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回京
既然孙点被赵蕈以“独断”的理由驳了回去,秦简音便从怀里取出银饼,和赵蕈示意了一下,问:“赵大人可愿听在下一言?毕竟孙将军不好独断银甲军大事。”
一直没插上话的万增笑了一声。显然看赵蕈吃瘪是件喜闻乐见的事。
赵蕈的脸色有些精彩。
方才他以孙点独断为由阻止对方下令,转眼间就被秦简音堵了回来,想也知道,这两人一个鼻孔出气。
按照他的观点,秦简音一个不知哪来的野小子,一无官衔,二来年少,根本连坐在这里商议军事的资格都没有,简直是胡闹。
但其他人仿佛魔障一样,就任由秦简音管理军务,大将军竟然连银甲军最重要的银饼都给了出去。
赵蕈忍不住说:“秦公子,恕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大将军在时,大家都会给你几分薄面,凡事也许你掺和。可你并无官职在身,又如此年少,纵然大将军把银饼给了你,怎能让人信服?”
“赵大人,话不能这么说……”秦简音道。不过他还未讲完,万增一拍桌子嚷了起来。
“你算个球,说话也恁难听?”万增十分不满。
“我们小公子本事大着呢,银甲军谁不尊敬他?从前他济水偷袭辰军粮道、西镇设计火攻的时候,你怕是还在朝上跟人吵架吧?放什么五谷大屁!狗眼看人低,小公子要是想当官,叫他替你做察查使都算看不起人!”
万增想,反正辰国已经灭掉了,自己也不想再待在军队里,不如趁机多骂赵蕈几句。
他的话一落音,其他几个将领也纷纷附和起来。
“就是,你算老几,也敢跟小公子比。”
“赵蕈,你现在说得高兴,有本事当着大将军的面这样说小公子啊!”
“啰里吧嗦的,你看银甲军谁认你。”
赵蕈自来银甲军以后,除了周诚谁敢这么对他,此时遭了一顿抢白,顿时被噎得脸一阵青一阵红,梗着脖子不出声。
等大家痛痛快快骂完人,万增才松开捂着秦简音的嘴的手。
秦简音:“……”
谢谢,但是他好像并没有感受到来自万增的尊敬呢。
秦简音无奈道:“大家听我一言可好?”
众人齐看他。
见场面不再混乱,秦简音顺手拿起一根木棍,将地图指给众人看。
“这里是辰国要犯出逃到被神秘势力挟持的路线,而这里是西北军驻地,再往西是北周军队异动的地点。结合时间来看,北周此举有些奇怪,像是在配合那股神秘势力似的。”
局面清晰了然,从要犯出逃到西北军负责押运,北周毫无动静,直到神秘势力出现,局面开始变得混乱。
秦简音顿了顿,说:“逃犯中有一名为玉辛的人比较特殊,我已经核实过了,此人是吉可丹国派遣到辰国的使者。”
玉辛身为使者,也没有人揭发他参与了辰国内部的纷争,既如此,安心等待银甲军查验便可,而后还能被遣返回国,为何偏偏出逃?
由此可见,这人必定不简单,虽不知目的,却不能轻易放过。
眼下倒不必急着调兵,如果他所料不错,如今西北并不会真的开战,不过派将领前去追查是必须的,还要尽快。
追查逃犯属银甲军分内之事,姜挈不好过多插手。
他言之有理,赵蕈没有反驳的理由,孤掌难鸣,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这个决议。
前往西北调查的任务,秦简音指派给了常宣。
常宣本是开镖局的,结果某次走镖被辰军截了,手下兄弟都死在辰军手里,独他一人逃脱,渐渐落草为寇,还当了山大王,号令百十号人。
数年前,秦简音县试回来的路上被他打劫,觉得他见识不凡,便和周诚提议招安,将他和有意投靠的山匪收编在银甲军内。
后来常宣伐辰有功,周诚又将他提拔为偏将军。
感于知遇之恩,常宣相当尊敬秦简音,对秦简音吩咐的事一向尽心尽力。
与此同时,刚到郜京的周诚已然开始想念银甲军和秦简音了。
捷报由卫一护持,单独行动,倒是先一步送回京城。
皇帝看过捷报,圣心甚悦,当即对银甲军从上至下封赏一番,又赐周诚良田千亩,珍宝无数,更是将他从武安公晋封为武安王,享十县供奉。
京中百姓听闻大将军西征凯旋,自发出门迎接,万人空巷,京城洋溢着喜悦的气氛。
直到周诚面见过皇帝出宫,皇城里还有好些民众翘首以盼,为的就是一览武安王的英姿。
面对阔别已久的故里,周诚倒是想起上回返京的情景。
那时候,京中还不是如今这般模样,现下风气焕然一新,较当初也多了不少新鲜物什,大昌繁盛可见一斑,此间应当有几分大哥的功劳。
四年前周谨被任命为郜京令,甫一上任,便大刀阔斧查办了京中的灰色地带,顺带着处理了一批游手好闲、在律法边缘死亡试探的纨绔子弟,搞得众多达官贵胄对他又敬又怕。
上次回京已经是九年前的事了,那回的原因很复杂。
起因是周诚屠城,周仁便收了周诚的兵权,将他关在大营里。但是周诚不服气,偷偷跑了出去,在外面游荡了一个多月,还救下了被野狼袭击的费独。
后来周仁把周诚找了回去,一怒之下,便将周诚送回京城住了半年多。
往事已矣,周诚如今已经并不在意。他只是想,简音肯定没见过这么热闹的京城,也不知会不会喜欢。
昌国没有宵禁,夜里也有店铺开着,何况京城繁华,不比边关寂寥。华灯初上,夜市和白日里一样热闹。
街头先有一溜摆摊卖杂货的,掺着些做吃食的摊子,飘香四溢;路口卖时兴瓜果的,开胭脂水粉首饰店的,勾栏院里唱南曲的,瓦舍耍把式的……一时间,叫卖声喝彩声混在一起。
周诚要去兄长的府邸。
他打马自街上过,身后跟着卫队,吸引了好些人的注意。有大胆的姑娘嬉笑着朝他身上丢荷包首饰,他却不解风情,一瞪眼将人吓了回去。
怀春的少女们交头接耳:“周大将军模样俊朗,可脾气好凶,怕了怕了!”
