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暮色星辰
隆冬已至,平遥城每家每户挂满了喜庆的颜色,茶楼在除夕的前几天就关门了,叶落尘跳了好几天舞,这个时候终于能歇歇了。
他们来到这里二月有余,目前只找到了主人,平日里戏班子忙前忙后的也没时间去找,正好可以趁着这几天去寻寻一些线索。
罗锦抱着一堆礼盒进来了,他整个脑袋都被东西挡住了,整个人走的极其不够章法,歪歪扭扭的,前面的陈璃被他撞了好几下,终于忍不住回头:“你给我几个能死啊?”
这家伙从刚才开始就大男子般的把所有东西都揽在了自己手里,还以为多厉害呢,没想到在路上磨磨蹭蹭半个时辰才回来。
罗锦道:“怎么能让女孩子干活呢,是不是”
程初浅偷偷给他比了一个大拇指手势,转头看着近在眼前的茶楼门,外面立着一人。
陈之行好像对着老班主说些什么,老班主犹豫了一下,从身后叫出一个小黑子,小黑子看见陈之行,怯怯地往回缩了一步。
老班主提醒道:“不可无礼,这是小陈王爷。”
小黑子一双大眼睛闪了闪,终于还是伸出两个小手,学着旁人那样想要行大礼,陈之行眼疾手快一把把他抱起来道:“不必多礼,我来也是有求于你。”
小黑子愣愣地瞅着他,点了点头。
陈之行回头看见四人过来,笑了一下表示礼貌。
叶落尘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就进去了,倒是罗锦抱着一堆东西还不忘和陈璃一起行了个礼。
最后只剩下程初浅和他两人,陈之行朝身后望望,见没人了,才神秘道:“程兄,我有事想问你。”
程初浅:“小王爷请说。”
“我最近越来越摸不透他的心思了,他自从那次想逃出陈王府被我逮回来后,就对我冷冰冰的,虽说之前也冷冰冰的吧,但我就是感觉他好像有点不开心。”
程初浅听完,看了一眼他怀里的小黑子:“所以你朝老班主要了个小孩回去哄他”
“对啊。”陈之行道,“我寻思同在一个戏班子,看见熟悉的人或许他能开心些。”
程初浅点点头:“我觉得你这样做可以,他或许会对你有所改观。”
得到认可,陈之行亮了亮双眼:“当真?”
随后他又暗下去:“可我现在只能每天亲他一口,我觉得这样不够,再进一步该怎么做啊?”
“……”程初浅瞪大眼睛,“你们都亲了!”
陈之行愣了一下:“你不会还没亲着吧?”
上次在寺庙外,他被这程初浅点通后,就看出来他对那位与贺瑜年性子有几分相似的小公子有意,没想到如今连嘴都没亲到。
他目光似有怜悯:“真能忍啊……”
程初浅脸都青了,试问:被一个纸片人嘲笑是什么感受
“那我还是不问你了,想来你也没经验。”
陈之行抽出一只手摆摆:“我先回府了,待久了这孩子该冷了。”
冷风吹过,程初浅一人与喧嚣人群隔绝。
叶落尘从里面走出了,神情间似有不解:“杵在那干什么”
程初浅·没经验回了他一个和善的微笑。
因为你。
——
叶落尘抱着一个箱子,往老班主房间里送去。
他从没进过这间屋子,如今踏进来,倒是意料之中的简洁。
老班主喜爱出游,房间里却没有陈年之下留下来的灰尘,定是有人每天都来打扫,才使得老人家回来前后的房间都没什么差别。
他把箱子放在地上,转身就要出去。
脑中的神经忽然被什么牵动,他猛地转头,看见了柜子上面的那把剑。
!!!
是“炸弹”。
他们找了这么久,平遥城内内外外都快翻遍了,没想到就在这间屋子里!
该怎么向老班主要这柄剑呢?
正想着,老班主驱动着车进来了。
见他盯着那把剑,便笑道:“那是阿年的剑,我替他收着。”
叶落尘点点头,心里盘算着怎么要过来。
“这是他父母送给他的,他之前喜爱的很,如今……哎,可能是怕伤心吧。”
那把剑一看就是巧人打造,金玉镶嵌的剑鞘,剑穗上是一条腾飞状的龙身,叶落尘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老班主在同他说话,道:“为什么会伤心呢?”
老班主暗下神色:“他父母故去了。”
意识到自己勾起了什么不好的事,叶落尘也不想老人家伤心,反正东西找到了,先放这儿应该也没什么事。
“您歇着,我出去了。”叶落尘对老班主道,后者恢复了平常的神色,点了点头。
叶落尘便出去了,关门时,却听老班主道:“这几日街上热闹的很,你们可以出去逛逛,戏班子这边也没什么事。”
“好。”
——
罗锦跳起来:“找到了!!!”
