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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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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真是一个深入人心的问题啊,告别皇兄之后,呼延万川单穿着朝服走在皇宫的路上,不禁一边又一边地思考皇兄刚才问的问题。

    一定是没有披风在身的原因,而不是因为刚才皇兄的那个问题。

    不近女色……其实也不完全是吧。小时候上书房,也喜欢过那个和自己年纪一般大的小宫女,可也只是喜欢过一段时间,后来呼延万川不仅连那位小宫女的名字,连脸都不记得了。

    长大之后,好像就没有对任何人产生过不一样的情愫。不管是女的还是男的,都只是普通的感情。

    比起结婚生子这种像种菜摘菜再种菜这样无聊的事情,呼延万川还是更倾向于写字看书策马奔腾这样可以舒缓身心的事情。他做的都是危险的事情,没必要再去连累他人了。

    但如果非要说男色……也见过那些酒楼里的小男子,虽说没有特别反感的情绪,可也无法勾起他的情绪。

    可能这辈子就遇不上了吧,如果真的遇不上,那为了母亲和皇兄,进行政治联姻也是他无法决定的事情了。

    孩子,他不喜欢孩子。孩子太娇嫩了,不适合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他没有信心可以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皇宫太大了,呼延万川只觉得自己现在孤独寂寞冷,要是当时让姑姑把披风带回来就好了,现在也不至于受冷风吹。

    真是麻烦,实在不行他就和二哥换,自己去当战守边疆的大将军,毕竟“大丈夫宁死阵前不死阵后”。哪怕死了,也是为国而死,起码也能宽慰母亲的心。

    走到了偏门,没有看见晏生离,呼延万川才想起刚才让姑姑和他说先让他回府的。真是一股无名火冲上脑门,好歹也把飞雁留下吧,难道要让他走回去?

    也只能这样了。呼延万川穿着朝服,是一肚子的火,上半身缩成一个团,快步走回府里。

    罪魁祸首晏生离正在干什么?他在王爷温暖的寝房里,吃着慈宁宫小厨房里的饭菜,而第二罪魁祸首姜木,也和小跟屁虫一样跟着晏生离吃香的喝辣的。

    等到呼延万川气势汹汹推开寝房的门的时候,小青菜还在晏生离的嘴里,而姜木的狼嘴巴里还塞了很大一块红烧肉。

    晏生离咽下嘴里的菜,轻轻喊了一声“王爷”。狼形姜木什么都不懂,他把红烧肉吞下肚,眼巴巴等着下一块。

    “不把飞雁留下就算了,怎么不把披风给姑姑呢?”呼延万川语气不善,他一边坐到卧榻上一边说,“喂,给我拿一双筷子去。”

    晏生离根本不敢说话,他放下自己的筷子,默默去膳房给他的王爷拿筷子。

    姜木也知道自己的下一块红烧肉是没有希望了,他撅了撅嘴,虽然没有人看见他的表情。有些不开心,他围着火炉绕了一圈,蜷成一个紧实的面团躺了下来。

    毕竟是福亲王的侍卫,晏生离的动作很快,给呼延万川拿了一双干净的筷子过来。

    明明吃饱了,可呼延万川化悲愤为食欲,又开始对着食盒里不多的饭菜大快朵颐。

    清爽的小青菜,不油不肥正正好好的红烧肉,还有香喷喷的米饭。都是家常小菜,可是毕竟是慈宁宫小厨房里烧出来的饭菜,味道还是不一样的。

    晏生离也不敢吃了,他就站在边上,眼巴巴地看着。

    “坐吧。”呼延万川不太喜欢晏生离看着他吃,于是让他坐下。那晏生离就乖乖听话,坐在了王爷的对面。

    “您没吃饱啊?”晏生离小心翼翼地说。

    “吃饱了,但是还想吃,不行吗?”呼延万川像吃了炮仗似的,言语里满是烟火味。

    “可以……当然可以……”晏生离闭上了嘴,决定短时间内不说话了。

    等到呼延万川吃完面前这些饭菜,气儿也差不多消完了。晏生离负责收拾小桌子上的狼藉,而吃饱了又气消了的呼延万川,叉腰站着,直勾勾看着姜木。

    姜木实在是受不了这种眼神,他怕得很,又不敢说,更不敢睡。他端正地坐着,看着面前这位风度翩翩的王爷,现在像小孩子一样生气,竟有些大不敬地觉得福亲王真的是一位可爱的王爷。

    “姜木,你不用死了。”呼延万川还是说出了口。

    听到这句话之后,姜木呆愣了好久。什么叫不用死了?我本来应该死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会说人话,可现在恨不得用狼语问呼延万川,他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呼延万川没有接着说下去,他打开门,意思是让姜木出去方便。行吧,作为狼形的他本身就没有选择,也没有和人一样的自理能力。

    出去转悠了一圈的姜木又乖乖地回来了,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明天早上醒过来他就可以变成人形了。

