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白枳
燕仝闻言，惊诧道：“为何？”
何之尧道：“陬琊门人要抓的就是你这种入世多年仍怀有赤子之心的道士，你与我们同行，正好可以引出他们，我们三人好将他们老窝剿了。”
燕仝思忖了半晌，道：“我要先回巍茗山和师尊说一声，得到师尊允许才行。”
贾逊闻言，捂着身上的伤痛乞求道：“我也要与你们同行！”
慧玹直接回绝他道：“你不行。”
贾逊哀求道：“求求了！带上我吧，我也想剿灭这些为非作歹的魔教中人！”
听见有望剿灭魔教中人，其余道士也想要出份力，纷纷嚷着要一起去。
何之尧见大家都想去斩妖除魔，又见他们都是刚上山不久，只学了些皮毛的毛头小子，不忍道：“你们多修行几年再说罢。”
温云廷望着面前纯净无畏的巍茗山弟子，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问何之尧道：“再往前几里路就是巍茗山了，这一路走来，你可有感应到崇炎真君的灵犀？”
闻言，何之尧赶忙凝神神游天外，半晌回神道：“奇怪，在山上时感应还很强烈，下了山却又弱了，到了这儿竟直接断了感应。”
慧玹道：“不如我们先回垚关会会那女妖，看看是何妖物，到时让燕仝来找我们就行。”
何之尧闻言，觉得可行，遂对燕仝道：“到时来垚关找我们。”
燕仝道：“还不知你们是何方人士？”
慧玹答道：“我们是匽谷山谷婆的弟子。”
燕仝闻言，心中明了，道：“原来都是道友。”又问道：“到了垚关我如何找到你们？”
慧玹从头上拔出一支晶莹剔透的鱼钗，朝那鱼钗轻呼了一口气，只见那鱼钗霎时变成了一条红色鲤鱼，且摇摆着尾巴游弋到空中，竟游向了燕仝。
慧玹道：“你将这鱼儿收入袖中，要用它时它自会带你来找我。”
燕仝遂将鱼儿揽入袖中。
温云廷现出空人剑悬浮于地面，带着慧玹踩上剑身，对燕仝拱手道：“那我们便先告辞。”
燕仝拱手回礼，目送三人御剑飞越过树林，消失天际，随后领着其余同门返回巍茗山。
此时的垚关城内，天子命人为大今王朝第一舞姬修建的青玉台已在十五日内完工，使用了将近千万块玉石堆砌成阶，围绕成圈筑成高台。每块玉石上皆雕刻了百花图案，整整堆了两层楼高。
宫廷的马车陆续到来，一排排停在了青玉台前。好奇的百姓们纷纷出门，将高台围了个水泄不通。在官兵的持剑管控下，一列士兵硬生生从密密麻麻的布衣中开了一条长路。
灿如红日的天子与一众丽人、臣子下了马车，被侍从拥簇着上了特意为观赏高台而修建的红楼。
宫廷乐师们早已先一步抵达，备好了各式各样的琴器、铜鼓，在天子抵达后开始各司其职，吹拉弹唱起来。随着美妙的乐曲飘入耳内，百姓们的双耳皆受到音乐感染，脸上具是笑颜。
温云廷、慧玹与何之尧费力挤入人群，何之尧握剑在前开路，温云廷将慧玹紧紧护在中间。慧玹因相貌过于出众，一路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只好从袖中拿出面纱戴上，只露出一双水亮的眼睛，仍旧有人盯着她看。
站定后，慧玹拉住一位大娘问道：“大娘，为何大家都聚集在这儿？”
大娘回答道：“据说今日有人要在这青玉台上跳舞，皇上也来观看，大家都来凑热闹。”
慧泫正对将要登台跳舞的人感到好奇，忽然听见有好色之徒与同伙对着自己低声说着污言秽语，无论周身有多嘈杂，那人说得有多小声，她皆听得一清二楚。温云廷与何之尧也同样听见了那些刺耳的话。
见慧玹捏紧了拳头，温云廷施法将三人的嘴封上，何之尧却挤到那三人面前，抬手一连扇了三人一个嘴巴子，打得三人晕头转向，痛也发不出声，怒也喊叫不出来，皆以为自己得了怪病，惊慌失措起来。
何之尧狠狠盯着三人，厉声道：“再嘴碎当心我把你三人舌头拔了。”
三人闻言，惊恐万状，将头摇得像拨浪鼓般，何之尧这才回到温云廷和慧玹的身旁。
慧玹见何之尧打了人回来，顿觉解气又痛快，对何之尧软下声音来，道：“之前觉得你铁石心肠，不近人情，倒是我过于片面了。”
何之尧抱手看着青玉台，不看她，只挑眉道：“还不道声谢？”
慧玹闻言，腰肢挺得板正，亦抱起手，声音提高了几个调，傲然道：“本来我想亲自动手的，看在你主动维护我的份上，那便浅浅谢你一次。”
何之尧勾起嘴角笑道：“客气。”
温云廷早已见惯了这两位心高气傲又嘴硬的主儿时时刻刻打嘴仗，见两人关系渐渐缓和，心里也感到开心。他的目光在人群中随意扫荡了一圈，忽然瞟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只见那脸白净如雪，一双慈目温婉柔和，冲淡了脸上的冷气，眉间却又有磐石般的坚定之气，显得她人近而不实。
温云廷目视着黎霜，黎霜似感应到般，偏眸望向了他。两人隔空对视，竟觉两人中间似隔了一层难以阐明的壁垒。
