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章历练之宁鸢-谢千千III

    我与随愿在阳春渡安然度过了一月时光。这一月里，在我的细心照顾下，他的伤终于大好了。

    因着魅术的缘故，我与他情意绵绵，蜜里调油，就像一对最平凡不过的伴侣。渐渐地，我越来越少用我的魅术，因为我发现了一个秘密，其实，很早之前，他就已经不被魅术所控了。

    魅术可以最大程度地提高伴侣之间对彼此身体的依恋程度，这也是魅族艳名远扬的重要原因之一。

    但是，这一月里，无论我如何诱惑他，他总是温柔地对我笑笑，然后拥我入怀，却并不做其他事。这绝对不是一个中了魅术之人的状态。原来，他是真心想要留下来陪我的。

    自那次发现之后，我就再没对他用过魅术。他也好似一切从未发生过一样，并未提起之前之事。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平静安宁地生活下去。直到有一日，他面色凝重地告诉我，流渊阁有变，他需要回去主持大局。

    我才知道，原来与我在一起的日子里，他仍然与他弟弟有联系。他仍然在与我相处的时光里，处理着妖族之事。在我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情况下，他所念所想的却是妖族的千千万万人。

    那他一日之中，到底有几时是将心留给我的？

    我虽心有不甘，但也不想拒绝他，因此我提出要和他一同回去。他第一次没了笑意，沉默地看着我。我也不甘示弱地紧盯着他，逼他做出选择。许久，他似是下定了决心，终于叹了口气，答应带我一同前往。

    我知道，他是同意将我的存在公布于妖界了。这对他来说绝对是极艰难的决定，但他为了我，做到了。

    我们并未回流渊阁，而是去了忘忧岭。舞美人和一众银狼一族的妖修也在那里。他们看我的眼神带着恨意与憎恶。我不在乎，只要我的阿愿眼里有我，我便不在意天下人对我的看法。

    我坐在一旁，兴致缺缺地等着他们谈话结束。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带着怨恨的死亡之剑。

    原来舞美人与其他族人觉得我蛊惑了阿愿，这次是他们谎报流渊阁生变，将他诓骗了过来。为了将我引来，一举杀死。

    我看到阿愿被他最信任的弟弟族人下了禁制，不得动弹。他似是有话要说，却口不能言。我看见他望着我的眼神是惶恐悲伤的。

    我怒不可遏，内心的愤怒如星火燎原般不受控制。我不在乎舞美人是否要杀我，我在乎的是他们居然伤害利用阿愿来达成此事。

    失去理智后的我做出了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我把他们都杀光了，包括舞美人，阿愿的弟弟。

    我眼前血气尽褪，神志再次清醒之后，才看到了阿愿的脸。

    他的脸上布满泪水，脸颊上溅了几滴不知是谁的血珠，混着泪水留下来，竟显得有些妖异。他看着我的眼神如同舞美人一般，充满恨意与憎恶。我无法容忍他以这样的眼神看我，我想要回我的春风暖阳，我的星河璀璨。

    我轻轻拭去他脸上的泪与血迹，他的禁制未消，不能动不能言，他只能闭上了眼。我心慌乱，不知他禁制解开之后我俩的结局几何。我不想失去他，我不想失去我如此辛苦才得到的一切，我的爱，我的家。

    但我知道如何才能让他永远不离开我，只要我们互相拥有，将彼此融入到骨血之中，他与我成亲，成为我魅族之人，便永远都离不开我了。我用尽心力去魅惑他，引诱他，但他眸子里的厌恶愈来愈深。

    我说过，我不想看到他以那样的眼神看我。他越恨我，越想逃离我，我就越想将他锁在身边，让他再也不能离开我。我一遍遍催动灵力，向他施魅术，一遍又一遍。他绝对是我见过最有自持力的人。

    终于，他的目光柔和了下来，我们终于修成正果了。

    我将他带回了魅族。我们在万民的祝福下成亲了。礼毕灵契成，自此以后，我们祸福与共，生死相随。他终于，再也离不开我了。我们日日相伴，过起了我梦中的生活。

    只是从忘忧岭那次后，我的魅术就对他失效了。

    他虽因灵契的原因，不能离开我，不然会受神力反噬之苦。是的，现在的他也有了天之神力。他性子一向执拗，不撞南墙不回头，我没拦着他，让他自己试了几次，尝了几次苦头之后，他便再也没想着逃跑。

    只是，我再也没见他笑过，也再也没在他的眼睛里找到一丝光。他从一个意气风华的俊美男人变成了一个毫无生气的木偶。哪怕他是个没有感情的木偶，也是我的阿愿。

    我也绝不会像对其他爱人那般，丢弃他。不论他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这辈子命定之人。

    人生总是有许多出人意料和力不从心。天昭四十五年冬，煞族频频与我们三族发生冲突。我有预感，他们想要吞并三族的野心很快就要藏不住了，源之五族，气数将尽。

    可我还有许多事想同阿愿一起做，好多话，好多地方，好多未完成之事，如今只能是遗憾了。我是魅族首领，我有保护族人的责任，还有，我的爱人。我对阿愿露出厌倦了的冰冷表情，说我们和离吧。做出那个表情的我，内心如万箭穿心。

