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林景槐的过往。
林景槐是家中长女,只有一个弟弟。
看似一团锦簇的家族其实内里分崩离析。
林家深宅大院中,每日都是明争暗夺,处处都是阴谋诡计。
外人看着举案齐眉的父母,其实都恨不得杀了对方。
父亲数不清的外室,一堆一堆的外室子,逼疯了曾经与父亲青梅竹马柔情蜜意的母亲。
林景槐记忆中母亲是温和过的,也曾满眼温柔意的,坐在妆镜前轻柔的为她梳理头发,也曾带着她插花品茶饮读诗书。
父亲也会下了朝为母亲带回她最喜欢的糕点盒子。
可一切都变故在父亲一个颇为喜欢的外室身上,那外室眉眼是与母亲温婉截然不同的张扬泼辣。
父亲的那个外室生下了一个男孩,自以为能凭借这个孩子进入林家。
外室想为自己争一个好前程,素来听闻皇都人人称赞林景槐的母亲菩萨心肠。
林母经常布施粥场,外室以为求林景槐母亲便能得到进府的机会。
以为凭借儿子便能争个侧夫人,可她想错了!
向来温柔的母亲不信,那女子还偏要拿出那么多证据刺激她。
母亲亲手捅死了那名外室,又让人掐死了那孩子。
而年幼的林景槐就在一旁站着呆愣的看着。
林景槐想逃的可腿似被钉住了一般,她动弹不得。
明明她今年才得了弟弟,父母亲一如既往的恩爱,宠爱她。
偏房的叔伯婶婶她从不理会也不害怕,明明一切都是好的。
可母亲变了,她被刚母亲杀掉小妾满脸鲜血的回眸一下子吓晕过去。
林景槐醒来,是下人在床边守着。
可林景槐的父母亲的身影都不在。
林景槐摒退了下人,自己偷偷从窗子翻了出去。
小小的人披散着头发,像游走的鬼魅一样轻巧,轻车熟路的避开巡夜的小厮。
林景槐摸到父母房前,离得老远便能听到屋内激烈的争执声。
父母亲也已经摒退了侍从,偌大的院子只有大风刮过,和屋内激烈的争吵声。
林景槐凑近了刚想进去求父母亲别吵了,便听到此生伤她最深的话。
“你以为我没有给你留体面吗?”
“你也有脸说,外室找上门算什么体面?”
林母听着林父的话不满的质问,情绪几近崩溃,嘶哑着嗓子怒喊道。
“槐儿出生前我从未让外室诞下子嗣,可槐儿是个女子,这林家偌大家族,百年基业,她接不了,难道要让大权旁落到旁支去!”
林父的这一番话,让本在门前的林景槐顿时呆住,整个人如遭雷劈一般愣在原地动弹不得。
林景槐听到了,对她疼爱有加的父亲,事事以她为先的父亲嫌弃她瞧不起她!
父亲认为她无用,将她作为背叛母亲的理由。
已是深秋,夜半的庭院屏退了下人,大风还在吹,吹的林景槐眼眶生疼,泪珠争先恐后地从眼眶中涌出。
屋内争吵声还在继续,可林景槐已什么都听不见了,天地间好像只有她自己了。
林景槐逃似的跑回了自己园中。
林景槐想她再也不要理会父亲,躺在床上哭泣,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她躲在园中,七八日未出去过,再次出去就是祖父祖母要对母亲使家法。
母亲用了七八天的时间查到了父亲的所有外室和私生子。
可笑的是,有几个孩子比林景槐大的多,出生日子比父亲母亲成亲日还要早。
其实她们被父亲藏得并不严密只消有心查找就能查到。
只是一直沉溺于父亲编造的爱情漩涡里的母亲从来没有想要怀疑过父亲。
如果说曾经林母是崩溃到不敢接受事实的,那么这七八日的调查过后。
林母便是恨的她被父亲的不忠背叛,欺骗逼到疯魔了。
一个一心只有丈夫的爱情和孩子的人,一直以为自己是这世间得到最钟情丈夫的女人,一个世世以自己家庭为先的女人,突然将她一直沉溺的爱情泡沫戳破,告诉她一切都是假的,她真的疯魔了。
林景槐母亲自小便与林景槐父亲定了娃娃亲。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但林母及笄后的每一日都在期盼嫁入林府,嫁于林父为妻,为这个男人洗手做羹汤,料理后宅一应事物,生两个可爱活泼的孩子,相伴相爱厮守一生!
