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早就该想到的才对。
骆怀英捂着胸口站起来:
“我原本以为,大夫人中毒是骆老二下的手,现在看来,是三叔的手笔吧?”
大夫人上火这件小事,他打听得清清楚楚。又借着寿宴安排菜肴,在大夫人面前送上一道三黄鸡,恰逢她饮下一杯菊花水,就这么毒发了。
任谁发现,都会以为这是意外。
骆老二那个蠢货,杀了老太爷,却不知道大夫人才是隐患,若不是他暗中帮忙,他还以为能遮掩过去不成?
只是可惜,大夫人喝的不多,没能毒死她,不过也够了。
骆老三笑吟吟地点头:“我的好侄儿真聪明,不愧是骆氏族长继承人,确实是我做的。”
骆老三一改方才虚弱畏缩的模样,挺胸抬头,倒是有一股瘦削书生的气质。
他果然是装的。
手臂的伤对他根本造不成什么伤害,皮肉伤而已,只流了一点血,伤口还没有沈闻君方才给他勒的力道重。
骆老三从墙壁上抽出一把刀,亦放在公仪脖颈上,对沈闻君道:“把宝物交出来,否则我就杀了她。”
显然,这个密道也是他们早就准备好的。
沈闻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什么宝物?商队只运送了香料去西域售卖,并没有什么宝物。”
骆老三不动声色就将商队所有人的底细摸了个明白——
不仅知道沈闻君会武,还知道公仪在商队中的重要性,更是摸清楚两人的性情,装成一副慈父的模样,让人放松警惕。
这么精细的人,也一定摸清楚了商队里运送的是何物。
他对商队诸人的了解,恐怕比沈闻君还清楚。这样却还要来问她,只能说明一件事。
他没找到想要的东西。
沈闻君道:“这些事,你应该比我清楚才对,怎么还要问我?”
骆老三的笑有些诡异:“不要跟我耍花样。”
“我没有耍花样。”
沈闻君道:“三老爷你应该也知道,我性子冷,只与公仪娘子投缘,偶尔说几句话,其他人我理也不理几次。你如果要抓人,应该抓那个卷毛的草原少年,他和所有人谈笑风生,关系最好。”
这么说着,她一边解开了身上的东西。
腰带里藏的迷药,暗器飞钉,腰间一把软剑,统统扔在地上。想了想,她把头上的发簪也揪下来,扔在地上。
沈闻君摊开手,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你瞧,商队诸人,没有比我更老实的了。”
骆老三和三夫人对视一眼,后者握着一把匕首走近沈闻君,在她的发髻上摸了摸,摸出一只木簪出来。
三夫人冷笑:“这是什么?方才你拔发簪故意将它避过去,还藏在头发里面,以为我看不见吗?”
沈闻君难得笑了下:“这你就冤枉我了。一来,这只是一只木簪,对你们造不成什么威胁。二来,我并非故意的,平日里就藏在发间,一般人都看不到,谁能想到夫人如此敏锐。”
她摊开一只手:“不值钱的物件,夫人不若还给我吧?”
沈闻君面上不显,实则有些心急,这一丝情绪原本遮掩得很好,却被骆老三看出了端倪。
“慢着,拿过来,我看看。”
三夫人将木簪收回袖中,感知到沈闻君的呼吸乱了。
看来是真的很紧张这只木簪,一定有猫腻。
她迅速退回骆老三身边,后者有余力拿起木簪仔细观察,骆老三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片刻之后,不知想到什么,又放松下来。
沈闻君摸不清这只狐狸在想什么:“这是我夫君从地摊上花两个铜板买的小玩意儿,礼轻情意重,所以我才如此珍惜。这可不是你要找的宝物。”
“小姑娘,我少时跟我爹走南闯北,练就一双火眼金睛,你骗不过我。”
骆老三拈着木簪转了转:“北地有一棵神树,据说它的种子漂洋过海,从遥远而神秘的陆地而来,后来长成一棵大树,被当地的百姓奉为母神树,每年膜拜。”
所以呢,神树和她有什么关系?
沈闻君笑说:“三老爷是不是记错了,我可不记得大昭哪个地方,有什么神树。”
骆老三也笑:“你当然不知道,因为这棵母神树不在大昭境内,而是在草原,被草原最大的部落——海那赫部,奉为全族神树。”
沈闻君的笑容逐渐淡了。
看着她的表情,骆老三十分纳罕:“枕边人从的东西,你竟不知道来历?”
沈闻君不知道。
她只以为这是海郎从哪个小贩手里买的一截木头,然后自己动手雕成发簪,毕竟海郎以往时常遇到倒卖便宜货物的商贩,每次都花两个铜板买下。
“母神树由海那赫部派重兵看守,只有每年大巫摘取几片叶子,泡水分给民众喝,寓意祛病消灾。我还从没见过,有人能把母神树砍下一块来,只是做成一个小小的木簪。”
骆老三不由对沈闻君的夫君产生了十二分的怀疑:“黑市内巴掌大的一块神树木料能炒到五百两……你那夫君,到底是何许人也?”
