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心愿
老旧的电灯悬在天花板上忽明忽暗，被气流带动的灰尘在空气中不停旋转，呛得夏雨霏喉咙干痒屏住呼吸。
只见架子上一排排用过的快递盒被整齐摆列着，夏雨霏随手拿起身旁的一个沉甸甸的盒子掸去尘灰，上面的标签显露了出来。
【失踪人口信息比对更新】
用颤抖的指尖打开盒子后，夏雨霏发现里面竟然是一沓厚厚的资料，资料页上还贴着不同颜色的小标签区分。
不知为何夏雨霏竟然笑了，无奈地用手蹭了下发酸的鼻子。
“呵，为什么总要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呢。”
她的思绪回到了小时候，那个第一次与父母分别的时候。
其实那天只是个很普通的日子，与平常没有什么不同。
吃过晚饭后，父母说要出去买点东西把她一个人留在了家里。
刚开始她是不害怕的，因为父母工作忙这种情况时有发生，她已经很习惯了，乖乖地趴在床上画画。
可这一次她却等了很久很久，直到睡着再醒来后也没有看到父母她才慌了，哭着给奶奶打了电话。
后面的事情她已经记不大清，只记得奶奶爷爷似乎一夜间苍老了许多，说爸妈是去忙工作了就把她带回乡下照顾。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她渐渐知道了父母不是被派遣到外地工作而是失踪，至今未有线索头绪。
她曾借着和奶奶去城里看病的时候偷偷溜出去找爸妈，手写的寻人启事还没贴上去就被巡逻警察带回了警察局。
本来她是想恳请大人们帮忙的，但是看到大厅里一对来认尸体的母子哭得那么伤心，她突然就害怕了，把自己写的寻人启事全都撕碎扔进垃圾桶，从此以后再不提父母的事。
这成了他们全家人的禁忌，仿佛只要没人提就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其实所有人心里都已经有了底，这么久都找不到人也没联系的话只有那个最坏的情况。
但只要不说出口，大家就可以当他们最亲的家人还一直活着。
回想从前的一幕幕夏雨霏眼睛已经红得不成样子。
她以为所有人都放弃希望了，没想到奶奶居然还没放弃任何一个可能的渺小希望。
这下她终于知道这个小仓库为什么要上锁，为什么密码会是父母失踪那天。
其实奶奶作为母亲是要比任何人都要痛的！
自己至少还有人照顾安慰，可奶奶呢？
她根本就没有办法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她的心愿一直未能了却。
想到这里夏雨霏低下头，觉得无比羞愧。
这时小智从仓库深处找到了那本日记，拿到夏雨霏面前。
“找到了！”
夏雨霏伸手郑重捧在手上，却只是看着泛黄的封皮迟迟不敢打开。
她又像小时候那样害怕了，怕所有事情跟自己想的一样，怕是自己拖累了奶奶。
如果奶奶真是想全国到处寻人而被自己耽误了计划那该怎么办？
如果奶奶真是想念他们到了极致却因为怕小孙女会难过而不敢提那又该让她如何面对？
现在这个日记本在夏雨霏眼里就像潘多拉的魔盒一样，她根本不敢窥探，生怕给奶奶带来痛苦的会是自己。
小智似乎也看出了夏雨霏脸上的表情不对，刚用绿光将她全身扫描了一遍，还没等结果出来突然扭头转至院外大门的方向。
紧锁的大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打开了。
小智眼中的绿光晃得夏雨霏不得不注意，抬头顺着它的视线看过去。
在皎洁的月色下，古井旁的桂花树下正站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白发男人。
一阵风吹过，点点星光化作桂花雨落下。
那人轻轻伸手去接，纤长的指尖夹住了一朵小花。
随着细碎的花雨落地，迷人香气瞬间在院落里弥漫开来。
他转身看向夏雨霏，毫无血色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蓝色的眼睛却明亮得就像装着宇宙星河，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样。
“还是，跟以前一样呢。”
直到那个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夏雨霏才如梦初醒，偷偷在身后摸了把工具刀防身。
“你是谁？为什么大晚上私闯民宅？！”
“汎奥·北洛。”
“……”
好、好中二的名字啊。
这不是真名是艺名吧？
配上这造型，难不成是大晚上到别人家的院子里搞cosplay的？
他没有自己的家可以乱搞吗？
“别紧张，我是来还一件东西的。”说着白发男人的视线看向小智，“好久不见啊，她不在吗？”
夏雨霏这才发现小智眼睛并没有变成红色。
