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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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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顺理成章,参观完工厂之后,几个老外显然已经对何嘉佑完全信任,不停追问报价单什么时候能发过来给他们check。

    “我会让业务员尽快的,具体细节可以等你们拜访完其他家供应商我们再详谈。”何嘉佑笑意淡然,仿佛完全没把这桩生意放在心上,又好像对自己的产品极有信心,完全不怕客人拿别家工厂的货出来对比似的。

    苏闻礼的英文不太好,人却聪明得过分,仅通过几个简单词汇就看懂了何嘉佑此行的用意。

    他忍不住蹙眉思考,这家伙脑袋是又突然抽了什么风,开始关心起家里生意了。

    何嘉佑中英文切换自如,本正和客人说话的他突然回过头来:“闻礼,午餐安排好了吗?”

    苏闻礼吓了一跳,赶紧应声:“一早就安排好了,我还特意嘱咐师傅多做几个本地特色菜呢,时间也不早了,咱们去食堂吧?”

    “好,这边请。”何嘉佑笑着示意客人。

    钟粤赶紧迈步跟上,低眉顺目得像一个真正的秘书。

    苏闻礼陪她走在最后面,状似无意地试探道:“钟小姐,你跟我们小何总认识很久了吧?”

    钟粤抬眸看了他一眼,明白他这是把她看成假想敌了。虽然她从小到大没有暗恋过任何人,但她听说暗恋就像偷食青橘子,其中酸涩只有当事者才知道。

    “没多久。”她斟酌了一下措辞,“我和他只是工作关系,你别误会。”

    “是吗?”苏闻礼挑眉,嘴角一抹笑。

    钟粤呼吸一顿,忽然就意识到她又被何嘉佑骗了。

    苏闻礼这反应哪像什么卑微的暗恋者,他明明更像是瓜田里一只跃跃欲试的猹好吗?

    “你又和他认识了多久?”钟粤也学着他的样子挑了挑眉。

    吃瓜吗,谁不会似的。

    “我们俩啊,也就认识了二十来年吧。不过你也别误会啊,我和他也称不上朋友,谁要和他那样阴晴不定的人做朋友。”苏闻礼大笑。

    钟粤突然发现这个斯文的大男孩笑起来还挺好看,她忍不住也跟着扯了扯嘴角。

    “喵!”

    一只圆乎乎的橘猫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过来,撒娇地蹭着苏闻礼的裤脚。

    小猫看着极其活泼可爱,钟粤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仿佛受到了召唤似的,不自觉就蹲下了身子,抚摸上了对方的皮毛。

    “菲菲,你又跑到哪里去了,是不是不到吃饭时间都记不起来你还有个爸爸啊!”苏闻礼也蹲下身子嗔怪地敲了一下小猫的头。

    “这是你的猫?”

    “嗯,我在路边的垃圾箱捡到它的时候它还是个没睁眼的小奶猫呢,现在已经三岁了。我平时住在厂子里的时候多,要是没有它陪着,我早就闷死了。”苏闻礼温柔地抱起小猫,跟钟粤介绍道。

    “你还挺有爱心。”钟粤跟着他站起身来,目光仍旧在猫身上。

    苏闻礼一脸骄傲:“那当然,心有猛虎细嗅蔷薇你没听过啊?我这坚硬的外壳之下可有一颗你想象不到的柔软的心呢!”

    钟粤被他逗笑,她真没看出来他的“外壳”有多坚硬。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衬衫的账单刚发你了,你按官网售价的50折旧率赔给我就行。”何嘉佑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们身边,语气漫不经心的,但又带着一丝危险的味道。

    钟粤不知道危险这个词为什么会这么突兀地出现在她脑海里,总之他现在看她的那个眼神,让她莫名有种感觉,他会是那种即使很爱一朵花也会毫不犹豫折断花枝的人。

    “我才想起来,干洗店应该可以处理掉这个污渍。”钟粤鼓足勇气说道。

    “钟小姐,不是所有的衣服都能拿去洗的,除非……”何嘉佑摸了摸苏闻礼怀里的小猫,眼睫低垂,“除非你愿意亲手帮我洗干净它,并且能让它恢复原状,桑蚕丝的材质,过水后到底会怎么样,看你运气了。”

    钟粤终于体会到了苏闻礼对他的评价“阴晴不定”是什么意思。

    这会儿的他和在车上时候一直灿笑的男人简直是两个人了。

    “ok,我试试。”钟粤就知道,资本家的钱没那么容易赚,她大概率要倒贴。

    原本凭她的性格是不会吃这个哑巴亏的,一个晕染的口红印而已,干洗店怎么会处理不干净?可是她也把他当成工具人解决了江丞,既然如此,他想讹就让他讹吧,她就当还人情了。

    何嘉佑忽然又问:“你喜欢猫?”