    马上就要解放了,狼形姜木看着院子里的那株梅花,想着。姜木又在院子里转悠了一圈,才慢悠悠回到寝房。

    这几天太闷了,不仅仅是姜木觉得闷,呼延万川也觉得闷。重压之下他真的需要喘一口气,而且飞雁和飞鸿也回来了,雪后正是适合策马奔腾,带着一匹狼,听上去也挺有趣的。

    等到晏生离从膳房回来的时候,他们就绕过了下人,晏生离负责揪着姜木的尖耳朵,而呼延万川则负责牵着飞鸿和飞雁。

    “我们去皇家马场。”呼延万川对姜木说。

    姜木的耳朵抖了抖,晏生离捏得更紧了。

    “我们去骑马,那里也没有什么人,你也可以放开跑一跑。”呼延万川又说。

    “但是你别想要逃跑,那里是皇家马场,附近的侍卫如果看到你,是可以直接射杀的。”晏生离又补了一句。

    姜木当然不会跑,他现在大概摸清了情况,如果他跑了的话,下场就是死,如果不跑,那既然呼延万川已经承诺他不会死了,那肯定不会死了。

    出了王府,呼延万川就上了马。“飞雁”这个名字取自他的乳名,而飞雁这匹马本身也很争气,是一匹听话的马。

    不可能让姜木在地上跑的,晏生离就把他侧着抱到了马上。姿势很难受,但总比让他一个人跑来跑去好。

    飞雁和飞鸿一路小跑,一点也没有疲劳感,反而真的和名字一样,坐在马上像是有飞起来的感觉。

    跑了多久不知道,但晏生离把姜木放下来的时候,他的两只前腿已经麻木了,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不愧是皇家马场,一眼望不到边。冬天的草是枯黄色的,上面还有没有融化的雪。而三个人里,只有姜木看到一切都是新奇的表情。

    是很宽阔的地方,所以适合策马奔腾。姜木还没有身为狼形跑过这么宽广的地方,从前他只能躺在小木屋里,等着时间把他从狼形变成人形。

    姜木看了一眼呼延万川,而呼延万川点了点头,意思是肯许。在得到肯许的那一瞬间,姜木就撒开了四条腿,在马场开始狂奔。

    飞雁和飞鸿也开始互相追逐,它们同样也很久没有撒开欢狂跑过了。皇家马场是熟悉的地方,它们分别载着呼延万川和晏生离,一圈又一圈地跑着。

    姜木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非要追着飞雁跑,飞雁看到这么大一匹狼,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开始狂奔起来。

    姜木追着飞雁,而飞鸿则听从晏生离的指令,追着姜木。

    天色不算好,太阳已经被云层掩盖了,天空不再湛蓝一片,而是满目的白色。

    地面是阴沉的,好似失去了颜色。

    可呼延万川很开心,在马背上的他是最自由的他。飞雁比平时跑得更稳,而姜木看起来也很开心,这应该是他第一次作为狼形放开一切奔跑吧,骑在飞鸿身上追着姜木,呼延万川看不太清,但想必也是很放松的吧。

    跑了很久,把身上背负的烦恼都全部抛在地上,一直到飞雁都累了,呼延万川才依依不舍地下马,带它去马厩喝水。

    姜木也跟着一起去喝水,飞鸿也上来凑热闹。

    马,狼,马。一起喝水。

    呼延万川和晏生离站在一起,看着这幅奇妙的景象。看着看着,呼延万川突然说:“今天晚上,姜木就要变成人形了。”

    晏生离听到后愣了一下,问呼延万川:“那怎么办?要守着他吗?”

    呼延万川点了点头,道:“是得守着他,要探明狼人究竟是如何从狼形变成人形,也要防止他出意外。”

    喝饱了水,飞雁和飞鸿又恢复了精力。还没有到晚膳的点,那就再跑一会儿。

    跑了有多久,姜木也记不太清了。他只记得兴头来了之后,自己就是最自由的。被困在狼形身体的灵魂也变得自由了,他跑着又停下来,再跑起来。

    直到跑到不能再跑了,嘴巴里都是血腥气,连呼吸都是血腥气,他才肯罢休。天也渐渐暗了下来,炊烟从远方袅袅。

    飞雁和飞鸿也没了力气,分别驼着呼延万川和晏生离,从皇家马场离开,晃晃悠悠走在回王府的路上。

    姜木走在他们的中间,又变成了马狼马的排列。

    晚风吹过,有些冷,可却让人清醒。姜木把自己的情绪发泄在了皇家马场,现在心情舒畅。明天就是人形了,不用再困在这具可怕的身体里了。

    呼延万川虽然心里还揣着事儿,可没有了之前的胸闷感了。还能有什么事儿呢?毕竟人最多就是一死,大不了下辈子做一个平凡的人。

    晏生离就什么都没想过。他骑在马上,看着飞鸿的脑袋上被刷得整整齐齐的马毛。他喜欢飞鸿,不仅仅是因为这是一匹好马,更是因为这匹马和王爷的飞雁是密不可分的。

    三人两马,或者说是两人两马一狼,就这么披着落日余晖,回到了王府。

    飞雁和飞鸿被马夫牵回了马厩,狼形姜木则被藏得好好的,没有被任何人看见,回到了寝房。

    “饿了吧?”呼延万川问姜木。现在的呼延万川,和刚才发小脾气的呼延万川,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姜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他饿了,饿得狠了。他坐着,摇了摇尾巴,好在呼延万川读懂了。

