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其实上次在mix总编办公室也不是她们之间第一次见面了，钟粤记得的，当初她去观澜壹号的售楼处看房的时候，这个陈洛初和她妈妈郑静娴就刚好坐她隔壁座位的。
售楼处的赵韬还曾错认过她们二人，害得这位大小姐嫌弃到差点当场发飙。
只是那时候，她还不知道那个手拎爱马仕的贵妇就是她们的总编。
想起入职后第一次在总编办公室看见郑静娴那张脸时的情景，钟粤至今心有余悸。
因为当时的她仍在见习期，还未和公司签订正式的劳动合同，只要总编一句话，她在mix的职业生涯可能就要止步了。
从门口到总编办公桌短短的几步路，她如履薄冰，心里不停在祈祷她的总编大人是宽宏大量的，绝不会和她一个职场小菜鸟以及人形工具人计较。
“总编，这是我们主编让我送过来的。”她把文件放到办公桌上，满眼的谄媚与讨好。
“放那吧。”郑静娴从电脑屏幕后面抬起头，在看到她的瞬间，她神情一怔，似乎比她还意外：“是你？”
她认出了她。
钟粤的心轰的一声，心想这下完了。
但事已至此，她也只能把她做学生时压箱底的清澈和愚蠢拿出来，笑得明媚又开朗：“总编您好，我是钟粤，七月份刚入职咱们mix，目前在literature and arts部门做编辑工作。”
郑静娴目光仍是定定的，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透过她看着别的什么东西，总之感觉挺怪的。
“钟粤？”
“是。”
“你是本地人？”
“嗯，算是吧，我们老家是下面县城的，您可能没听说过，昭亭。”钟粤惴惴不安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哦，昭亭。”
郑静娴重复了一下她的话。
“你名字里的粤是哪个粤？”
“就是广东省的那个简称的粤。”钟粤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问这个，心里奇怪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所以，你和广东有什么渊源？”
“没有……我从出生就一直在本地，除了大学时候跟……跟好朋友去过一趟京市，我就没有出过省。总编，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我就随便问问。好了你去忙吧。”
钟粤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小心答道：“好的总编。”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心有不安，总觉得不定哪一天她就要被郑静娴找理由赶出mix了。
就连何嘉佑都觉察出了她的不对劲，神色认真地哄她：“钟粤，你要是遇上了什么难事，不妨跟我说说，或许我能帮你想想办法。”
可她那时完全没有倾诉的心思，只是默默在心里将那个辜负她感情又影响她前程的江丞骂了一万遍。
她总算才明白，爱情对她这微末如草芥般的人，是最多余的东西。
她要是早知道爱错江丞的后果之一是毁掉她自己的前程，她一定会亲自把他送到姚子妗的床上去，祝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头也不回地走掉。
她就这么等啊等，没等来辞退通知，倒是等来了公司正式的劳务合同，比协议约定的见习期还短一些。
签合同那天，主编enora特地把她叫到办公室，脸上的表情意味不明：“到底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真没叫我失望，如果没记错，你应该是我带过的转正最快的应届生。”
钟粤赶紧接道：“谢谢主编的用心栽培。”
enora轻笑一声：“小小年纪嘴就这么甜，以后一定前途无量。”
钟粤立刻嗅出了不对的味道，心猛地一沉。
这些上位者一句轻飘飘的话，就可以左右下面人的情绪。她的脑筋不动声色转了个360度的大弯，也没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位姐。
