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 43 章
“笑是因为, 看见林昭记者了。”
以前也没发现谢辰青同学这么爱笑这么会说话啊……
这哥们不光不爱笑,还是个如假包换的冰山帅哥, 有女同学喜欢他、借着问数学题靠近,他还会冷着脸开启嘲讽技能:“但凡你脖子上架的是个脑袋而不是个球。”
和她面前这个、抿着嘴角笑得眼睛弯弯的大帅哥,判若两人。
林昭记者觉得,这句话她可能接不下去。
她不光接不下去,还怂得十分不像话,明明夜晚已经降温,耳朵却烫得像是被太阳暴晒。
“那个什么, 药我拿来了,”林昭借由不停说话来掩饰自己的害羞, 顺便把医生大哥叮嘱的注意事项一条一条告诉谢辰青,“等蒋沈教官回来的时候,让他帮帮你……”
“大爷, 您小心!”
“您提了这么多东西是要去哪儿啊?”
林昭循着声音看过去,佝偻着背的人影由远及近,像是台风天里一片打着旋儿摇摇欲坠的枯叶。
洪水虽然已经退去,但是路面上淤积的大量泥土变成泥潭,有些位置踩下去几乎能没过膝盖,完全无法预料。
老人走得深一脚浅一脚, 手里还提了一个很大的塑料袋和一个暖瓶,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
有个瞬间, 他差点摔倒,林昭心瞬间被揪起来,所幸这时一个年轻的武警战士跑到他身边。
老人满是皱纹的脸瞬间堆满笑意,他颤颤巍巍,把手里的泡面和火腿肠塞到他怀里。
“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吃这个吗?”头发斑白的老人站在泥泞里, 却全然顾不上,他敞开皱皱巴巴的塑料袋,手如枯枝一般,“有牛肉的,鸡肉的,还有西红柿的……”
“您去买的?”年轻的武警战士问他。
“爷爷去打工,午饭他们发这个面,我就全攒下来,等我孙子回家吃。”
“可我等啊等啊,怎么也等不到你回来……你跟爷爷说说,你去当兵以后,过得好不好?”
脸被太阳暴晒蜕皮、手掌心在清淤泥时磨出一堆水泡、洪水淹没胸膛都没有哭的
武警官兵,这会在自己一年多没见过的爷爷面前,偏过头去,哭得像个孩子。
他伸手抹眼泪,更多的泥土抹到晒红的脸颊。
老人和他在堤坝坐下来,泡面打开、热水倒进去,热气氤氲,让他恍然回到孩童时期,眼泪滴进热辣的汤里,不敢抬头,怕爷爷心酸。
林昭想起自己的奶奶,泪湿于睫。
“他看起来年纪还不大吧?”
“嗯,不到二十,已经一年多没有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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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洪前线,解放军战士和武警官兵已经奋战六天七夜。
紧握铁锹的手掌心磨出水泡,清淤的动作不停;作训服被汗水浸湿,索性脱下来只穿短袖;长裤被泥沙裹满、已经看不出原来颜色……甚至,脸上也沾满了污泥,却根本顾不上清洗。
林昭没有去住条件舒适的酒店,她留了下来。
她会帮忙发放物资,又或者和当地村庄的阿姨一起给战士们准备热饭热菜。
部队纪律严明、“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他们已经拒绝很多次,但是村民们照样要去送。
当然,于林昭而言,最主要的还是在一线采访。
“我家就我还有我的儿子,儿子瘫痪在床,洪水来的时候我就想啊,他走不了我也不走了。”
“那会风大雨大,多少年的大树说倒就倒,我就眼睁睁看穿军装的小伙子被树干砸到,没事儿人似的往我们这里赶……”
镜头里的阿姨抹眼泪,镜头外的林昭眼圈儿通红,“他一来,就把我儿子背了起来,说阿姨您别哭,我们一起走。”
“这群孩子比我儿子还小……他们家里人看着得多心疼啊!”
“真的很感谢我们的子弟兵,现在洪水退了,我们自发聚到一起,为他们准备吃的!”
