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司嫣听从母狼的指令,找到岩壁上一处凸起,用力一扭,只见狭小的洞穴里突然出现了一处暗道。
进入暗道,他又寻言扭动一个八卦状机关,将暗道入口慢慢关上。
司嫣心里暗暗感叹神奇,却仍旧一副温柔和熙、平静无波的样子。
暗道里黑黝黝地,他作为一个灵力丧失的废人,只得慢慢走着,还时不时摔一跤。
狼妖气的不行,几次忍不住想杀了司嫣,幸得少年能言善说,和母狼说了很多中原的风土人情,让久居深山的狼妖很是兴致盎然。
加之司嫣在她看来实在是不足为惧,便也由着他拖延时间,权当看那濒死的蝼蚁折腾作乐趣了。
“姑娘,温泉就在前面了呢。”司嫣低头看向狼妖,心里暗暗有些思量。
看着司嫣顿了一顿有些顾忌,母狼并未多想,毕竟一个灵脉尽毁的废人还不值得她多费脑子。
她似乎玩上了瘾,用那故作娇羞的幽幽腔调继续说道:“小公子可是抱得舒服,舍不得放下了。”
司嫣自然好生配合着,缓过思绪,像刚意识到什么似的,憋了几口气,让脸庞微红了一瞬。
随即他便有几分欲盖弥彰,磕磕巴巴地说:“姑娘说笑了。”
这副脸红的模样极大地愉悦讨好了狼妖,狼妖觉得,脸红生涩的少年挑逗起来可真有意思。
看着狼妖越发得意,司嫣点到为止。
这可不是他要达到的真正效果。
一个脸红生涩却温柔体贴的少年形象太过完美地契合了狼妖的需求,也完全与一个人处于被胁迫状态的正常反应不协调。
一旦沉浸于此的狼妖发觉,他便会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司嫣突然一改前态,小心翼翼地讨好着道:“姐姐在温泉好生疗伤,不知可需要在下帮忙采几株草药疗伤呢?”
狼妖面色变了变,幽幽笑了一声,随即用那娇滴滴的声音继续说道:“那倒是再好不过,不过要是小公子跑了我可就为难了……”
随后,她突地语气一变,声色俱厉:“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当我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呢!”
这便是撕破了脸了。
司嫣顺应着倏然一惊,脸色惨白地颤抖着语气祈求道:“我知姐姐并不信任我,但我自然没有丢下姐姐不管的意思,不如你在我手上拴上一根锁灵绳,然后让我去帮你找草药可好?”
“废话少说!别耍小心思,叫你放我入温泉就放!”
狼妖看着司嫣这副与先前清朗少年的模样完全不同的样子,心里莫名一阵烦躁。
她本想直接杀了司嫣一了百了,可又一阵头晕目眩。想着离温泉只剩咫尺,狼妖不耐地命令着司嫣。
司嫣无辜地眨了眨眼,无奈而委屈地应了声把母狼放下了水。
只见狼妖刚触碰到水,身体却开始变化,逐渐变成了一个体态婀娜、明眸善睐的女子。
女子娇羞地坐于水中,身披一袭被水打湿的红衣,勾勒出柔情旖态,肩若削成,腰如纨素,口如含朱丹,齿如编贝,顾盼生辉。
原来还是个能幻形的妖兽。
狼妖一遇温水便自动幻化人形,此刻才舒口气。
虽然身体还不怎么能动弹,但有这灵泉水加持,疗伤效果自是不用多说。
趁着心情舒畅了些许,狼妖又来了兴致。
狼妖暗自想着——
还以为能和我玩小心眼?现下不出多时我便能恢复灵力。本王宽宏大量,宽厚仁德,便满足这凡人死前最后一个愿望吧!
至于这锁灵绳,被拴者与绳子主人的灵力差越大,其效果越强。一介凡人还以为能在我手中逃脱么?
让他出去溜达一圈再拽回来,也算有趣。
“哎呀我都说了,小公子只要把我放入温泉便可以了,你却偏要和我作对,现在便去为本姑娘采药去吧。”
母狼唤出锁灵绳,让它自动系在司嫣的脚踝。
绳子紧紧勒住少年的脚踝,勒进了肉里。
狼妖满意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如她所料,还在做困兽之斗。
只见少年脸色惨白却硬挤出微笑,应声跑向暗道。她不禁不屑又鄙夷地嗤了一声。
不过是无谓之举,秋后蚂蚱又能挣扎多久呢?
司嫣跑入暗道,却不像母狼以为的那般落魄,他心中跳如擂鼓却清明得很。
他明白自己的时间短暂,于是迅速跑出暗道,打开机关门走出山洞,而后将自己身上剩下的雷符全都打在山壁!
他又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迸发出这几日强行温养出的灵力,将自身好不容易养好的几条灵脉全部炸得粉碎!
锁灵绳能锁一切活物,而它判断活物是在于察觉灵脉内灵力的流动。
如果它察觉不到灵脉,也察觉不到流动的灵力,那么它还能发挥效用么?