可如今这一切都是假的!
这场婚姻从开始就是欺骗。
林景槐母亲最恨的是,为什么不将这个骗局贯穿到底,让她直到去世都不知道。
这样她还会一直以为丈夫是最爱自己的。
她查到了那些人,将她们连同子嗣全都杀了。
时值乱世。
悄无声息的让这些人从世上消失林景槐母亲做来毫不费力。
杀了这些人林景槐的母亲的恨意亦不能消散,她最恨的是那个骗她一生一世的人。
爱有多浓恨则亦然。
夜半林景槐母的亲趁林父熟睡着,拿了林父送她的定情发簪,照着林父的心口狠狠捅了去。
因为林景槐的母亲自小便只爱琴棋书画,针织女工,从未握过短兵刀剑,因此,就算十足诚心要杀人所用的力气也并不大。
只是刺伤了林父,并未伤及性命。
心口剧烈的疼痛使得林父惊醒,才侥幸逃过一命。
可林父不愿意再遮掩了,告知了祖父祖母,林景槐的母亲杀尽外室子的事情。
但又隐去自己被刺中的事,只说林景槐的母亲已然疯魔了,想对他动手又止住了。
林景槐母亲是东林翟家的姑娘。
林景槐的外祖父时任帝师家族权势正盛,林家也奈何不了她的。
林家不敢对林景槐的母亲动用刑罚,商讨来去,只是让她去跪祠堂,要她向列祖列宗忏悔残害林家子嗣的事。
祖父祖母虽心疼自己家的子嗣,可林景槐的母亲他们动不得。
而且如今林景槐的弟弟也算林家唯一的子嗣了。
林景槐偷拿了母亲爱吃的糕点摸进祠堂送于母亲吃。
母亲并未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吃着,看着母亲消瘦一圈的身形。
林景槐忍不住开口劝导,“阿娘,与父亲和离吧!”
“我要你一起回翟家你们现在就是互相折…”
啪!
林景槐磨字,还未说出口,清脆的巴掌声便响起,在夜晚空寂的祠堂中显得尤为响亮。
林景槐的母亲一巴掌扇偏了林景槐的头,突然又开始神色疯魔了。
她将手中的糕点尽数砸到林景槐脸上,装糕点的瓷盘子砸到了林景槐的额头。
林景槐的鲜血汩汩冒出。
可往日温柔慈爱满眼温情的母亲,却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
林景槐的母亲声嘶力竭的指着林景槐吼道。
“都是你!是你不争气!你若是个男子,你父亲就不会对不起我!是你没用!如今还要害我,我告诉你我哪也不去,纵使是死!我也要死在林家!”
七日之间,林景槐经历了家庭分崩离析,父母的接连厌弃。
眼泪合着血流遍了林景槐的脸,她看着眼前发狂的母亲。
“终于都将我抛弃了!”