军用的帐篷让给需要的人。情况紧急的前几天,他们不眠不休,夜幕降临他们或原地坐着靠着闭一会眼睛,或是直接席地而睡。人挨着人,让人骄傲也让人心酸。
到后面,战士们轮流值班监测洪水状况,剩下的人到附近小学教
室休息。所谓的休息,也只是躺在坚硬的地板,只不过没有风吹日晒罢了。
林昭虽然是女生,但并没有接受特殊照顾。
这几天时晴时雨,白天采访不断,比起谢辰青,她吃的苦根本不叫苦。
晚上,也不过是在医疗队的帐篷闭一会眼睛。
从她的角度,能看到灯光里,他们穿军用雨衣,还在不停忙碌。
那个清瘦高挑的身影格外惹人注目。
看一分钟,少一分钟。
-
当夜幕再次将临时,这次抗洪抢险任务总算圆满完成。
翌日天亮,谢辰青将回他的武警部队,她也要回她的电视台。
林昭闭了会眼睛,却被嗓子疼醒,头疼发沉,眼睛也疼得要命。
从前几天开始,她就隐约有些不舒服。
医生给她测了体温开了感冒药,她也没太当一回事儿。
一名中年女医生看过来:“姑娘,过来我给你测测体温。”
“温度不光没降下来,还更高了,”医生看了眼温度计,“最好输液。”
林昭记者天不怕地不怕,最怕打针,还是小时候打个疫苗都要哭鼻子那种,她小心翼翼问:“可以不打吗?”
谢辰青就在这时走进来,他那身高极具压迫感,随便往那一站就让人无法忽视。
肩胛的伤被他忽略,直到已经能分辨伤口和短袖黏连的痛感,这才想起要换药。
林昭脸颊是不正常的红,衬得那双眼睛湿漉漉,现在可怜兮兮眼巴巴看着他,“谢辰青,我不想打针。”
女医生遇到救星一般:“你是她男朋友?快点哄哄你女朋友,发烧一直退不下去,还在这儿怕打针。”
男朋友和女朋友这样的字眼,让林昭的脸更红,在谢辰青低头看她时,脸颊热度几乎就到了峰值。
他洗了还没擦干的手指,轻轻贴到她额头,凉凉的很舒服,让她很想用脸蹭一蹭……
医生猜,这小姑娘就算是哭鼻子,也有这个帅气小伙子哄。所以她直接取了棉签过来给她手背消毒。
林昭眼睛瞪得滚圆抓住谢辰青军装袖口,她
一脸惊恐,就差把“救我”两个字写到脑门上。
谢辰青摸摸她脑袋,动作很轻,像给炸毛的小动物顺毛,带着温温柔柔的哄人意味。
手背被酒精擦过,林昭像案板上的鱼毫无反抗能力。
她眼里的害怕变成不开心,看向谢辰青的小眼神儿幽幽怨怨,像个恃宠而骄的小朋友。
女医生适时开口:“女朋友不能惯呀,烧退不下来还不打针,这可不行。”
林昭顾不上害羞和否认,她面对洪水尚且临危不惧的小脑袋瓜,不知道是发烧烧糊涂了还是怎样,飞出各种吐槽谢辰青的弹幕——
我都这么可怜了他都不管我!
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像电影里的英雄一样牵着我的手跑吗?
谢辰青这个直男!
以后肯定没有小姑娘喜欢!
没有小姑娘喜欢那就只能是林昭的了!
毫无防备,眼前一点光亮,让她呼吸停滞,脑袋里的弹幕也嗖嗖嗖,被吓得七零八落……
是针!
而就在这时,干净修长的手,轻轻捂住了她眼睛,她轻颤的睫毛扫过他掌心,让她不敢再眨眼。
“乖,不怕。”
女医生被塞了一把狗粮,紧接着,又听面前冷冷淡淡的男孩子低声说:“她怕疼,麻烦您轻一些。”
他的声音冷而干净,话音里的宠溺明显,不像是男朋友,更像是小孩子的家长。
她坐着,他站着。等待针落下来的那几秒,谢辰青落在她眼睛的手微微施力,顺着那很轻很轻的力道,她的脸贴近他作训服腰侧的位置。
如果她站着,现在或许就被他摁在了怀里。
那层冷硬的迷彩布料,有洗过的、阳光晒过的干净清爽的味道。
林昭心脏跳起来之后,便卡住一般无法回落,以至于冰冰凉的针扎进血管她都毫无反应。
庆幸感冒,庆幸发烧,让她的脸红有合理理由,她明显变高的脸颊温度落在他掌心,谢辰青被传染一般,耳根也微微发热。
帐篷里的病床,都是在洪水里受伤的村民。
晴天夜晚,没有风,林昭不想在这当一个感
冒的传染源。
而且,她烧得昏沉的小脑袋里还有个别的想法——她想和他单独呆一会儿,随便哪里。
“谢辰青,我们去外面吧。”
针头被胶布固定好,林昭在帐篷外坐下来,身侧是她喜欢的人。
输液的吊瓶被他挂在高处,让她觉得自己像个轻伤不下火线的兵。
林昭仰起脸,那透亮的液体滴滴答答,像一个倒计时的沙漏。
不远处,老乡们送来各种食物,装箱的西瓜、自己家的泡菜、腌制好的腊肉,都被大家一边感激一边拒绝。
离别突然就有了实感,这样的七天七夜让她见到自己喜欢的人,可她宁可见不到他,也不想看他掌心磨出水泡、脸颊晒破皮,身上到处都是伤。
发烧让她无暇顾及其他,完全遵循了自己本心。
谢辰青看远处自己的战友,她的视线悄无声息落在他脸颊。
那样白皙清俊的侧脸,像是匠人仔细拿着工笔勾勒,不敢马虎一分。
高高的眉骨,淡入鬓侧的剑眉,鼻梁的弧度挺直又冷淡,从侧面看过去,眼睛清澈有光,睫毛好长好漂亮。
果然得了造物主的偏爱,让他骨相和皮相都趋近完美。
两人坐着,听得见风声蝉鸣,听得见彼此呼吸,如果忽略灾难背景和他身上的那身衣服,或许看起来很像是一对露营的情侣。
这一个星期以来,每天见面话说不到三句,他来去匆匆,有太多事情要做,她只能远远看着默默心疼。
“谢辰青,你们明早出发吗?”
