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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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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之内,灯火如豆。

    苦云旗拿出龟壳、铜板,朝格按住他的手,掏出一本册子来,说:“先看我这个。”

    看清楚册子上面的字,苦云旗疑惑:“你不是为寻仇而来吗?为何拿一本黄历来看?”

    看黄历,无非是问婚丧嫁娶。

    苦云旗抬眼,看清楚朝格面上的表情,心道:得,不必问了。

    面前这卷毛少年郎,一脸春心荡漾的思春模样,面巾遮都遮不住。

    是问婚事无疑了。

    朝格捧着三钱银子,眼巴巴地凑过来:“我看中原地方志上写,凡置办婚事皆择吉日。我要娶我最心爱的姑娘,你帮我瞧瞧,可有上好的吉日?”

    顿了顿,朝格补了句:“越快越好。”

    怪心急的。

    看来是真的很爱心上人了。

    苦云旗啧了一声,摇起龟甲,里面跳出三枚铜钱来。苦云旗一看卦象,“嘶”了一声。

    朝格满眼都是紧张:“怎么了?可是……不吉?”

    苦云旗沉默的一瞬间,少年的心思百转千回,已从担忧变到为难再到坚定。若是不吉,他就让它变成吉的!

    无论用什么手段。

    “不是不吉,反是上吉。但……”

    朝格有些紧张,他那个便宜先生尤其爱说“但”,每次说起都没有好事。

    苦云旗的眉头皱起,有些怀疑自己卜错了,他说:“卦上占卜的婚期吉日,是在今日。”

    更确切地说,是今晚,是现在。

    否则就是大凶!

    今日已过去大半,距离第二日只剩三个时辰,而这里离织女镇少说要行四个时辰。

    根本来不及。

    朝格思索了一下这个提议的可能性,立刻炸毛。他拔出弯刀,就要给这个老头剃剃胡子:“你耍我?!”

    苦云旗低头躲开:“别急别急,还有一个吉日!不过这可就更迟了,在半年之后。”

    依少年郎这急性子,怕是等不了这么久。

    朝格当然等不了这么久,他认定这个老头是在胡说,决定明天换一个说话好听的冰人来占卜。

    收册子收刀,连三钱银子也收回来了。少年郎恼的时候,连头上的卷毛辫子都是气冲冲的。

    朝格支着脑袋扭过去,一副不爱搭理人的模样:“方才你准备算什么,算吧。”

    草原卷毛少年郎,得顺毛捋。

    苦云旗道:“只要两人相爱,每一日都是好日子,不必分吉凶。只是眼下你报仇一事略显急迫,才令你的婚期推迟。老朽猜的对不对?”

    朝格看他一眼,所以呢?

    苦云旗道:“老朽知道你仇人是谁,在他潜入当日,我就已经将他抓起来,交给了附近我一位好友看管。只要你想,我可以将他交给你。”

    朝格缓缓坐正了身体。

    “条件是什么?”

    苦云旗笑成了一朵菊花,少年郎虽然急躁,但还是挺聪明的。

    天上还是一颗星星也没有。

    沈闻君不耐地踢着石子,脚下的青草倒了一片,被蹂躏得有些可怜。

    她抬头看向对面。

    那几个草原人远远地蹲在地上,毫无形象可言。

    若不是方才交过手,第一眼见到他们,沈闻君或许会将其当做只会使用蛮力的草原武士。

    可事实相反,他们不仅训练有素,出招还颇有章程,隐隐有中原武术的影子。

    这些年,草原人在学习中原的知识、技艺,沈闻君是知道的,可武学一道,并不能给人带来立竿见影的利益。

    也只有极少数草原人,才有这样的精力和财力,耐心地组建出一支护卫队。

    这其中包括草原王公贵族,也包括草原上最近成长起来的刀客势力。

    面前这一群人是前者吗?

    沈闻君又想起她那个死敌来。

    多日来收集到的线索告诉她,追查到此处是对的。商队所有人的底细她都一一过了眼,排除那个脸黑得如同锅底一般的大牛,就只剩马车这处。

    可老头儿已明白告诉她,他不是,那还能有谁?或是程鱼他们无意放跑了人?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错?

    还是从第一步就是错的?

    沈闻君头疼不已。

    她摸到腰间荷包,那里装着海郎的信和他送的木簪,触碰到实物,沈闻君的心情才平静下来。

    罢了,错就错吧。

    海郎回来还有将近三个月的时间,只要在这之前,揪出那人就是了。

    马车帘子被掀起来。

    那是一只挂着布条的手臂,待那人跳下马车,借着昏暗的光看清楚,他浑身都挂着布条。

    比异族人还像异族人。

    朝格看似满不在乎地拨弄了一下,抬眼却是腾腾的杀气,他笑说:“该你了。”

    沈闻君冷哼一声,钻入马车。

    先前尖叫不止的马儿平静下来,又想起甜滋滋的饴糖,去蹭沈闻君的手,却被拍了一巴掌,委屈地哼哼唧唧。

    苦云旗邀请她入座:“请喝茶。”

    沈闻君看到桌上的龟甲,道:“草原人脑子蠢,我可不信鬼神秘术,这招对我无用。”

    好罢,那便换个招式。

    苦云旗说:“你是沈家的人对不对?”