若说之前的灵力冲击为钝刀割肉,那么现在的炸开灵脉则不亚于在体内进行爆破试验。
司嫣忍耐力非常,他速度分毫不减,启动中阶加速符避开之前狼群离去的方向向东南行。
巨大的雷击炸在山头,将这座山劈得粉碎。周遭的动物纷纷散去,叛乱的狼群听见这般浩大的声势,想起前狼王逃窜失踪的地点,立刻群聚向那边赶去。
山洞里的狼妖听到外头巨响一阵慌张,又发现锁灵绳已经脱落,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
一定是那个弱小的少年!
他怎么能?他怎么敢?
她甚是愤怒,正要起身逃离,却发现自己依旧无法动弹,灵力也没有回复。
事实上,她只是躺在离温泉几尺距离的地上,依旧无法动弹。
怒火中烧的狼妖,发出一声响天彻地的狼嚎并放出全身威压,试图震死那可恶的凡人。
现如今,真正做困兽之斗的人反倒是她了。
狼妖运用仅剩的灵力驱动父王留给她的保命之物——融魂珠,舍弃肉身,将意念神魂灌入其中,以求保得一丝生机。
这个该死的凡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敢如此欺骗谋害我,总有一天要把你挫骨扬灰!
……
司嫣丝毫不悔。
要知道他本可以毫发无伤地从狼王手底下离开的。
司嫣有十足的把握,通过与狼妖的接触和对话,他已经能完全掌控这只狼妖的心神想法了。
若是再费上些心绪和手段,不愁她不会让自己活命,到时再找良机逃离,或许这才是上上策。
……但他不想。
对于司嫣来说,一时的屈居人下和伪装他能够忍受,但长久的伪装与讨好会让他觉得生理性厌恶。
他似乎能讨好一切他想讨好的人,但他的本质却孤僻乖离而又桀骜不驯。
他活在枯寂里,他所要行的路,无人能挡,就算是凉薄苦楚,就算是不择手段,也要流尽最后一滴血,闯出一条荆棘丛生的血路。
可一次一次的全力以赴,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与循环。
仿佛置身于万丈深渊中,万千纷繁的点点光芒都化作水底阴暗的游鱼,伸手摸索前路,便从十指间飘然掠过。
在这长久的轮回中,司嫣心中聚着一团愈发浓烈的火,那火既燃烧他的理智,又维持他的尊严。
他是如此的矛盾,既傲慢又不得不刻意讨好,既孤狂又不得不伪装温润,这些拉扯的情绪在司嫣心里某个阴暗的角落不断生根发芽。
任何人都在为自己的愚蠢和轻视而付出代价。
无论是以往每次轮回都结局悲惨的司嫣,还是这只自以为是狼妖,抑或是那个轻易交付信任的小女孩。
他们都该付出代价。
司嫣脑内嗡鸣,体内如岩浆倾泻般燃烧滚烫地疼着。
他一时思绪万千,一时又什么也不想,身上冰冷粘腻,体内却如烈火焚烧。司嫣又热又冷地难受得不行,却强自向前走着。
……
阴沉沉的云雨天,雨雾弥漫,雨水打在泥泞不堪的地面上,溅起的泥水湿冷而黏腻。
荆棘丛生、藤蔓交缠间隐隐有一条宽窄只合一人侧身而过的羊肠小道,这条小道顺着山体,忽而陡然直上,又倏而俯冲直下,隐没在山林间。
“哎呀,这风吹的我好难受!”
少女撅着嘴站在路旁的亭子里,朝着身旁锦衣华服的男子撒着娇。
她身姿亭亭,白衫青裙,乌鸦鸦的长发垂于腰间并未盘起,眉若远山,琼鼻樱唇,桃腮雪肤,眼尾微微上翘,勾勒出难以言说的秾丽风情。
她身旁比她高大半个头的男子亦是姿容不俗。男子眼眸中尽是宠溺,低沉喑哑地开口:“颜颜别闹,我早已施法挡住了风雨,又怎会吹着你呢。”
没等少女开口,男子沉沉地望着她,眼中情绪难辨:“只要你高兴,我做什么都愿意。”
少女甜蜜又害羞,转移视线望向远处,却突然一声惊叫:“看,那里有人!”
男子眸中闪过一丝不虞,面上却不显——
他特意寻的无人之地,不知又是什么不识趣的人要来分走他的颜颜的注意!
……
只见一个衣袍破烂、双目失神的少年浑身湿透,僵硬而费力地踽踽独行在山林间,这羊肠小道分外凶险。
他几次都似乎要摔到山崖下,可每次却都在凶险异常的情况下停住了。
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年一身月色长袍已划痕无数,却依稀可见其宁折不弯的傲骨之姿。
少年身形修长如山间修竹,容色艳丽若天上皎月,眉目清肃比浮雪沉冰。
但最为令人注目的不是他的容颜身姿,而是隔着雨幕都能感觉到的孤寂。
这种孤寂之感与少年的气质丝毫不符,显得异常怪异。
扑通——
少年倒在了泥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