“凌晨。”
比她预计的时间要早,林昭鼻子一酸,不敢再问是凌晨几点。
“你在部队还习惯吗?”
“嗯,”谢辰青转过头看她,一双眼睛在夜幕下依旧干净明亮,“在电视台怎么样?”
林昭报喜不报忧:“我也挺好的,离家近,不加班就每天回家陪奶奶,你知道的,我大学的时候老是想家……”
“嗯,记得。”
时间到底过去多久了呢?
她们从高中同桌、大学同城,到分
隔两地。
如今已经在一起回忆学生时代。
原来,她大学时根本不必怀念高中。
因为在参加工作的眼下,她已经开始怀念大学,怀念放假可以见他、军训可以见他,怀念他不给她任何心理准备,就出现在她学校,笑着说一句“那你不如直接看我”。
感冒让林昭脑袋昏沉,可她一点都不想睡觉,她打了个长长的呵欠,眼里亮晶晶、泉水淌过一般。
“你过年可以回来吗?”
部队不是都有探亲假吗?她查过的。
谢辰青:“不一定。”
林昭鼻子一酸,不想再说话,因为一开口,好像就要带哭腔。
她明明最怕分别,生活却在逼着她让她一次又一次面对。
没有麻木,更没有习以为常,每一次经历都是同样难过。
在她打第三个呵欠的时候,谢辰青柔声问她:“要不要去睡一会。”
林昭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睡着了,他就走了,下次再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而且,他都不想跟她多待一会吗?
谢辰青无奈,拍了拍自己的肩:“过来吧,武警叔叔给你靠。”
无边苦涩里,林昭嘴角终于有笑,被她极力极力压制下去,轻轻把自己脑袋放在他肩上。
“你十月份的生日,有没有想要的礼物?”
她的发丝扫过脖颈,很痒,温热的呼吸在下颌,带着没办法忽视的清甜。
在他肩上仰起脑袋看他时,额头轻轻蹭过他的脸。
谢辰青喉结滑动,线条冷感又招人:“没有。”
林昭对此毫无察觉,她只是恨不能把所有所见所闻告诉他。
从单位领导的“地中海”锃明瓦亮到食堂有很好吃的糖醋排骨,再到她当记者以来见到的奇闻异事……
甚至还迷迷糊糊问谢辰青:“你们部队会和地方联谊吗?你们那女生多吗?”
谢辰青回了什么,她已经无法思考,只知道是让她满意的答案。
意识下坠,鼻尖他颈窝温热干净气息清洌,她昏昏沉沉睡过去。
谢辰青垂眸。
她在他只要想就能亲到的距离。
值班医生盘算时间差不多,从帐篷走出来一看小姑娘已经睡着,旁边那个年轻英俊的武警轻声开口:“医生,麻烦您帮忙拔一下针。”
“跟女朋友一年见不到几面吧?”
谢辰青眼睫低垂,看林昭:“嗯。”
医生叹了口气,见男孩子弯腰把小姑娘抱起来,放到帐篷里那张空的病床。
他坐在病床旁边,低头看了她很久,没有合眼,直至女孩退烧。
集合哨声响起,高高瘦瘦的人弯下腰,在小姑娘耳边似乎说了句什么,说完便在夜色中跑向那一辆辆军车。
翌日,阳光落在睫毛,变成轻盈跳跃的光点。
林昭睁开眼睛,天光大亮。
她梦见了谢辰青。
看不见他的脸,只是被清冽干净的薄荷味道环绕着。
他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呼吸和声音都真实得不像话:
“生日,想要林昭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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