    “嗯,小时候养过一只,后来它生了很重的病就死掉了,走吧,客人应该也饿了。”钟粤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大踏步向客人方向走去。

    苏闻礼不知所谓地碰了碰何嘉佑的手肘:“哎,三哥,我听钟小姐的口音应该也是昭亭人吧?要不,你干脆把她变成你女朋友算了,免得家里总是不遗余力给你安排相亲。反正钟小姐这么漂亮,你也不亏。”

    何嘉佑斜睨他:“我看你们聊得这么开心,还以为你喜欢她呢。”

    苏闻礼眼底闪过一抹坏:“我这不是以兄弟情为先嘛!你对她没意思我才敢喜欢啊,毕竟是你们先认识的。”

    “你是不是又骨头痒了?”何嘉佑不搭他的茬,也朝餐厅走去。

    苏闻礼抱着菲菲一路小跑着跟:“那你说说嘛,我到底能不能追她?”

    何嘉佑不答。

    苏闻礼在背后送了他一记白眼,又狗皮膏药似的贴上去:“这次你回来打算待多久?家里知道你回来的事吗?今天这几个客人是干嘛的?你终于下定决心回来接班了?要我说何家还真得靠你撑,你都不知道大哥有多没用,现在基本就是她老婆的专职司机,大嫂那个人你也知道的……”

    何嘉佑被吵得头疼,一边走一边冷笑着:“你不用在这试探了,放心,我对何家的家业没兴趣,这个家总归会是你外甥的,你大可以替二嫂放心。还有,我回来这件事,今天之后家里还会不知道吗?”

    苏闻礼被他呛得脸红一阵白一阵,朝着他的背影气急败坏地喊了句:“何嘉佑以后你再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别给我打电话!”

    可那人连头都没回,直接把他当成了空气。

    小猫菲菲感受到了他的情绪,低声喵了一声,像是在安慰他。

    “菲菲乖。”苏闻礼摸了摸小猫的头。

    何氏家居的董事长何世雄生了三个儿子却仍然后继无人这件事,几乎已经成了全昭亭茶余饭后的谈资。

    “老话说,十分聪明用七分,留下三分给子孙还是有道理的,我看那个何世雄就是聪明得太过了,才会生出傻儿子来。”

    “谁说不是呢!”

    “我看那傻子可有福气的很呢!老头子有钱有势不说,老婆还娶得那么好,一辈子享受不完的荣华富贵。”

    “哼!也不知道那女人到底是看上他的人还是看上了他老子的钱。”

    “你管人家呢!”

    大家口中的“傻儿子”指的是何家的大公子何嘉栋。

    如今的林嘉栋尽管已经三十五岁,却仍然活得像个没心没肺的孩子。

    他每天最大的快乐就是把老婆张曼贞送到公司之后就去网吧开黑,肚子饿了自有生活助理送饭过来。

    张曼贞当初是抱着一定会将他改造成功的信心和他结婚的,后来也逐渐认清事实,不再为难他也不再为难她自己了。

    不管怎么样,何世雄夫妇对她还是不错的,作为何氏的的财务总监,公司每一分钱的资金流动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她安全感十足。

