见!那个弟子眼看就要输了,却临时领悟了出了初级绝招!绝地翻盘!若非顾忌到人多!我都想当场跳起来欢呼了!】
彼时,鱼寒生正在雷电峰与曲白水、白禾、莫负剑三人喝酒。
因白日的顺利,三人晚上纵了情,早喝得神志不清。唯剩鱼寒生还算理智地一口一口小抿着,感受到迎面送来的风带来的无限快意。
果然,少年人的轻狂热血,唯有在比试台上,才能尽情宣泄!
一直以来,鱼寒生面对了太多无力,终于找回到几许自信的感觉!
于是在看到聂远风发来的新消息时,她更多想的,是自己有办法让聂远风把半月缘还给九瀛。
她道:【九哥哥!我今天喝了点小酒!】
九:【你喝酒了?跟谁在一起喝?你从前喝过吗?你爹娘让你喝吗?】
对面显然担忧极了。
鱼寒生一个传音发送过去。
聂远风瞬间接听:“海念!你告诉哥哥,你现在怎么样了?”
鱼寒生伪装嗓音,打了个酒嗝:“我没醉呀。但我真的好想离开妖界去见一个人啊!”
“想见一个人?谁?你想见谁?”
“那个人就是九哥哥你——的师弟呀!”
“什么?”
“你忘记了嘛?你在留言板上留过的画像呀!我见到以后,就再也不能忘记了!还常常做梦梦见他呢!”
对面沉默了许久,才问:“所以,一直以来,你只是想见到他?”
“对呀!九哥哥不就是他吗?我知道你是发了自己的画像在留言板上不好意思了才说那是你师弟的!”
“那恐怕,你要失望了。”
语音被聂远风切断,鱼寒生收起半月缘,有些负罪感。
从雷电峰往远处看去,栖山一点两点的光和云州一整片的灯火交映着。抬起头,满天繁星,似乎伸手可摘。
鱼寒生吐出一口浊气,将手中酒壶随手一扔。
“哗啦”一声,碎片和酒水泄了满地,吓得莫负剑一抖,忙问:“怎么啦?发生什么了?”
鱼寒生看他目光迷离,牵唇道:“没事,失手砸了酒瓶。”
莫负剑迟愣地哦了两句,又睡过去。
鱼寒生深叹气,想道:抱歉了师叔,不小心把你牵扯了进来。但是,长痛终归是不如短痛的。
又略坐一会后,鱼寒生叫醒几人,独独亲自把白禾送回揽月峰睡下。
而从白禾房间离开后,鱼寒生细心一寻,便见后山窝在假山旁喝酒的聂远风。
她开口:“五师叔。”
聂远风朝她看来,待看清后,将那失落失色略微收敛:“寒生,你怎么在这?”
“我送白禾回来,听到这边的动静,前来察看一番。”
“是个细心的好孩子。”
“师叔可是碰见什么事了?怎么独身在此喝起闷酒?”
聂远风长叹道:“是我肖想了不该肖想的,合该这样。”
鱼寒生默了半晌:“无论师叔碰到什么人还是什么事,都希望您能看开些。缘分二字,本就是可遇不可求。”
“没错,没错,可遇不可求啊!一切本就是个错误。”
“师叔看了六百多年的人与事,自然比我知道始乱终弃的道理。如果开始便是错误,不如当机立断。想来,这也是修行的一部分吧。”
聂远风苦笑,振作了些:“谢谢你,寒生。”
鱼寒生摇头:“那么,就不打扰师叔了。”
“回去吧!回去吧!”聂远风起了身,拿着酒瓶往深处走去,“过了今夜,什么都会好!”
鱼寒生看着他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想着:希望如此!希望凡事都会如此,过了今夜,就什么都会好!
回到观清山后,鱼寒生又收到聂远风的消息:【你曾跟我说过,你看到一个跟我师弟长得很像的人。这是真的,对不对?】
鱼寒生回复:【对。】
正疑心他为何突然提起三年前的往事,看他继续道:【从见到他,你就倾心了?】
这个时候,鱼寒生只能回答:【是。】
【我明白了。】
发送完这句,聂远风收起半月缘,打算第二天就给九瀛送去。
他举酒对月,重复着从前与弟子们说过无数遍的话,自言自语:“修道修的是一个独字!最终都是要孤家寡人的!你活了六百多岁,因为一个二百多岁的还不懂事的小姑娘失魂落魄,这四百多年都白活了!醉了今天,明天仍是栖山潇洒的五长老!”
话如此,心里却想着:普天下那与师弟相像之人,唯有海族那位极少出世的至强者而已!海念有本事将师弟从妖界救出,那她一定是妖族之人。既然这一点没有作假,她身在妖界,绝无可能在三年前师弟去魔界时见过他!那么,海念口中之人,很可能就是海族的那位了!
若是这样,那他输得不冤!
明日,他就要将自己的猜测告诉师弟!
想到这,聂远风倒了下去,抱酒而睡,彻底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