她不是那种轻浮的人，在办公室里向来安静低调，只专注本职工作，又怎么可能出错呢？
“我说的是实话，主编。”她脸上笑意不减，丝毫不见尴尬。
“行了，出去工作吧。”enora终于放过了她。
“好的主编。”
“对了，钟粤。”
“嗯？”她顿住脚步，回过头去。
“你私下和咱们郑总编熟吗？”
钟粤当场就愣住了。
她和郑静娴？要是从姚家那论，她算人家眼中钉？
“我和郑总编生活上没什么交集，您为什么这么问？”她把问题抛给对方。
“没事，就是看你和她长得挺像的，还以为你们有什么亲戚关系。”
那是钟粤第一次从别人嘴里听说她和郑静娴长得像。回去以后她特地从网上找了很多关于她早前的视频来看。
越看，她越心惊。
她和她岂止是长得像啊！她们简直连一颦一笑的微表情都一模一样好嘛！就算说她是更年轻版本的她都不过分！
她就说怎么当初面试的时候，人事部总监一见她就愣住了呢。
郑静娴是mix前几年从香港某知名杂志社挖过来的，专业性和工作能力毋庸置疑，据说婚姻也很美满。
女同事们在茶水间聊天偶尔也有人露出羡慕神色，说july zheng今天上班又背了个全球限量款的包包，她家里不会有一座奢侈品包包陈列馆吧？
钟粤不觉得自己应该和人家这种阶层的人扯上什么关系。
她一直觉得，美貌生在底层女孩的身上就是一种灾难，江丞和何嘉佑不就是她的现世报吗？
只配被人家短择的穷姑娘。
有一次，她又去总编办公室送资料，刚好陈洛初也在。她推门进去的时候，她正在她妈妈小会客厅的沙发上边玩游戏边吃水果。
她游戏的声音开得很大，和她们mix严肃紧张的工作氛围格格不入，可即便这样，郑静娴也只是低头忙着自己的事情，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女儿的行为有何不妥，宠爱和纵容不言而喻。
有那么一刻，钟粤是羡慕的。
她是从小没有得到过母爱的孩子，所以见到别人母女亲密相处的样子总要不自觉多看两眼。
“总编，这是enora给您的资料。”她本打算把文件放在办公桌上就走的，可偏巧不巧，陈洛初就在这个时候抬起了头。
她当时似乎对于她出现在这里很惊讶，狐疑地问道：“是你？”
钟粤眼皮一跳，不好的预感传来，可她已经逃无可逃，只能点点头：“你好。”
“你怎么会在这？”陈洛初忽地一下站起身，大步走到她面前。
像是打量一个玩具。
戏谑之情溢于言表。
“我在mix工作，小姐。”钟粤不卑不亢地答道。
她比陈洛初高了半个头不止，平心而论，无论颜值还是气质，她都在她之上，可不知怎么，在她面前，她就是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危险感。
“钟小姐还真让人刮目相看。”陈洛初笑得意味深长。
钟粤垂下眸子，不接话。
然后她就听到她又接着说道，“听说你今年才本科毕业？怎么现在mix的招聘标准这么低了吗？妈咪，你真应该去问问她是人事部门哪个人招进来的，这里面不定有什么内幕。”
钟粤忍了又忍，才没有当场给这个没礼貌的丫头一巴掌。
她是来mix上班的，不是来受人侮辱的。难道就因为她是她们公司高层的女儿，就可以口无遮拦吗？
“贝贝！不许乱讲话，赶紧给钟小姐道歉！”郑静娴对女儿斥道，又走到钟粤面前拍拍她的肩膀：“不好意思啊，我家这孩子从小被家里惯坏了，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总编大人都开了口，钟粤还能说什么，只能点点头，大气地说道：“没关系的，那我先去忙了。”
“嗯。”
关上门的瞬间，她就听见陈洛初不满地喊道：“妈咪！你竟然为了一个外人说我！她本来就是那种人嘛！”
郑静娴立刻制止道：“好了！不要再说了！”
“我听子衿说，她一攀上高枝就把江丞哥哥给甩了！就那天陪她看房那男的，我敢打赌他们之间肯定不是什么正当关系！那个何先生可是何氏集团家的小公子，用脚指头想他也不可能……”
后面的话钟粤没再听下去。
走廊上迎面走来隔壁部门的同事，比她大两届的z大师哥，陈域。
“嗨，钟粤。”
“师哥。”她强咽下喉咙里的苦涩，朝他微微一笑。
“你来给总编送资料？”
陈域是北方人，比江丞所在的京市还要更北一点，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没心没肺的开朗，很符合她对他们那个地方的人的刻板印象。