    有何嘉栋这个失败样品在先,二公子何嘉聿自小就是被当作继承人来培养的。

    他也没有辜负家里的期望,名校毕业后回到家族企业帮忙,短短几年时间就将何氏家居做成了全球工艺品行业的流行风尚标。

    只是可惜,好人命短,前年见义勇为跳河救人时再也没有上来,只留下年轻的妻子苏青和年幼的儿子何望笙。

    而苏青刚好就是苏闻礼的亲姐姐,有这层关系在,也难怪何嘉佑误会他是在试探什么。

    何嘉佑三岁之前也是无忧无虑承欢在父母膝下的,直到那年何氏家居出现了巨大的经营危机,资金链断裂,银行开始强制拍卖抵押资产,公司面临着随时倒闭的风险。

    当时所有人都认为何世雄不会再有翻身的可能了,昔日里的关系都跟避瘟疫似的,恨不得躲到天边去。

    唯有一个人不退反进,何世雄的堂哥何世鸿。

    对方当时的生意做得比何世雄大很多,资金实力毋庸置疑,如果他肯施以援手,何氏无疑就可以化险为夷渡过难关了。

    何世雄当时感动得涕泗横流:“大哥,从今往后,兄弟这条命就是你的,只要你一声令下,无论前面是刀山火海,兄弟我……”

    何世鸿一把扶起跪在地上不起的堂弟,笑容温和:“都是一家人,什么生啊死的。”

    “是,是。”何世雄频频点头。

    “不过。”何世鸿叹了口气,还是开了口:“我眼下还真有件事想要你帮忙。”

    何世雄心里一咯噔,不好的预感瞬间将他席卷,他早该知道的,生意人怎么可能不计利益帮助别人?

    但他没得选,事到如今,无论对方说什么,都没有他拒绝的份儿。

    于是他咬咬牙:“大哥你有话直说,只要弟弟能办到的,我绝无二话。”

    “你也知道的,我活到这把年纪还没生出个一男半女……所以,我想,如果你能把儿子过继给我一个的话……”何世鸿没有再说下去。

    目光里无形的压力笼罩着何世雄。

    “好,我同意了。”何世雄咬咬牙。

    他这个人别的没有,就儿子多,送走一个他还有两个。可他要是倒了,全家老小就要跟着他喝西北风了,下辈子都别想翻身了。

    何世鸿立刻大喜:“真的?!不需要你回去和弟妹商量一下?”

    “不用,又不是把孩子给外人,这点事我还做不了主?”

    三岁的何嘉佑就这样被亲生父亲给卖了。

    或者也可以包装成“过继”。

    长大后的何嘉佑还隐约记得自己被无情扔在一个富丽堂皇的大房子里的情景。那天的他哭得厉害,一直死死抱着父亲的大腿,说什么都不肯放他走。

    可他还是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他模糊的视线中。

    多年以后,何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再不复当年卖子求生存的窘境。

    他们又开始无底线地对他好。

    试图把他要回来。

    其中的一个手段就是每次他回来他们都会无休止地给他办派对,恨不得把整个昭亭,乃至整个杭城的漂亮姑娘都邀请过来介绍给他认识。

    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二哥死了。

    而他,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了。

    有一次,他终于忍不住,言语尖锐:“怎么,我何嘉佑在你们眼里就是随便一个漂亮妞就可以绑住的蠢货吗?”

    他父母笑意淡然:“你这孩子,你看你想哪去了,我们只是想让你多交点朋友嘛。”

    他冷笑:“如果二哥没死,你们还会记得我的存在吗?”

    他们终于不再说话了。

    上午看完工厂,何嘉佑和钟粤又带老外去游了湖。

    何嘉佑的嗓子哑得几乎讲不出话了,况且介绍旅游景点是钟粤的专业强项,于是一整个下午都是她一个人在拼命地说。

    等到晚上把客人都安顿好后,她的嗓子也快要说不出话了。

    润喉糖买少了,俩人根本就不够分。

    “何总,明天客人去拜访别的供应商,我们都可以休息一天了是吗?”钟粤站在铺着厚厚地毯的酒店走廊里,准备跟何嘉佑告别。

    “嗯。”

    “那,我就先回去了啊,回头有需要你再联系我。”钟粤累得快出幻觉了。

    她只想回宿舍睡上个一整天。

    “钟粤。”何嘉佑轻吐她的名字。

    她立刻有种不祥的预感。

    “啊?”

    “你不觉得你应该留下来把我的衬衫洗干净再走吗?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回去休息,我没所谓的。不过,你大概还没看账单,这件衬衫吧,打半折之后的价格是,八千。”

    何嘉佑散漫地倚着门框,嘴唇在昏黄的灯光下格外殷红。

    可恶得让钟粤恨不得咬他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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