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六十七章历练之示斤-楚家
顾臻看着自二人亲热完就一直盯着他的楚星曈，终于体会到了一把沈兰因面对白晞时的感受。他想起第一次亲吻完的楚星曈，面红耳赤地想要逃离，而现在的他，却目光坦然无惧。
“星曈，你的记忆可是恢复了？还是只有婴儿时期的记忆？”顾臻率先开口道。
“几日前我来到示斤后，第一次修炼《幽冥言诀》时看到了在这发生的过往。虽然只是片段式的，但也确实恢复了婴儿时期的记忆。至于其他的记忆，也是偶尔会出现一两个画面。你，你想要我恢复记忆吗？”楚星曈试探地问道。
“恢不恢复记忆，我不在意，你都是楚星曈。你与佟家之事，真的决定要如此吗？”
楚星曈知道，他与佟家不能相认。他们不能和好如初。他不能再给他唯一的亲人招致灾祸了，他不能再成为杀死他们的刽子手。
“嗯，这是最安全的决定。”楚星曈低低地道。
顾臻没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星曈，在小院时，我们看到的那片红雾和那个声音，你可有何想法？”顾臻问道。
“听文彦说，他杀了赵青山想要屠城之时，被一股不可抗的力量带到了小院，并且一直不能离开。不然杀死于梦蝶的人就会是他了，这城说不定在我们未来之前就被他屠尽了。所以那红雾应该就是那股力量的主人。我在鬼界，并未听闻有鬼修是以红雾而闻名的。但文家的“祝福”让我一直很在意。你还记得谢千千当日所说的，《幽冥言诀》分上下部，而上部，就叫做《祝福》。”楚星曈想了想道。
“你怀疑，文家一直拿着《幽冥言诀》的上部《祝福》？文家确实在千年前是鬼修世家，并且以珍藏修行典籍而著称，这个猜测可能性很大。既然你已经有了怀疑，可是有了调查方向？”顾臻问道。
“嗯，有了。我知道有个地方可能会有示斤这几千年来的记录，”楚星曈顿了顿，抬头专注地看着顾臻，“臻哥，可否愿意，随我回楚家？”
楚家。
顾臻与楚星曈站在一座宽阔雅致的院落前。楚府位于示斤城的中心地带，寸土寸金，是达官贵人，鬼修世家云集的地段。二人刚站在门口，便已感知到这里被设立了一个强大的结界，这里已空闲数年，并无可贪图之物。
那么设立结界，唯一可能的原因大概就是为了保护这座空宅了吧。
与顾臻看到的楚星曈婴儿时期的记忆不同，此时的楚府虽空无一人，但仍然被修葺打扫地十分用心，可以看出仍然有人十分惦念这里的事物，哪怕人去楼空，物是人非。能为楚家做到这一步的，最大可能就是佟家了。
楚星曈看着门匾上的“楚府”二字，幼时的回忆又萦绕在脑中。他正准备将这结界破除，但当他抬手碰触到结界的那一瞬，结界便自动消失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门。
他默默地走遍了楚府的每一个角落，从他爹娘的记忆中，从楚家上上下下的人的记忆中，他知道关于楚府的一切。
他知道他爹娘最喜散步的地方，他知道他爹为了他娘研习厨艺，就为了在她半夜喊饿喊馋时，能亲自给她下上一碗她最喜欢的，热腾腾地豆花米线。
他知道他爹娘在得知有他之时的雀跃与期许，他知道他爹娘在他出生之日，天火降临，生灵受难之际，仍然寸步不离的保护他。哪怕他们抱着的，是导致了这场灾祸的罪魁祸首，是将他们生生焚灭的天煞孤星。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们仍然未对他放手，他们仍然，温柔而充满爱意地叫着他的名字，晏儿。他们希望他安定平安，明朗和柔。这是关于他又不属于他的记忆，就连名字，也成了他求而不得、不敢轻易触碰的遗憾。
他从来都不是楚晏，知道这个名字，会这般叫他的人早已消失于世。他只是，也只能是楚星曈，那个拥有一双鬼瞳，身负千年因果，与无数痴灵怨鬼相依相存，直至一同覆灭的可怜人罢了。
不对！他的眼前忽然闪过一张温柔的笑脸，有那人在，他怎么会是可怜人？
“星曈，星曈！”
顾臻的声音传来，楚星曈猛地回神。时别多年，他第一次归家，不免触景伤情，心神不宁，不经意间便被身体里的鬼魂们钻了空子，动摇了他的心境。
“臻哥，我没事。”他稳了稳心神，对顾臻道。
此时，二人站在楚府中最后一个还未查看的房间门口。他们已经途径这里数次，但楚星曈每次都有意地绕开了，直到现在。顾臻已经猜出来这是何处了。
他将手放在楚星曈肩膀上，轻轻按了按。