“嗯。”
叶落尘看向程初浅,发现对方的脸色有些微微的差。
“找到了是好事。”程初浅道,“现在就差主灵了。”
陈璃刚才也跟着开心了一下,如今一听到任务进度,却又蔫儿了:“我还挺喜欢这里的,要是炸了怪可惜的。”
“那我们也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吧……其实我也挺喜欢的。”罗锦闷闷道。
其实也不怪他们对这个世界有贪恋,这里想比上一个世界来说简直不要太好,而且这里的人有很朴实,社会也清明,没有什么战乱,而且贺瑜年对他们也没有敌意,如果炸了……倒也是对不起对方了。
“不是说可以感化吗?”叶落尘看着旁边脸色依旧很差的人,问道。
程初浅:“……那这里也不会存在。”
……
众人都没吭声了。
“说真的,到现在我们都不知道这个贺公子的世界到底是怎么形成的,这里也没有提示线索。”罗锦拍了拍头。
陈璃道:“瞧着这里也不怎么恐怖,我也不太理解为什么他的世界是这样的。”
按理说,世界是主人极度情绪之下的产物,应该有主人的一些情绪掺杂在里面,可是这里除了贺瑜年装神弄鬼那几次,好像并没有发生什么别的恐怖的事。
要不是叶落尘受他影响,恐怕都要怀疑贺瑜年到底是不是主人了。
说到影响,不知贺瑜年那边出了什么事,他这几天心情复杂的莫名其妙,有时还有些没来由的烦躁,还有些……害躁
回想着程初浅糊弄陈之行那一句“你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他”,加上贺瑜年这几日在陈王府一点音讯都没有,他就有一些没底儿。
虽说他也不能阻挡二人干些什么吧,但自己毕竟还受他影响,这……
他看了眼程初浅,后者被看的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罗锦大叫:“大佬你眼睛怎么红了!”
叶落尘一惊,每天这个时候他都会眼睛红,今天恰好和众人待在一起,没想到被发现了。
程初浅看了他一眼,忽然想到了什么,目光有些深不可测。
二人的脸皆是一红。
妈的,得赶紧从这里出去。
——
贺瑜年的房门被敲响,心里还想着小陈王真是越来越有礼貌了,他拉开门,却没见到人。
再一低头,一个黝黑发亮的小孩站在地上盯着他。
贺瑜年:“……”
小孩:“……”
那孩子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瞧着水汪汪的,似乎刚哭过一场,贺瑜年依稀记得,似乎是不久前老班主从外面新捡回来的孩子。
这孩子来得时候正处戏班子最忙的时候,没过多和对方交流过,以往是绝对不会有这种情况的,凡事来一个人,他一定会同对方打好关系,戏班子前前后后一共不超过25人,想忽视谁都难。
“你怎么来的?”贺瑜年蹲下来,视线与他平齐。
小黑子目光闪烁了一下,刚想说什么,只见头顶一片衣角略过,贺瑜年抬头,看见了这些天一直被他冷落的陈之行。
“我带他来的,怎么样,开心吗?”
原来是来邀功的。
正好趁这段闲暇时间,可以同这新来的孩子好好相处相处,这家伙总算干了回人事。
因为这孩子的忽然出现,贺瑜年的心情也好了不少,拉着小黑子就要往屋里引,陈之行连忙拉住他:“我呢?”
贺瑜年此时很好说话,便回了一个微笑:“进来吧。”
屋内,贺瑜年给小黑子倒了一杯热水,小孩些许是被冻怕了,端起来就要喝,就快要送到嘴边时,却听一声温柔的叮咛:
“水烫,吹吹再喝,这还多的是。”
贺瑜年用两个茶杯把那杯热水来回折,而后又放到嘴边吹了吹,才又还给他。
小黑子犹豫着接了过来,咕咚咕咚喝完了。
陈之行搓了搓刚才抱孩子被冻红的手,等着自己那一杯热茶。
但贺瑜年却没有再一步动作了,和小黑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似乎忘了身边还有他这么一个大活人。
“我的呢?”终于还是耐不住性子,陈之行说出口了。
贺瑜年瞥了他一眼:“能把小孩子迎着冷风抱回来,冻得跟哭丧似的,你还想喝茶?”
“我……!”
小黑子默默地吞了一口口水,回想着刚才自己的脸被风吹的有些疼了,想往身下人怀里缩缩,却被一巴掌提出来。
陈之行以为他是倦了,便单手将他的头摆正对着正前方:“看,热闹不。”
小黑子想说热闹,但被冻僵的脸连带着嘴一起卸了力般,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陈之行起身,一步走到他面前,几乎要贴着脸,语气不爽:“我今天的奖励……”
“一会儿再给你……!”
贺瑜年没等拒绝完,就被人一把抱起来。
“不是你……孩子还在呢!”
陈之行把他放在床上,低声道:“怕什么,他又不懂。”
小黑子眨了眨眼睛。
贺瑜年生怕他做出什么让自己招架不住的事,况且这孩子还小,要是被他影响了心智,他岂不是罪人了!