难道他们是认识的？
那个人所说的ta指的是奶奶吗？
“抱歉，小智也不清楚。”
白发男人点点头正欲离开，却被夏雨霏叫住。
“等一下！你认识我奶奶欧阳红吗？你找她干什么？”
白发男人回身打量了一眼夏雨霏。
“我不喜欢别人拿着武器跟我说话。”
？？？
他是怎么知道的？！
夏雨霏努力保持表面镇定，偷偷把藏在身后的工具刀扔到了仓库门后他看不见的地方。
看着她不自觉眨眼的小表情，白发男人淡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波澜。
“你就是她常提到的孙女吧？也好，既然她不在了那么这件东西就交给你吧。”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夏雨霏发现了门口的粉红色改装摩托车。
等等，怎么看着好眼熟啊。
这不是她小时候奶奶最常用来接送她的老年代步工具嘛！
“是你奶奶拜托我帮她升级改造的，除了外观所有配件都换了，最高时速可以达到小型低空飞行器的标准。”
竟然变得这么厉害？！
夏雨霏不敢相信眼前这辆车就是当年那个开慢了就自动熄火的摇摇车，忍不住直接上手试驾。
只见车头处有不同时速档位按钮，启动的瞬间迷你排气声浪随发动机抖动喷薄而出，重金属的轰隆声第一让她觉得是那么悦耳好听。
不知什么时候那白发男人来到了她身后，冷不丁出言提醒道：“虽然最高时速能媲美低空飞行器，但带来的风速冲击是人类□□所不能承受的，还要穿上储物格里特制的防护衣才能启动。”
夏雨霏这才收回心跳下车向他道谢：“谢谢你帮我奶奶改造这辆车，这对我真的很重要，所以我替她收下了。”
“不用谢我，是我承诺过她的事自然就该做到。”
这话让夏雨霏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尴尬地挠挠头。
那人没有寒暄就径直离开，走了两步又突然回头，意味深长地盯着她。
“你跟她很像，又跟她很不像。她的眼睛也是你这样执拗，但不同的是她对这个世界充满爱意，而你不一样。”
“不一样？”
夏雨霏愣住了。
从小到大人们都说她的眼睛像奶奶那样又大又漂亮炯炯有神，说她们不一样的人还是头一次。
“她的眼睛很温暖，是因为她对世界充满爱意，而从你的眼睛里我看到的是躲闪，那是因为你对这世界有诸多恐惧。所以你和她既像又不像，可惜了。”
这话让夏雨霏脸上发烫如芒在背，想要反驳却说不出话来。
直到看着那个白色的人影向隔壁走去她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个怪人就是隔壁邻居，小侄子提到过的怪闻中那个“吸血鬼”吗？
别说，昏暗的夜色下这么乍眼看过去是白得挺恐怖的，再加上说话还那么毒舌被人误会也不奇怪。
再次回想起他说的那句话，迟来的失落感占据心头。
她真和奶奶有这么大差距吗？
可奶奶也常常跟她说，每个人都会有害怕的事，这很正常，因为人总是有心里最软弱的地方。
不要因为害怕而不敢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也不要因为无所畏惧而做会伤害到自己的事。
看着那辆满载记忆的摩托车，夏雨霏仿佛看到了小时候奶奶来接她的一幕幕。
最终她还是下定决心打开了那个日记本。
她想清楚了，比起恐惧她更害怕错过奶奶真正的心声。
翻到日记本最后一页，上面记录着四篇日记：
【9月4日，阴，最近古井总传来奇怪的声音，放下水桶竟然出现了包裹，是不是我也出现了幻觉呢？还是记忆也发生了混乱？】
【9月9号，云，最近越来越感觉记忆力下降了，有点担心我会不会也像老头子那样生了病，把多出来的快递盒都整理后决定了，不管那是幻觉还是真的都应该试一试，趁我还能行动自如还能记住东西的时候。】
【9月17日，雨，今年也没有什么新的消息，不管是警察还是机器人都建议我是时候该放下了，但我总觉得他们也许还活着，作为母亲有一丝的可能性我都不会放弃这两个孩子，即使所有人都忘记了他们，我也不会忘记，直到我生命的尽头。】
【9月26日，晴，今天外面天气很好，已经完成第二次任务积分就快要够了，到时候就可以让老头子变得清醒和我一起生活了，再也不用担心随着年龄增长会忘记孩子们，真好。】
句号在这里戛然而止，只剩下未完成的空白再无人填上。
夏雨霏用衣袖擦干了泪痕，跑到古井旁拿走了什么东西，连门都没关就戴上头盔就启动了摩托车疾驰而去。
她终于明白了奶奶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她逆着黑暗前进，心中再无畏惧。
哗啦——
赶回到疗养院的时候她连头盔都没摘，拉开病房门却发现里面竟然空空如也。
窗外的天才蒙蒙亮，这个时候爷爷不在这里还能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