“星曈，若是你还未准备好，下次，我再陪你来。”
楚星曈侧头看了看顾臻，摇了摇头。
“人生无常，或许没有下次了。”
说着，他推开了门，抬脚走了进去。
不出顾臻所料，这个房间，是楚家祠堂。
楚家祖上也曾是一流的鬼修世家，门下客卿众多。只是因着子嗣不丰，有天赋的更是稀少，到了楚星曈父亲楚闻这一代，早已家道中落。
在示斤城里只算的上是三流世家，与佟素苼所在的佟家自然算不上门当户对。这也是佟素苼执意嫁给楚闻后被佟家除名的主要原因。
因此，楚家祠堂里陈列的牌位也不足一百。楚星曈慢慢地走到灵堂前，他看着黑色牌位上写着他爹娘的名字，脑海中又浮现起了有关于他们的记忆。
他燃了香，对着爹娘的牌位磕了头，便挺着笔直的脊背，静静跪在灵位前。
“爹，娘，晏儿回来了。”他声音哽咽了，顿了顿，才接着说，“孩儿不孝，这么多年都未曾回来看过你们，对不起。我有愧，有悔，有罪。我诞生之日，便已灭亲焚城，我所触碰的一切，都是死亡。我以为，我的一生，就这般过了。”
“但是，我遇见了一个人。他消除了我的恐惧与顾虑，给了我安全与温暖，也让我开始存了对光的希冀。他让我，不再是孤单一人。爹，娘，虽然好多事我都忘了，但我知道，他就是那个带我脱离黑暗的人。这辈子，我认定他了。我想，带他来见见你们。”
楚星曈回过头，看着站在离他几步之遥的顾臻，眼中泪光灼灼。
“阿臻，你可愿意？”
顾臻看着楚星曈第一次将全身戒备放下，将真情实感与柔软脆弱展现在他面前。他泪流满面，眼神带着汹涌而出的决绝，也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地渴求。
顾臻心里轻叹一声，“傻小子”。他的心既酸胀又喜悦，他对他微微笑了笑，眼中的泪也流了下来。他毫不迟疑地走到了他身旁，与他并排跪了下来。
顾臻对着楚氏夫妇的灵牌磕了头，他直起身子，侧头看了看楚星曈，左手牵住了他的右手。他直视前方，坚定地对着灵牌道。
“伯父伯母，你们放心，有我顾臻在的一天，必护楚晏周全。绝不会让他孤单一人在这世上。不论上天入地，我们同生共死。”
楚星曈深深地看着顾臻如瑕如瑜的侧脸，听着他的话，感受到手掌被紧握的力度，他体内的《幽冥言诀》开始剧烈震颤起来，那枚他一直想要触碰的红色戒指，终于挣破禁锢，悬浮到了他能触碰之处。
他轻轻碰了碰戒指，那一瞬间，脑海被无数充斥而来的回忆填满了。
“少年就行少年事，不该你背负的，要学会放下，该你背负的，也无须一人独行。前路漫漫，有一起同行之人可好？”
“星曈的性格并不是表面的冷淡寡言，他有一颗似火的心，正直，善良，勇敢，坚忍，我敬重他，不是因为他的身份天赋，而是因为，他是楚星曈。”
“若这牺牲只存在于二人之间，我愿一搏，若胜了，那固然是皆大欢喜。若败了，我宁愿同死，也不愿牺牲彼此而苟活。”
“今日我们不要当顾臻和楚星曈，也不要管云月山庄和素玄谷，就当两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小童，打一场雪仗如何？”
“星曈的眼比这漫天桃花还要美，比这午时骄阳还要烈。我挑这酒时，你就那般看着我，我怎能猜不到你知这酒出自何处。”
“有这红绳牵着，我便再也不会让你孤身堕入黑暗了。红尘凡人也好，孤魂野鬼也罢，人生漫漫，星曈，可愿做这一同前行之人？”
“是你。星曈，我在这里，很高兴，我终于见到你了。”
他终于记起了所有丢失的回忆，还找到了一段他并不知晓的回忆。在他将《幽冥言诀》逃窜出的魂灵收回到身体里，重新接受那跨越万年的殇与痛时，他感受到了自己生命的流失和与他只有一线之隔、似梦非梦的永恒黑暗。
就在他要放弃之时，他感觉到自己脖颈间滚烫的泪水，听到了耳边的呢喃声。那声音，贯穿灵魂，虔诚而热烈，似乎隐含天地的力量，让他神灵激荡，重新燃起了对生的渴望。
“世间的所有神明啊，我祈求你们，救救他。救救他。我愿付出我的一切来还愿。”
那是从不信奉祈愿的顾臻，为了他而向天地众神发出的祈求。若非意愿强烈，又怎能穿透生死，将他从地狱的另一边生生拉了回来。
顾臻察觉出楚星曈神情有异，他扶住他的肩膀，担忧地询问道：“星曈？”
回应顾臻的是一个满怀的拥抱。楚星曈内心翻滚着无数情绪，那是重逢的喜悦，那是误会消除后的释然，那是想要拥抱的冲动，那是压抑了许久终于决堤的深情。
“臻哥，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