    我看到了他眼神里一闪而过的痛楚和了然。想是世人皆道我薄情寡义，他也信了。我们几年的相处，不如世人眼中我的罪。我解了我们的灵契，驱逐他离开魅族。他垂着眸，未发一言，连个疑问或解释都没问我要。

    我拦住他，将怀里的《千愿集》丢给他，说书上详尽写了我们相处的点点滴滴，让他务必随身携带。我以最轻蔑的语气告诉他，他曾经是我谢千千的爱人，便是做鬼也不得自由。哪怕如今已和离，他仍然会被打上这个烙印。

    我让他将《千愿集》带回妖族，不得随意丢弃，要珍重保存。不然我便带领魅族，对他的族人施以魅术，让整个妖族成为魅族的裙下之臣，让他们成为第二个魅族。他只是静静地听着，待我说完，他把《千愿集》放入怀中，终于抬眼看着我。

    看着他毫无生机的眼睛，我忽然意识到，是我，是我把这个人眼里的星星挖走了。

    我心痛难耐，多想告诉他，我仍然深爱他。我想让他留下，我想对他说对不起，是我毁了他的人生。我多想告诉他，阿愿，我就要死了，我好怕。我多想让他黄泉路上陪着我，但我，舍不得。

    我只是冷眼看着他，对他露出一个恶意的笑容。

    “怎么，还想赖在这里不走吗？不然你求我，说不定，我会收回成命，让你留下来。”

    他瞳孔微缩，脸色白了几分。他垂下眸，转身离开。

    我望着他的背影，泪如雨下。

    我谢千千一辈子伤人无数，从未后悔。只有伤害随愿这件事，每每忆起那沉沉如夜的眸，都后悔万分。若没遇到我，他的人生该是怎样的呢？

    我知下一个目标便是我魅族，我族人惯于仰仗他们的爱人，遇到此等大事，自然想着躲其锋芒，徐徐图之。只是我知道，魅族被灭已是定局，煞族不会因投诚而放过我们的。

    魅族存世三千两百余年，于天昭四十五年寂灭。我是魅族最后一任首领，我带领魅族全族人以及他们的爱人对抗煞族，直至我们最后一人战死，未有退缩。到最后，我终于做到了我一直想做之事。

    我的一生，未有遗憾。除了，阿愿。。。

    我沉睡万年，一朝惊醒，才发现山河变迁，如今已是承之五族的天下。我四处打探阿愿的消息，得到的却是他早已仙逝的消息。

    我不信，我不信我当年誓死想要保护的人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去了。我不信，若我能复活，他怎么不能？世上除了他，便再无想复活我之人。我知道，他一定还活着，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

    于是，我将银狼妖修抓走，希望他听到自己族人被抓的消息，会来找我。我等了数日，不见动静，却见到了一群天真热血的小家伙们。他们的实力在我看来，不堪一击。但不知为何，看着他们为同伴拼命的脸，总让我觉得心生羡慕。

    若我从一开始，若魅族从一开始，便遇到可以付诸真心之人，就能早一点明白爱究竟是何物。是不是，我便不必那般疯魔？我与阿愿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我知道世人称我为“疯癫妖姬”，而那本《千愿集》也被流传了下来。这就更让我确信，阿愿还活着。若阿愿死了，妖族的人怎会还让这书存在于世？

    我竟大意了，着了这几个小家伙的道。当我看着自己灵体破碎，漂浮在半空中时，我才意识到，原来，我又死了。真恨哪，没有见到阿愿，还把脸给毁了。这下，阿愿便再也认不出我了。

    罢了，这样也好，他大概至死都不想再见到我了。

    我发现我的灵体碎片竟然掺杂着别的东西。是谁这么大胆，居然敢在我的灵体上做手脚！我张牙舞爪地喊叫诅咒，但是忘记了我已是一抹即将消逝的灵识，此刻除了静静等待，什么也做不了。

    但我居然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了阿愿！

    我看到了万年前阿愿带着妖族众人去魅族的经过。我看到他一路上行军千里，片刻不休，恨不得立刻到达魅族。我看到他看着一片废墟的魅族，留下了眼泪。是，是为我吗？阿愿，为了我而哭？

    我看到他回到妖界，《千愿集》被他每日翻阅，都出了毛边儿。看到他居然画艺精湛，将我的模样十成十的画了出来，连魅族最好的画师都做不到。

    我与阿愿相识五年，其中大半时间都处在冷战中。但他，却仍能精准地记得我的样子。是不是，他心里也有我？

    我看到阿愿再也未有过伴侣，直到四千年后，他将羽化飞升。

    仙官问他有何心愿。

    “我不成仙，随愿随愿，却不如愿。我这一生，终究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罢了。便随了她吧，妖孽一般的人儿。宁负天下不负我，便将我与她灵体结合，生死相随吧。当初成亲时说的誓言，不实现，她是会生气的。”

    我哭的梨花带雨，上气不接下气。活了两百多年，只有一人能让我如此。

    阿愿啊阿愿，你嘴硬心软，可是害苦了我啊。我们约好重逢之日在阳春渡相见的，如今我在这里，你又在哪儿呢？我的灵体越来越淡，就在我意识消弭之际，我听到一声熟悉的叹气声。

    阿愿，我的爱人，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