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袈弥耽世婆（7）

    安焕之一人走在五湾皇城之中，路边的商贩叫卖着，行人匆匆，还能看见有人头上顶着瓦瓦罐罐，稳当地走着。

    刹那间，安焕之停在了原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他身边空无一人。

    啊，倘若是从前，在遇到阿霜之前，他从不会因为这些无聊的人停下。

    站在树下卖艺的姑娘正唱着歌。

    “【啊 我随花迎接春的徐徐前来

    火焰烧灼我身

    仇恨如乌鸦叼啄我眼

    我的孩子是否得救

    啊 浪涛激荡如猛兽撕裂我

    赎罪啊 赎罪啊

    我的子民能否原谅我】”

    安焕之转过头，看着那歌唱的女子，仔细看了她两眼。别无其他，那女子唱的曲子确实有些意思。于是安焕之抬脚向那女子走过去，而后戴起了那副熟悉的假面具问道：

    “【姑娘的歌声悦耳动听，请问能否告诉我这曲子的出处呢？】”

    那姑娘看到安焕之上去询问吓了一跳，再看看安焕之的面庞有些害羞地笑了笑。

    “【当然可以。】”

    ……

    “啊，倘若我上了这处刑架，以我一人死，换取我的臣民生，他们能否原谅我这个没有守住以塔国的，无用的王后呢……”

    霜霜睁开眼，眼前的布景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古色古香的陈设。此刻这具身体跪坐在宫殿之上，霜霜听见从这具身体中发出的温柔而悲哀的女声。

    紧接着，记忆如同潮水一般朝她袭来。

    这具身体的夫君，前代以塔国的王早早逝去，王膝下无儿，将兵权传给了她。可她只是介女子，居住于深闺之中的大小姐，又怎会懂得这些兵家常事。

    可现在她必须担起这个重任，整个国的命运，从此之后，就交给她了……

    她拼命地诵读兵书，穿上甲胄前去军营，拿起之前从未碰过的弓剑戈矛。她妄图向自己的臣民证明，她是个称职的“王”。

    可是……

    “我们堂堂以塔王朝的王怎么能是一介女辈！”

    “【被划分到我们五湾的领土，他们的王居然是个女子！这简直令人发笑！】”

    “女人家家的，就应该相夫教子，这才是她们该做的！”

    不满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无论是在哪儿，他们都以高高在上的姿态，贬低，谩骂着女人。

    终于，临国五湾的国王知道了这件事，那群野蛮族的人闯入以塔国的城门，烧杀掠夺，无恶不作。恰时军队对她这个统治者的不满，更是举兵造反，整个以塔国处于一片混乱之中。

    她不明白，为何呢，她已经在用她的行动向世人证明她会是合格的“王”，为何他们仍瞧不起她，瞧不起她这个……王……

    “玉儿，以塔国……靠你了……守护好，我们的……臣民……”

    为何呢，她的夫君死前一直在嘱咐她守护好子民，而不是让她不要哭。王死之年，她不过二十有六。

    国门被攻破，那群野蛮人用着她听不太懂的话和她谈着条件。

    只要她上了那处刑台，被烈火灼烧，他们便承诺放过以塔的臣民。

    她别无他选。

    她的凤冠掉落，华服褪去，披头散发被绑在那十字刑架上。

    她的子民们，被那野蛮族的人拿刀对着头，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国家的王后被活活烧死，而那群野蛮族的人却在欢呼。

    他们的王后，被他们和五湾人一同拖进了炼狱之中。

    霜霜晃过神，此刻她的意识已经脱离了不死皇后。她有些神情复杂地看着面前高大的焦黑的女人。

    一切都说得通了。

    以塔王后以为自己没有保护好她的臣民，死后的怨恨化为邪祟，然而化身邪祟的愿望却仍是守护好她的子民……

    她知道自己子民的后代害怕的就是现在化身为邪祟的自己，可即便是这样她也还是愿意点燃可以抵御自己的火炬。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即使她已经为了国民而死，世人对她的评价也仍然不愿承认她是位称职的王，而是从王后变为更尊贵的皇后……不死皇后。

    霜霜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许酸涩，许久，霜霜缓缓开口问道：

    “陛下，您的心愿为何呢？”

    “……杀了……杀……我…………死……”

    女人说话断断续续地，她的理智似乎马上要被时间磨灭殆尽。即使语言不连贯，但霜霜却是听懂了。

    这位王，希望有人来杀了她。

    她深知自己也是子民恐惧的东西，她希望自己死去，但怨恨和执念过深，她已经无法决定自己的生死，很快，她就会变成没有理智，只会袭击他人的邪祟。

    霜霜知道了，“不死”二字，对于这位王而言，就是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