“嗯。”
“哦，对了，我前两天推你的校友群你别忘了加一下啊，回头群里组织什么活动咱们可以一块去。”
“行。”
—
所以，确切来说，这次是钟粤和陈洛初人生中第三次见面。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们的八字不合，这三次见面就没一次是愉快的。
陈洛初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先是打量了一下一副大学生打扮的卢琳，又转向也没好到哪里去的钟粤。
“钟小姐，我们还真有点缘分的。”
卢琳立刻瞪大了眼，用口型问道：“认识？”
钟粤微不可察地点点头，一脸无奈。
但还是礼貌地打了招呼：“你好陈小姐。”
她旁边的那个短发的大眼蜻蜓也很诧异：“你们认识啊，贝贝？”
“嗯，我妈单位的。”陈洛初笑笑。
“哦，你还真有时间，连你妈单位的员工都能认识上。”
“要不怎么说我和钟小姐有缘分呢。”陈洛初也不再提刚才发生的不愉快，脸上的笑意不减，“忘了和你说，我也买了观澜壹号的房子，回头咱们就是邻居啦。过一段等我搬家的时候，钟小姐你要是有空的话，可以带你朋友过来参加我的乔迁派对。”
眼前的女孩简直陌生到令钟粤感到心惊，但她向来不是桀骜不驯的人，人家这么客气，她也不好拂了人家面子，只好也笑笑：“谢谢陈小姐的邀请。”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才不会去她说的那个什么派对。
她没有什么攀龙附凤混圈子的心思，更不觉得自己哪里特别能得到人家大小姐的青睐。
而且显然，她和她，气场就不和。
“那要不，咱们加一个微信？回头也好联系，都是邻居嘛，彼此有个照应也是好的。你们郑总编偶尔也会来我这边住呢，你要是有什么工作上的事情需要帮忙，刚好可以问她。”陈洛初主动掏出手机。
钟粤看了眼卢琳。
只有两个人才懂的东西无声传递着。
——这女人没安好心。
“啊，陈小姐你太客气了，我这个级别的小员工，哪敢去耽误郑总编的私人时间。”
“连加个微信都不方便吗？”陈洛初咬了咬唇。
一脸委屈。
“呃……没有没有。”钟粤无奈，只能拿过手机，扫了扫她屏幕上的二维码。
“那以后我们就是朋友啦。”陈洛初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挎上她的名牌包包，“我先走了啊，你和你朋友慢慢吃。”
“你慢走。”
恰好赶上服务生将她和卢琳的玫瑰庄园套餐端了上来。
陈洛初立刻叫住侍者：“这两位小姐的单子记我卡上就行。”
钟粤赶紧谢绝：“不用了陈小姐，这不合适。”
“哦对了，你听说江丞订婚的事了吗？”陈洛初转向钟粤。
钟粤眼神微黯，“订婚了？和姚小姐吗？”
“没！是跟一个据说认识没几天的女的！这个渣男！之前的事是我错怪你了，回头保持联系。”
陈洛初拉着大眼蜻蜓女孩下楼去了。
只留下钟粤和卢琳愣愣地品味着她留下来的信息。
江丞，订婚了……
“粤，你别难过了啊。”卢琳握住她的手，却不知怎么安慰。
别人可能不懂，但是江丞和钟粤的爱情是在她的亲眼见证下发生的，她甚至比当事人还知道它的珍贵和美好，可谁能想到，这三个月前还你侬我侬的亲密恋人就这么四散天涯形同陌路了？
“不难过。我现在挺好的，你也看见了何嘉佑对我很好，而且无论从哪个方面看，他都比江丞好吧？”钟粤舀了一口玫瑰荔枝千层蛋糕，言不由衷。
“何先生好是好，就是看起来不太靠谱……”卢琳实话实说。
“这个你就不懂。”钟粤顿了顿，漫不经心地，“你敢相信？今天之前，他还是个纯，情，处，男。”
“what the假的吧？”卢琳差点被一口红茶呛到。
“凭感觉应该是……真的。”钟粤眨眨眼，又拿过托盘里的马卡龙冰激凌，“而且，他就和这个冰激凌一样。”
卢琳蹙了蹙眉，“什么意思？”
“量足，粉嫩，超甜。”
“我的天，钟粤！你这个女流氓！”饶是卢琳再大咧咧，也被她的口无遮拦弄了个满脸通红。
“所以，你觉得我为什么还要怀念过去啊。”钟粤轻舔了一口冰激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