沈闻君默了半晌,道:“我夫君只是一个月银二钱的算账书生,根本买不起,或许是捡漏的。”
这下骆老三的笑容消失了:“这话你自己信吗?”
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逼问不愿去深思的问题,沈闻君有些不耐烦:
“三老爷不是找宝物吗?这就是你说的宝物?”
骆老三将木簪收回自己的袖中,据为己有。
“我要找的宝物价值连城,不过既然有看得上眼的,收下也罢。至于宝物在何处,小姑娘,这要问你了。”
骆老三再次把刀放在公仪的脖颈上,这次却不是第一次那般吓唬她,刀刃深入肌肤,已然渗出血迹了。
公仪眼睫不住颤动,显然怕得很,却一声不吭。
沈闻君紧紧盯着刀刃。
价值连城,有什么宝物当得上价值连城四个字?
其实沈闻君很早就有疑问。
沈渡君的好友寥寥无几,苦云旗是他的忘年交,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官职,但肯定在朝中供职多年,深受看重。
一般而言,身有残疾的官员会告老还乡,苦云旗却仍旧在任,说明他的地位不低,看重他的人地位更不低。
苦云旗说自己送的是一件宝物。
什么样的宝物,值得他这样一个官员亲自去送,而且是散尽护卫,以这样危险的方式去送?
答案呼之欲出。
国礼。
这样让他做的人,或许是那位尚且年轻,和沈渡君差不多年纪的皇帝。
原来苦云旗是出使草原,护送国礼的使臣。
沈闻君抬头问:“你在找夜明珠?”
空气有一瞬凝滞。
片刻后,刀刃松开,骆老三赞赏地道:“你果然知道。”
公仪的眼眸微动,她果然也知道商队护送夜明珠的真相。
苦云旗是朝中地位高的官员,公仪又是什么身份?
沈闻君再次心生疑虑。
靠在墙上,半死不活的骆怀英道:“三叔想要夜明珠,骆府有的是,为什么……”
骆老三未说话,三夫人嗤笑一声:“那算什么夜明珠。”
管家是看着几人长大的,先是见骆老二变脸,又见骆老三如此,不由老泪纵横:
“三老爷,骆氏有花不完的钱,何苦要伤人害命,都恢复到以前的样子不好吗?你不知道,方才我假意被抓,实则是扰乱视线,已经安排人去官府求助,你若是现在回头……”
骆老三大笑几声:“官府如果来了,正合我意!”
管家愣了,骆怀英已听出他话中的意思,摇头道:“官府也是他的人。”
沈闻君的思绪飞快,惊疑不定地问:“你们是草原人?”
骆老三怜悯地看了她一眼:“傻孩子,我由骆氏所生,怎么会是草原人。我们都是中原人,你是不是很疑惑,同是中原人,为什么要抢朝廷的东西?”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们这么做当然是为一利字,不是所有的中原人都会爱中原,也不是所有的草原人都会讨厌中原,比如你说的那个草原少年,最爱中原的诗词,不分昼夜地背诗。”
骆老三闭上眼听了听:“你听,他快杀到这里来了。”
“别妄想他会来救你们,他手下的人是勇猛。但等他赢了老二的人,侯在骆府外的官兵就会涌入,以杀害骆府满门的罪名将他就地斩杀,主客府和百姓们也不会有异议。”
骆老三笑吟吟地摊手:“反正在中原,异族人尤其是草原人,不需要做什么,本来就是坏人。”
沈闻君心头一震。
“我的话说完了,该你了。”也许是胜利在望,骆老三凑近掐住了沈闻君的脖颈:“夜明珠在哪?”
沈闻君艰难地喘了口气:“如果告诉你,你要放了我们,对外说我们死了,否则朝廷的人会追杀我们。”
骆老三当然答应:“好。”
沈闻君便道:“夜明珠在我腰带里藏着,你来拿。”
三夫人觉得有些不对,她想要提醒骆老三:“慢着!”
骆老三的手已经摸到沈闻君的腰带,有些硬硬的铁片。
“什么东西?”
沈闻君一脚将他踹在墙上,迅速逼近揪住他的头发,迫他抬头。另一手从腰间抽出软剑,在骆老三脖颈划出一道血痕:“你说呢?”
她竟然还有一把软剑!
三夫人瞳孔一缩,匕首迫近公仪的脖颈:“放了他……”
沈闻君一笑,毫不犹豫地,软剑在骆老三的脖颈上划了个更深的口子,鲜血汩汩流出。
“你和骆老三的感情更深,现在该我提条件了,你犹豫一息,我就在他脖颈上迫近一寸。”
话音刚落,沈闻君又是一剑。
“给你三息时间做决定,三、二……”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