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西进（下）

    而从于阗到灵州的地域风物，尉迟乌托说的也十分详尽。这个西进的主要线路，让在场的人对西域的艰险有了一个大概的认知。

    从灵州西行百里便是玉亭镇，此地是各路商人汇聚之所，这里也是宋国实控的西部边境。玉亭镇说是镇子，实际上早就有了坚城的规模，这里驻扎着宋国一个营的将士守卫着疆土。

    而从玉亭镇继续西行，便是二百里的草场，名曰黄羊平。顾名思义，黄羊平便是黄羊群聚集的草场，这里河流众多，水草丰美。每到三四月份，便是黄羊繁殖的天然场所。附近大小十余个部落，都会来此围猎获取黄羊皮。当然如此良地，狼群也会时常光顾。西域的地域风貌便是奇幻无比，过了黄羊平便是一望无际的瀚海沙漠。

    八百里瀚海与生机盎然的黄羊平产生强烈的反差。此地沙石漫天，要想平安度过此处，需要备足二十日的水源。瀚海中，有一个“都落落族&34;。这是古鞑靼人的一支，他们控制着瀚海的西部出口，族群人数很多常常在瀚海中寻找过往旅客索要金钱。在他们眼中，他们是此地的主人，不管是谁都需要缴纳过路费，美其名曰“打当”。如果不交或者企图逃离，那么茫茫黄沙下就会多出一些骸骨。吐蕃霸占西域时，有一支都护府的军队经此地东归，与他们发生冲突，结果这支三千人的大军就此消失，军队的铠甲器械也成为了“都落落族”的私产。

    安全离开瀚海后，便需要沿着黄河河道行进走到黑水河。黑水河的岸边生活着“茅家子族”，他们贩卖羊皮筏。此处虽然没有黄河湍急，但河面宽广地势高差大且没有渡口，只能以羊皮鼓气渡之。或者租赁大型的羊皮木筏，这种木筏可以拖运马匹过河，但是要价极其贵。过了黑水河便会遇到“茅女王子开道族”，他们相对于“茅家子族”更加和善。到了此处便需要转向西南行进，前方又是一片瀚海，此处需要换乘骆驼，因为前方的沙子过于松软，马蹄会随时陷进去。

    过了此处沙地就会看到草原，此地有契丹族驻扎。这些契丹族相对于鞑靼人会和善一点，他们常年与宋国进行贸易，对宋人特别礼遇。而且他们会汉话，交流起来会更加方便，在此处可以多休息几日。因为之后又是风沙满地的地界，这一段路几乎无人烟，而且狂风肆虐，需要以面纱裹面，备足粮食和水源。在这样的沙漠中走十余日，才有可能见到一些古城池的残垣断壁。

    这些城池遗址中最大的就是“合罗川”，是回纥汗国为大唐和亲公主修建的宫殿。回纥汗国因内部矛盾分裂后，合罗川城便废弃了。在吐蕃、唐朝势力退出后，此城被好几个部族接连攻占，但终究不复往日辉煌。

    合罗川城往西二百四十里便是瓜州、沙洲。曾经的张义潮归义军都督府也是不复以往，目前是曹氏主政。二州之间汉人不足其半，各族杂居其中，早已看不出往日的汉家风貌。目前的主政者，虽持汉礼、着汉装，却非汉家血脉。不过，瓜、沙二州四年前遣使到汴京求告，得到了宋太祖的加持，倒也不必担心被回鹘人剿灭。

    瓜、沙二州西去三十里，会路过几个相似的城池，这里是昔年西域都护府的管辖地。于阗使者指着地图上的标记说：将军请看，此处就是伊州，是当时唐国的重镇。”于阗使者介绍到此城目前的守将仍是汉人，他们家族守卫此地已经二百余年，至今还保留着唐朝的诏书。目前是西州回鹘的组成势力，靠着中原王朝的谕令和归义军的扶持得以存续。

    伊州城物资相当丰富，这也是此处能延续下来的原因。此地矿石、林木资源丰盛，此外还有海量的药材和滩羊，食物储备相当丰富。据尉迟乌托所说，他们经过的时候，伊州最少有万余户的居民，是汉人最西部的城池。

    依次穿过伊州、纳职城后，就离玉门关很近了。可惜如今的玉门关也只剩下一个城门，黄沙早已侵蚀到此处，根本无法守卫。过了玉门关再行进九日，就到了回鹘的地界。边界处常年有回鹘人驻扎，有了他们接应之后的路就很方便了。回鹘使者大致介绍了一下西州回鹘的地貌，西州回鹘占据的地方原本是大唐的西州之地。西州地界白天极其炎热，百姓只能在地下挖洞穴避暑，最热的时候鸟都飞不起来。但每年必定有一场大雨，而且连下半月有余，当地人为了存水就会挖一种深井用于储存。

    西州回鹘控制的疆域足有数千里，虽然多为荒漠，但是也足够养活众多部族。回鹘对中原王朝仍然有认同感，但对于契丹便是有些敌对，毕竟他们当年被赶出草原，契丹的遥辇氏联盟居功至伟。

    西州回鹘西南部便是于阗国，风貌与高昌相似，但水草丰美之地甚多。其国内佛、萨满、摩尼诸教并存，并且于阗国盛产美玉，历来为中原世家大族所喜爱。

    宋辽两方的主事者听闻于阗使者的言语，对西域如今的格局也有了大概的了解。更是理解了为何于阗能与回鹘同甘共苦共同抵抗喀喇汗王朝的入侵。一则是如今西域百国尽丧，仅存于阗和回鹘两个大国相依为命，二则是于阗和回鹘两国之间多有联姻。三则是喀喇汗王朝靠宗教信仰几乎掏空两国的基础，是奔着灭国而来，两国只能共同扶持携手抗敌。

    对于喀喇汗王朝，于阗使者尉迟乌托有一句评价：“城坚人杂，其民多暴掠。” 尉迟乌托是于阗前国王李圣天的族弟，亲自参与过疏勒城之战，更是引兵围攻过其王都“八剌沙衮”，对喀喇汗王朝的了解是最深刻的。他的评价中多有气愤之词，但从未有轻视之意，这让宋辽双方有了棘手之意。

    灵州兵加上党项三镇不足四万，契丹此次带来了六万。但这些兵不可能都派到于阗，也不可能安然无损的走到于阗。最终能够在于阗集结多少大军尚未可知，况且大军总指挥由谁主导，粮草如何筹备都是需要解决的问题。而此次喀喇汗圣战联军不下二十万，一旦如唐时高仙芝战败，他们根本无法承受这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