他拉过陈之行的双手,确实冷的彻底,便包裹在手心里捂着,不时还搓一搓。
忽然,他的目光定格在一处。
但也只是一瞬,他又装作没看见的样子道:“行了吧,可以了吗?”
陈之行挑眉:“这是今天的奖励”
贺瑜年无奈:“晚些时候你再来,我给你还不行吗?我先把这孩子安顿好可以吗?”
陈之行一听,当然乐不可支,起身一甩衣袍走了,像极了一只黑色发情期的大孔雀。
贺瑜年眼底微微发红,不知是气的还是别的什么。
——
夜晚,陈之行摸开了贺瑜年的房门。
一进屋,他就闻到了一股清香,是贺瑜年身上独有的香气,每次亲吻结束后他都会伏在他身上,细细地嗅着那抹香气。
隐隐听见有水声,陈之行转头,看见了屏风后面,一个人影在晃动,再一眨眼,贺瑜年从后面走出来,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衣物,瞧见他,淡淡道:“把门关上。”
陈之行反手关上了,他不禁有些精神紧绷,他以为自己今晚只是来要平时的奖励,但看这架势……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贺瑜年走过去环住他的脖颈,踮脚凑了上去,陈之行忙回应着他,但却不敢太靠近,一来是他刚刚从外面进来,身上带着寒气,二来是他现在有些莫名的燥热,尤其是对着面前这个人时。
贺瑜年闭上眼,二人的呼吸声交错在房间里,一种让二人皆面色一红的声音在耳边回响,陈之行自觉再亲下去可能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便用力推开他,转过身。
“可以了,我回去了……”
他欲走,手刚碰到门框上,却听贺瑜年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走什么?你不是来干我的吗?”
“!!!”
陈之行忙解释:“我没有……”
“你不想干我”
“不是我……”
陈之行简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喜欢贺瑜年,便把人放在自己身边,和他接吻,但再近一步……他总觉得贺瑜年对他的态度有些琢磨不透,二人不能就这样不清不白地发生什么。
贺瑜年重重地呼了一口气,道:“你们不都是这个意思吗?现在又来欲擒故纵了?”
陈之行猛然抬头:“你说什么?”
“你们给我送赏品,夸赞我,我的每场戏都来看,甚至还绑架我、囚禁我……不就是想得到我吗?我现在给你机会了,来吧。”
……
陈之行有些慌张:“我把你留着陈王府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就是听别人说两个人要在一起才能培养感情,我也不是想干你,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喜欢你。”
贺瑜年神情有些微微颤动。
“我五岁起就被关在这里,见到的人都是经过皇宫□□过的人,身边只有一个怀怀晟,还是个傻的,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处理这些,我只听他们说过的话,学着他们做事……”
陈之行看着他:“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可以不做。”
蜡烛上的油从火光中滑落,轻微的燃烧声在房间中回响。
贺瑜年的呼吸有些颤抖,像是在压抑什么:“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陈之行却想不起来。
贺瑜年忽然笑了:“你看,你都说不出来,你只是受别人的蛊惑了……阿筱——”
陈之行抬头,目光中有一丝错愕,已经很少有人叫他的名了,就算是亲人尚在时,他也没听见他们叫过他几声名。
“你还是太单纯了。”
此话说的在理,却让陈之行不知该如何回答。
空气中弥漫着的旖旎的气息转眼消失不见,贺瑜年开口道:“其实你也不用太在意,我毕竟是一个戏子,对这方面……也不算太看重,之前也有过,你要是实在想要,我就当报恩了。”
“……报恩?”
陈之行目光渐渐变得阴沉:“你说什么?你之前有过”
“你们不都管我们叫妓子吗,这种事很奇怪吗?”
贺瑜年看着对方,眼里似乎含笑,语气也是漫不经心。
“你……你再说一遍?”
些许是他的目光过于暗沉,有些要暴雨来临的前兆,贺瑜年觉得自己不必多说些什么了,态度亮出来,对方一定会知难而退的。
只是此刻微微刺痛的心头,似乎还想再挽留什么。
“你就没有一点喜欢我吗?”
不知过了多久,陈之行才缓声开口。
贺瑜年不禁想起五年前,他在暮色里照常唱完一场戏,却有人叫住他,对他说了一句让他意想不到的话。
“你好好的男子,为何缩居在这小小的茶楼里,为何不寻得一门手艺,偏要唱这难登大雅之堂的东西,你若是有难处,我可以……”
后面说什么他听不清了,茶楼里响起一阵哄笑,说话的主人在人群中间,脸上却已微微红了,但眼神还是死死盯着自己,不肯偏移。
他身后的街道上,是渐渐显现的星空,是车水马龙的街道。
贺瑜年忽然偏头问了一句:“他是哪家的公子?”
“陈王府的小王爷,之前一直被禁足,前不久才放出来。”有人答道。
贺瑜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又摇摇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画面回转,看着那双阴沉的双眼,贺瑜年张了张嘴,声音有些沙哑:“没有。”
其实我说了慌。
于你,是我的暮色星辰。
是我的一见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