“师兄在看什么？”慧玹见温云廷一动不动，问道。
温云廷道：“又见到了一个熟人。”
慧玹随着温云廷目光望去，见黎霜披着一身黑袍站在青玉台下，身旁还站了一个生有一双含情眼的妖。
“怎么那妖也在？他们为何也来此凑热闹？”慧玹疑惑地问道。
她刚说完，一个高官忽然走上青玉台，人群立即安静下来。只听高官对底下的人高声道：“今奉皇上旨意：天佑大今，昌盛百年，祥气泽世，育千古美人应照盛朝，今日庆天盛典，特邀美人与民同乐！”
语毕，台下掌声如雷。
何之尧闻言，想起她在人间百年所见过的无数流离失所的人，死在晦暗的刀光下的人，以及被抽血扒肉，啃食得只剩森森白骨的人，不禁幽幽地低声说道：“果然，这天底下最会享乐之人还是高楼上的那批人，最麻木之人还是底下那批人，无论多少年过去，皆是一成不变。没意思。”
随着何之尧的一声叹息淡去，鼓声骤然响起。
只见一群朱颜粉面的女子搀着一位吃醉了酒，手里仍捏着琉璃杯盏的女子上了青玉台。在众人的凝视下，那女子在台中央站稳了脚，脱离了女子们的玉手，摇晃了一下脑袋，抬起细指如葱的手，轻抬着酒杯，眸光微偏，迎向台下的看客。只见她转了个漩涡儿，扭动起柔软的腰肢，渐起莲步，绕着圆台转了一圈，唬得身后的女子深怕她脚下踩空掉下去，跟在她的身后团团转，一边伸出手去要扶她，却又担心她像易碎的娇花，不敢随意触碰她。
那女子身着团花锦群白纱裙，肩揽五彩披帛，头梳云髻，戴粉白那兰提花，双眉淡如水痕，媚眼荡秋波，红唇藏落霞，粉面微醺，看得台下男女老少春心荡漾，皆呈痴迷状。
慧玹亦看得沉醉其中，叹道：“此人竟比我还美！”
何之尧不以为然，目视着台上那美得妖冶的女子道：“妖物的一点小伎俩罢了。”
那女子转回台中央，依靠在其余女子身上，仰头饮下了手中的美酒。只见鲜艳的血顺着琉璃杯盏流入她的口中，又从她的嘴角滑下，她伸出舌头将其舔舐干净，随后露出诡异却又极其魅惑的笑容。
台下的看客无不被这一抹摄人心魂的笑容引诱得口水直流。
慧玹却惊道：“她喝的……是人血！”
何之尧望着四周一个个看得目光呆滞的脑袋，冷声道：“那又如何，何人在意。”
慧玹现出鱼骨扇问道：“我们何时动手？”
台上的红裙女子们又为醉酒的女子斟满酒，围绕着她翩跹起舞。
何之尧的目光穿过那醉酒女子，透过红楼上的宫人，于无人处窥探到了一双如深渊般深不见底的眼睛。
“小心，我们正被人注视着。”何之尧警惕地道。
“谁？”慧玹四处张望道：“谁在盯着我们？”
何之尧凝眉道：“我看不清面容，他的修为凌驾于你我之上。”又问温云廷道：“你可有感应？”
温云廷点头道：“但我看不到，也找不到那人在哪。”
三人正感疑惑间，四周忽然一片哗然。只见空中忽然聚集了成群的彩蝶，在乐曲声中围绕着青玉台上起舞的醉酒女子如流光般飞舞起来，直让人看傻了眼，皆以为那女子是天宫中的仙娥临凡。
就在众人惊愕不已之时，空中忽然炸开一朵金色烟花，人人抬头去看，金粉如雨般落入人们眼中，晃眼间，矗立的人群纷纷仰躺在地上，或哭或笑地进入梦中，就连红楼上的宫人也倒地不起。全场除去温云廷、慧玹、何之尧三人，以及青玉台上的醉酒舞姬清醒着，还剩黎霜与她身旁修为极高的老妖站立在原地。
一时间，乐曲中断，蝴蝶散尽，伴舞的舞女们皆昏睡在台上，舞姬将中断的鼓点踩完，收回婀娜的舞姿，目光从五人脸上扫过，落在了黎霜身旁的男妖身上。只见她红唇轻启，道：“山景羿，你不在山上好好待着做你的万妖王，来扫我的兴作甚？”
那叫山景羿的妖王从指间抽出一柄残月双刃弯刀，冷声道：“自然是为了来取你白枳的性命。”言毕，提刀跳到青玉台上，挥刀就冲舞姬砍去。
慧玹惊道：“她就是魔教副教主白枳！”
台上，白枳闪身躲过山景羿的弯刀，亦现出百花双剑迎接山景羿的再次进攻。只听空中刀剑碰撞呲呲作响，铁器摩擦，火星炸裂。白枳身姿飘逸，剑法轻盈，防大于攻；山景羿刀锋气重，每一刀下去皆会教人魂飞魄散。两人在空中你进我退，你追我赶，犹如枯叶逐落花，互看不爽。
乌云遮蔽了晴空，一时间风起云涌。又一个黑色身影飞到了青玉台上，执剑直对白枳。
慧玹见黎霜也提了夜雪剑去与山景羿一同对付白枳，转头对何之尧道：“那个白枳不是在找肃杀剑吗？你不如也上去让她见识见识肃杀剑的厉害！”
何之尧见慧玹满脸期待的模样，也提剑飞身落到青玉台上，在白枳应接山景羿和黎霜的刀刃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刺向她。白枳眼快手捷，举双剑挡住黎霜的夜雪剑和山景羿的弯刀，又弯腰躲过何之尧刺来的肃杀剑，在剑划过她的面前时，她忽然瞥见剑身上刻着的一行小字：天狗催日蚀，秋冬多肃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