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它叫小貔
向柠在衣柜前挑挑拣拣,反复将衣服拿出比比画画再放回,因为今天是投标的日子。一个新的起点,隆重又慎重。
她心里是信点儿玄学的,具体怎么个玄学法,那必须是仪式感。心里觉得仪式达成了,那这项仪式就算完成。最后她还是穿上了每回投标都穿的那套战衣,之所以叫战衣是因为回回穿这套回回中,无往不利!
投标现场人很多,竞争对手间夹着肉眼可见的暗流。
向柠在看到与自家竞争的那几家公司后,又添了几分信心。剩下的就是感受各个软装公司间的兵荒马乱,其实她也好奇会与哪家,或者哪几家公司合作,毕竟也算携手完成同一个目标。
期间她毫不意外的看到了‘鸣鹿’的戚梨,但不见李旭的身影。
这时候的她从容得有一种好像自己已经安全着陆看别人热闹的感觉。
“下午尾款你去收吧。”她看了看时间准备回公司,卖场那边已经通过验收剩下的交给余蜜绰绰有余。
“嗯。”余蜜很高兴,这意味着不用着急回公司,剩余的工作时间直接变成私有时间。
这时候确实不早不晚,午饭又嫌过早,向柠打算先回公司再说。先回去喝点茶吧,忙一早上有点儿累了。
回到公司的头件事,雷打不动的就是煮水。
她铺茶席的时候,看见小蟾旁边多了一个东西,她没见过。
这东西长得跟小蟾是同一个风格,龇牙咧嘴的。但这眉眼歪斜吐着舌头的样子显得很不聪明,不仅丑,还傻气。她拿在手里仔细左瞧右看,心里一边嫌弃又忍不住喜欢。
这是哪里来的?
她将这小东西摆在小蟾旁边,越看越喜欢。这俩明显就是一起的嘛,只不过一个凶神恶煞,一个傻里傻气。她忍不住笑了笑,又伸手将每只都摸了一遍,又可爱又般配。
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顾北走进来,扬了扬手里的茶盒,“刚好赶上了?”
他很自然的拉开椅子坐下,看到向柠正准备配茶,他将手中的铁盒递上,“泡这个。”
已经整理好心绪的向柠看到突然出现的顾北,心中不免乱了一瞬,她接过铁盒,“那就不客气了。”
泡茶的过程中两人静声无言,室内安静得只闻水流低冲的声音。向柠不明白怎么刚回公司,水还没烧热顾北就过来了,是否有工作上的问题需要沟通。
“小貔喜欢吗?”顾北瞥了眼杯架上放在一起的两只小摆件。
“嗯?”向柠端起茶杯放在嘴边,有点儿没听明白。
顾北用眼神示意,嘴边噙着浅浅的笑。端着茶杯作势品茶,注意力却全在向柠脸上。
“这个……是你放在这里的?”
“它叫小貔。”
“小貔?”名字都跟小蟾那么相似,向柠拿起小貔,指腹划过它吐在外面的舌头,尖尖的小獠牙同指腹打着招呼。等等,小蟾是我取的名字,小貔这是偷偷模仿。
她看着顾北,摸不准什么意思。
顾北放下空了的茶杯,解释道,“小蟾身患残疾还孤单,它需要小貔陪伴。”
向柠听着这奇葩的解释,无语又好笑,“我怎么不知道。”
“你心疼小蟾,活儿就没人干了。以后它的活儿都让小貔来。”顾北解释得一本正经。
向柠弯着嘴角,笑容是掩藏不了一点。她指尖抚着小貔那不聪明的眉眼,“听着好可怜啊。”
顾北敛着笑意正色道,“这是它的使命。”
“它本来就傻了,还要让它干小蟾的活儿?”向柠不认同,这不是欺负傻子吗?
顾北笑出了声,“它哪里就傻了?”