    很快,晏生离带着食盒走了过来。马夫牵走了马之后,他就去了膳房。厨娘早就备好了晚膳,今晚吃鱼。

    于是就变成了,呼延万川自顾自用他的晚膳,而晏生离则干苦力活——帮姜木挑出鱼肉里的鱼刺儿。

    是很清淡的鱼,再配上清淡的蔬菜,是往日里呼延万川的口味。

    等挑完了鱼刺,晏生离就把一个盘子放在了姜木的面前。挑好骨头的鱼肉,一定分量的蔬菜,还有一点点米饭。

    姜木低着头猛吃,晏生离也开始吃饭了。寝房里都是饭菜的香味,而气氛意外地和谐。

    到底是暴风雨前的和谐,还是真正意义上的和谐,很难讲清楚也很难感受。只有在吃饭的时候,呼延万川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清淡的食物被咀嚼再吞咽,接着又被身体细细消化,变成属于自己的养分。在一呼一吸之间,呼延万川是活着的。

    不是作为王爷活着,是作为一个人活着。

    只不过他很少有可以专注于进食的机会,要不就是只为了果腹,要不就是身边和他一起的人让他失去如此的机会。

    偶尔撇过头看着姜木,看他恣意享受食物的样子,而不是像自己一样在食物中寻找存在的证据,呼延万川就很羡慕。

    成年之后,经常会出现一种名叫“羡慕”的情绪。

    小时候他生活在皇宫里,有父皇和母后的宠爱,是人人都羡慕的小阿哥,要什么有什么。事实也的确如此,在搬出皇宫之前,他也是这么认为的。没有烦恼,只有快乐。

    可搬出皇宫之后,一切就都开始改变了。他的哥哥,当时的太子当今的圣上,在父皇的身体每况愈下的时候,开始联合朝堂上的大臣,稳固自己的太子地位。而二哥,也因为被大哥视作眼中钉,在多年的排挤下远赴边疆,成为了抚远将军。

    他不再是那个被每个人羡慕的阿哥了,他是福亲王,是太子的同母兄弟,是将来皇帝的左膀右臂,而现实也的确如此。

    这是永远也无法改变的事实,就算他去了边疆,不消一个月皇帝的诏书就会飞过去。这也是既定的被父皇和母后都认定的事实,他们已经尽力避免兄弟相争了,而只有一方处于弱势另一方处于绝对的强势,才可以永远地解决这个问题。

    呼延万川并不是大哥和二哥关键之间的润滑剂,他只是一个砝码,现在稳稳当当在皇兄的那一盘上,可未来的事情又有谁可以预料,说不定哪天他这个砝码就去了二哥那个盘子上。

    只是从来都不是他自己的选择罢了。

    他只是想要选择罢了。

    只不过他不可能去种地的,从王爷变成农民,无论皇兄是否允许,都是不可以的。百姓会怎么看,母后会怎么看,而殡天的父皇又会怎么看,哪怕给了他选择,也不是完全自由的选择。

    姜木呢,看上去挺自由的,事实上也确实比呼延万川自由。他是在街上长大的,起码也曾享受过真正的自由。

    可他真的自由吗?

    未必。作为狼人,总是要比人受到的限制更加多。可他看上去挺开心的,要是自己也能够学会在逆境中获得属于自己的快乐,就好了。

    “在想什么?”晏生离看着他的王爷。王爷的筷子还在手上,只是眼睛一直看着姜木。

    呼延万川这才回过神,他看了看他的侍卫,轻轻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今晚,如此重要的今晚,姜木将会从狼变成人,而呼延万川将见证这个重要的时刻。

    晏生离跟着他的王爷太久了,虽然仍旧称不上是完全了解他的王爷,可察言观色的本事总还是有的。

    他收了食盒就离开了寝房。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月亮渐渐攀上高空。

    姜木又变成了狼形大面团,他的眼睛在月色下蓝得像一双宝石。他们都知道即将要面对什么,呼延万川有些紧张,姜木同样也很紧张。

    这将是呼延万川第一次全程见证狼变成人,也是姜木第一次被人看着从狼变成人。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这是一个很美妙的时刻,呼延万川不得不承认。

    在月色的照耀下,姜木以一个极其缓慢但又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狼变成人。

    先是他的狼耳朵,慢慢缩了回去,再是五官,从尖锐变成了平缓,接着是身体,四肢慢慢伸长,上半身和下半身渐渐展现出来。

    体感很快,但等到姜木完全变成人的时候,月亮将要落下,太阳已经升起。

    一个裸身的男子展现在了他的面前。非礼勿视,呼延万川还是给他找了一身衣服。

    他转过身,而姜木怯生生地穿衣服。

    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壮阔景象,更不是野兽在嘶吼中化成人形,只是慢慢地缓缓地,在每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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