林景槐这么想着。
待母亲情绪平复了些,林景槐将一地残骸收拾了。
踏出祠堂前只留下了一句对不起给母亲。
从那之后林景槐愈发勤奋刻苦,礼数愈发周到,是皇都世家女子的典范。
林景槐深刻知晓自己没有别的能让母亲爱她了,因此所有母亲重视的她都要做到最好。
林景槐及笄礼那天父亲带她去了父亲为他自己外室修建的供奉牌位的庄子。
林景槐看到排位上,有四五个比自己要大许多男子的排位,一下子呆愣住了,眼泪似不要钱的,往下流。
林景槐终于知道了,这些都不是她的错。
那外室的私生子比自己还大许多,原来有没有她林景槐,父亲都会对母亲不忠。
不是她的错,她才是受害者。
那一瞬间似万般扇窗户一齐打开,林景槐终于得见千万束阳光。
父亲本想让林景槐为他的外室和私生子们上些香火。
可他没想到自己那向来知礼数懂进退的女儿,竟然会一反常态的大笑着拿起烛台扔向了供奉的牌位。
嘴里还嚷叫着她都知道,她都知道。
“不是我的错,我没错!没错!”
祠堂中林父供奉的木制的牌位,一下子被大火点燃。
林景槐的父亲有心相救也无计可施。
林父他惜命的狠。
不说现在的里面只是供奉的木质牌位,就算是火海之中真的是他的那些外室和私生子们,他也不会舍命冲进去相救的。
林父与林景槐跑出了火海逃到了外面,林父刚想甩女儿一巴掌。
还未落下的手便被林景槐牢牢攥住,“父亲,若是让母亲知晓,你为她们供奉香火你以为你还能安稳度日吗?”
林景槐的话让林父心头大惊。
“你敢忤逆你的父亲?”
虽然震惊,但林父怒火攻心还是斥责质问林景槐。
“那么,你以为我就是个逆来顺受的废物吗?”
林景槐只是撂下这一句话便丢下父亲走了。
林景槐回到林府去见了母亲。
林景槐的母亲近日要为林景槐挑选夫婿,也不会过问她的意见,反正结果林景槐也不会反抗。
可那日林景槐冲进屋内,当着母亲的面将所有挑选的夫婿人选的资料文案全数撕毁烧掉。
“阿娘,我不嫁!”
自从那也在祠堂被林母指责控诉过后,林景槐已经许多年未曾如此硬气的说自己的想法了。
林景槐许多年不曾忤逆过母亲了。
乍然脱离了对女儿掌控的母亲惊怒又要指着林景槐的脸,语气如许多个曾经对林景槐不满时的样子,怨恨她女子身份,害她夫妻失和。
“母亲,还要骗我吗?”
话还未说完便被林景槐堵住了。
“你们成亲前父亲早已经有了外室,有几个私生子的年纪比你嫁进林家的时间还要长。”
林景槐母亲的话被噎住,还想说什么又听到林景槐一字一句道。
“我、不、欠、你、的,你早就知道!”
林景槐母亲一下子怔愣住,她不敢相信自己向来逆来顺受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女儿敢忤逆自己母亲,还说出这些话,知道了这些事。
“你我母女情分到这了,从今以后母亲就不要再以此要挟我了!”
林景槐依旧万分努力的读书,只是待人接物变得冷漠了许多。
林景槐她来就十分有能力有家世,纵使变得冷漠孤僻,也并未有人敢对她有什么不满。
温和谦逊于她林景槐而言只不过是能让人津津乐道的夸论点而已。
林景槐早已经习惯不与人亲近,自从发现真相这些年,连亲弟弟林景尘她都是不远不近若即若离的。
翟鸯这么多年一直陪着她,这么多年像是她的亲人一样。
只有汪竹西让林景槐觉得像是看到幼年时家中变故未生的自己。
看着父母亲这么多年纠葛怨恨猜忌,林景槐不愿意成亲。
不愿意将命运与一个随时可能背叛自己的人捆绑在一起。
凌霄山的朝天宗每六年选拔有天赋资质的孩子收入宗门。
林景槐六年前入选过,那时她满心想着留在母亲身边赎罪白白放弃了机会,可当真相大白于天下林景槐又万分想逃离这如同嗜血魔窟的林家。
如今林景槐要去,她要为自己争一次,她要离开林家,她要拜入朝天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