向柠将小貔面朝顾北放在桌上,好让他瞧个仔细。然后往茶壶里续上热水分茶汤。
顾北拿起小貔在手里把玩,小貔身上残存的余温从指尖淌进了心尖,“它只是没小蟾那么……”丑字在嘴里打了个转,在他看来,两只丑得不分伯仲。小蟾更狰狞,小貔相较起来确实要痴憨些。
“凶相。”在斟酌用词后,顾北很中肯的下了评论。
分好茶,向柠捧着茶杯抿了一口,“欺负傻子。”
顾北浅笑摇着头,“为小蟾分忧。”
设计部的何磊在外轻轻敲响了门,请顾北过去开会,要对明天进场做最后的安排。顾北应着又饮完杯里的茶汤,临走时食指还在小貔脑袋上鼓励似的点了点,“好好干。”
随着顾北离开,向柠盯着小貔的背影出了神。
这个就放在我办公室了?
不是应该摆在自己办公室吗?
……礼物?
这个念头犹如一颗炸弹在向柠脑子里爆开,热浪一团又一团在她脑袋里不断凝聚蒸腾,轰得她天旋地转口干舌燥。她拍着额头,企图物理醒脑降温,想的什么鬼呀!
这个问题并没有将她困住,她一向不与自己为难。当遇到自己理解不了的事情就放一边,不用揣测别人只用管理好自己。
她不在意的肩一耸,拍定结论。忙着开会忘了拿走。
她拎着水壶烫洗完他的茶杯,随后放回杯架,又将茶盒子跟小貔放在一边的显眼处,好让他们的主人可以一眼看到将他们领走。末了又觉得这样放着实在难看,浪费小貔在桌上的每分每秒,它要跟小蟾放在一起才好看。
我的地盘,我做主。到时候他自己拿吧,先这样摆一下。
向柠将小貔放回杯架上,还微微调整了小貔和小蟾的角度让它们呲牙咧嘴朝着她,尽忠职守在自己的岗位上。茶盒子也放在了杯架边,伸手就可以拿走,很显眼。
临下班时,她在公司晃了一圈,溜达到了会议室外,听到里边的声音明显还在开会。她看着手里的药膏,其实也不一定要当面给,直接放办公室也可以。
她继续朝前,到了顾北办公室门外抬起手象征性的敲了敲,不等任何回应就推开门,因为她知道里面没人。
顾北听到声音,将锁在显示屏前的视线移向门口。看到向柠有些意外。
办公室里有人,这是向柠没有意料到的。甚至她还被吓了一跳,好像做贼被抓住了现行似的。“啊,我……”
顾北摘下眼镜,按了按眉头上的穴位,“我还以为是何磊来催我了。”设计上临时有些小改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不过有时候会比较急,比如现在。
“刚路过会议室,我以为你还在开会。”向柠解释,她走近办公桌将药膏放在顾北面前,“这是祛疤的,擦这个不会留疤痕。”
她瞥向顾北的手臂,鲜红的伤痕已经开始变暗,是恢复的迹象。
“记得擦。”她不免叮嘱,怕他不在意的留下她无心的罪证。
顾北笑了笑,对上向柠的双眼,“好。”她的提醒让他记起这两天都没擦药,又心虚的补明,“其实不用那么讲究的,留疤也没事。”
“那不就怪我吗……”
那晚一句玩笑话将顾北堵在这里,他拿过药启封,弯得合不上的嘴还在固执表达,“没那么容易留疤的。”
等顾北上完药,向柠也愉快的下班了。望着设计部还在继续开会研讨的众人走得一身轻松。
这几日的忙碌似乎与向柠不搭边儿,她脱离加班队伍多日养足了精神。揭标这天的喜讯传遍公司,是的,中标了。跑腿的事交给了余蜜,一些程序上的琐事以及领取象征着成事儿的中标通知书。
她坐在办公室里左右晃动转椅兴味索然,如果温泉小筑也公开招标,那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悄无声息的展开工作了吧。
明明温泉小筑也是特别特别好的项目……
此时尘埃落定的心情与初时的紧张期待比较起来,倒显得很平静。
温泉小筑已经进场装修了,顾北也跟着进场跑了两天,看得出来他非常的忙。这不仅是他的工作,也算是……他的产业。
合同定于下周一签订,郭宇十分高兴的叫上大家又聚了一餐。席间依旧老样子,程科劝着郭宇躲着,就连顾北也隐隐有些躲避的嫌疑。在其乐融融中,大家也都各自尽了兴舒了心,释放了连续加班下累积的压力。