    虽然是疑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沈闻君蓦然抬头:“你怎么知道?”

    她的身份藏得很紧,护卫们也都摘掉了瀚海府的徽记,莫非真有奸细?

    奸细最不可容忍!

    腰间软剑“唰”地刺出,苦云旗边躲边想,怎么一个两个,都是这样的急脾气?

    他伸出两指,如携一片树叶,夹住软剑剑刃,竟令沈闻君动弹不得。

    沈闻君再次认识到了两人的实力差异,遂松开剑柄,反手又抽出一把软剑来。

    苦云旗的白胡子险些被割断。

    “你竟藏着两把剑?”

    沈闻君攻势不停:“跟你学的。”

    方才那草原人被捅了肚子,她就暗暗记下了,并立刻让程鱼给她准备了第二把软剑,只是有些仓促,这剑刃不比第一把,有些脆弱。

    “咔嚓”一声,苦云旗掰断了那把软剑。

    好罢,果然断了。

    沈闻君这次彻底撒手,冷静地开始喝茶:“你继续说。”

    苦云旗叹为观止。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容小觑,别的不说,至少脸变得比他们那辈人快。

    苦云旗抹了把汗:“老朽有幸见过沈大都护训兵,故而才认出来。沈氏一脉人丁稀薄,只有一个小娘子,想来你正是安平郡主。”

    沈渡君训兵一般不给外人看,能看的人无非就是望京来的官员使者,或是沈渡君的几位好朋友。

    沈闻君犹豫道:“你是我兄长的……”

    苦云旗:“忘年交。”

    不是奸细。

    沈闻君的警惕散了几分,脾气也软了下来:“不知前辈找我何事?”

    “是这样,商队要护送一件宝物到草原去,以防贼人惦记,商队散了大半护卫,现下正缺人手。”

    苦云旗不客气地说:“希望郡主帮忙护卫商队三个月,尤其是公仪,定要好好保护她。三个月之后,作为报酬,我会告诉郡主你寻的人姓甚名谁,所在何处。”

    绕了这么大一圈,原来是为了让她做护卫。

    沈闻君狐疑地看着他:“你对方才那个草原人,不会也是这么说的吧?”

    虽然如此,但他绝不会承认的。

    苦云旗笑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们找不到的人,老朽恰好抓到了而已。这支商队的所有人,都是为了寻找,才跟老朽上路的。”

    他掀开车帘示意沈闻君朝外看,外面商队灭了火,现下正收拾残局。鄯楼抬着箱子往外丢,旁边帮忙的慧觉脑袋锃亮,十分显眼。

    “鄯楼是楼兰人,寻故乡旧址,慧觉寻西域佛法经书,那一群失了父母的幼童,寻一个吃饱穿暖之地。之所以要你保护公仪,也只是因我受他兄长所托,带她去寻夫婿的。”

    苦云旗像一个思想大家那般,总结道:“只要能寻到人,做个护卫有何妨呢?”

    哼。

    谁知道有多少危险?何况这老头究竟知不知道死对头所在之地还两说,三月太久了。

    沈闻君扭头要走,苦云旗又说了一句,留住了她:

    “这三月里,你可随时挑战我,若赢了我,我即可告诉你,你寻找的人在何处。若输了,我也可以指点你的功夫,三月一到,仍旧如期告诉你。如何?”

    沈闻君思考了下,转身。两只眼睛泛着奇异的光:“若是现在赢了,你现在就能告诉我?若是偷袭下药赢了,你也会告诉我?”

    苦云旗觉得这小娘子没憋什么好事,但他还是犹豫着点了头。

    虽然以他的经验来说,这么轻易答应可能会引起什么不好的后果,但他没想到这后果来得这么快。

    下一刻,沈闻君扑面扬来一把蒙汗药粉末。

    没等他挥退这层药雾,一柄软剑从中刺来,直冲他面门。

    好得很,在他的指导下,年轻人变脸越来越快了。

    片刻之后,一道身影飞出马车。

    沈闻君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心道,这老头好生厉害,连蒙汗药都对他不起作用,回头得问问他是怎么办到的。她每次扬药粉的时候,总控制不好风向和份量,有时候甚至能糊自己一脸。

    沈闻君正要收剑,忽然顿住,不对劲,这也太安静了些。

    背后有风袭来,沈闻君没避开,草原那个卷毛小子专挑人腰下刀子,也不知道是有什么毛病。

    沈闻君往后一退,发现腰间的衣服破了个口子,放置海郎书信和木簪的荷包掉在了地上,还被旁人捡了去。

    朝格挑开荷包,伸出两指就要往里摸,嘴角翘得老高:“哎呀呀,让我来瞧瞧这是何物,滑溜溜的像是信笺,该不会是你情郎写给你的书信吧?”

    沈闻君脑子一瞬间炸了:“不想死就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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