周一这天,向柠早早起来梳洗装扮。尘埃落定是一回事,仪表得体是另外一回事。这甚至比那必不可少的仪式更费劲,毕竟仪式要的是一个认真对待的过程不用做选择,都可以看看但最后挑战衣就可以。
她不是一个爱做选择的人,选择的背后经常会偷偷住着为难。她不喜欢任何人为难,当然包括自己。
在这一点上她很有经验的在喜欢的衣饰里,同款同色有时会备上两三套,喜欢就一直喜欢下去,不用纠结更不用取舍。所以在有限纠结的那几秒内她很认真的表现出了一点儿为难,然后在不富裕的选择里挑了一套严肃得体的衣饰。
到现场签合同的人并不多。公司这边就她和余蜜,酒店那边来的人是他们内部的一名高管和一位从国外聘请的设计督管,双方做了沟通说明后愉快的签下了几份合约。从双方的笑容上能看出大家都对彼此是满意的,并期待成果。
“以后叫我秦璐就好。”
这位秦小姐便是那位外聘的督管,令向柠感到意外的她是国人,本市人。她一头波浪长发,发质黑亮,白色修身衬衣搭配及膝的咖色短裙,脚上同咖色的细高跟将她玲珑的身段拉得修长,一眼可见矜贵且严谨的社会精英范。
全球连锁的五星级酒店,能被聘为唯一督管,什么实力自然也不用多说。
“秦小姐太客气了,以后请多多关照。”向柠礼貌的回应,虽然不会在甲方面前把头放得太低,但也不可能顺着杆子就爬到甲方头上去。
她对这位秦小姐的印象是好的,没架子有实力。以后还有很长一段时间需要打交道,她其实很愿意做东招待一下建立些共事的情谊,但这位也是本地人,火锅可能没有吸引力。“有家特色江湖菜很不错,得空去尝尝?”
秦璐笑着回应,“好,有机会尝尝。”
签订合同后,向柠又陷入了忙碌。作为甲方和各个供货商续约订货,作为乙方,要同甲方不断沟通商讨方案。相较之下温泉小筑那边就显得特别省心,如今顾北同时作为甲乙双方,省去了大量繁复变动的商榷。
这天向柠在办公桌上放了一只建水,其实这东西对她来说很没用,甚至占地方。但是最近顾北每天都会来蹭个两杯茶喝,老是往渣斗里倒废茶汤,她感觉好像不太方便。她能顺手将冷掉不喝的剩余茶汤倒进渣斗,可别人就不行了。
也许是招待客人的自尊心作祟,让她萌发出一点儿想讲究的心理。
而且这茶是顾北的,准确来讲,她才是那个蹭茶的人。
配个建水放在台面上,也是周全了招待客人的礼仪。
午休时分,顾北如期而至。
他坐下后熟念的将小貔请到桌面上,以便它行使背负在身上的使命。替代小蟾的工作,顶盖子。
向柠虽微微有些不忍,但心里也知道就顶这几天,以后回到它主人身边就不会再受这委屈了。于是壶盖精准又沉重的落到小貔头顶,温热的水汽湿润了它憨傻歪斜的眉眼。
“这几天忙得都没法顾上一顿好饭。”顾北按了按眉头上的穴位,眼中的疲色淡去不少。手中热茶送至唇边慢饮,困倦一点点被送走,留下一片柔暖熨贴着身体。再抬眸时,已双眼清亮,“今晚忙吗?下班一起去吃点好吃的?”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把向柠问得一怔。她开始渐渐适应那偶尔冒头的心慌意乱,并且在积极主导中还算能自如掌控,明明就快不受其扰胜利近在眼前了。可……这是什么问题?
怎么还约我吃饭?单独的吗?
什么叫好吃的?有多好吃?
不是……我肯定忙的啊……也不是……我……就两个人的话不合适啊!
这问题刁钻得犹如飓风过境山间后扫落的碎石,哗哗的散了一地凌乱得令她不知从哪里捡。
眼看就要成功筑起的壁垒隐隐有同碎石沉沦的危险,她在一片狼藉中努力找到丝丝清明,趋利避害的本能迫使她躲进安全区域。她放下手里牢牢攥紧的茶杯,放松呼吸后感受到心里纷杂乱涌的情绪再次被她稳稳钳制。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她仿佛经历了一场兵不血刃的战斗,嘴角不由的扯出一抹难自知的僵硬微笑,“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