见他总摆着张臭脸,姑娘们也逐渐失了兴致,道这周二郎就是块木头,就算捡块石头丢水里还能听个响呢。
周诚是没想到,郜京的姑娘近些年竟然越发大胆。
他将原因统统归结在大哥身上,心说这都是有根据的。
一定是因为大哥对大嫂温声细语,对他就疾言厉色,所以京中人有样学样,纵得女儿家格外骄矜,男儿家毫无胆气。
被围观了一路,直到大周府门前,周诚总算得了片刻清净。
周家两兄弟并不住在一处。
周谨住在城东周家旧宅,府邸被人称作大周府;周诚住在城西,人便唤他的园子为小周府。
皇帝也不是故意要将兄弟二人分开,他作为长辈,比谁都希望这两兄弟能和和气气的相处。
实是因为周诚说周谨老唠叨自己,自己要求住远点,再者,城西的宅院有处温泉,周诚沙场征战多年,身上难免有些积年的伤,皇帝想着,泡一泡总好些。
周谨之妻柳烟收到消息,在正门等候多时了。
见他下马,柳氏迎上前去:“你大哥还忙着,我已着人叫他早些回来。”
周诚被一众下人簇拥着往里走,与长嫂寒暄几句,笑道:“好久没见大哥了,还真有点想他。”
他那个便宜侄子周行在园中亭子里温书习字,看见他后也坐不住了,高高兴兴地奔过来唤他叔父,“二叔在这多住几日吧,教我武功好不好?”
上次周诚回京时,周行才刚会走路,想不到这孩子也不怕生人,落落大方的,想来是大哥大嫂教得好。
“行儿说的对,二郎在这多住几日吧,正好多看看你小侄女从素。”柳氏含笑道,“你府上冷清,离得又远,这边热闹,一家人也好团圆。”
去年年底她生下一个女儿,取名周微,小名就叫从素,乖巧得很。
之前周谨身体有恙,卫二来了趟京城,还顺便给她也开了调养身体的方子。
她一直想要个女儿,但生周行落下了病根,数年没再怀孕。身体调养好后,不到一年就有喜了,终于心愿得偿。
周诚笑笑,没有答应,只搪塞说:“我在西疆野惯了,住这净给大嫂添麻烦。”
看小侄女的机会很多,但要真住在大周府,估计没多久自己就得惹大哥生气,还是离远些的好,免得惹祸上身。
晚些时辰周谨从郜京府回来了,柳氏便叫下人布菜。席间从素被她抱在怀里也不哭不闹,加上周诚,一家人看起来倒是很温馨。
很久没有团聚,周谨也想留周诚在大周府多住些日子,但是周诚不愿意。
见实在留不住他,周谨也就作罢,叹气道:“你一个人住着,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真不嫌冷清?”
周诚埋头吃饭:“不是还有那么多下人?卫一也在啊,还行。”
“还行还行,”周谨无语,“我倒觉得不行。宫宴的事你还不知道吧?陛下也想你早日成家,要不是嫌丢皇家的脸,甚至都想给你满京城说亲了。眼见着你也是快而立之年的人了,竟也不操心自己的婚事。”
本来他们宗室一脉就子嗣凋零,旁支最近的都是三代以外了,也难怪皇帝着急上火。
这次周诚回京,皇帝特命人大办宫宴,为他接风洗尘。
不少官员私下都说,这回的宫宴写作庆功宴,读作相亲会,相亲对象自然是那刚打完胜仗的武安王。
周谨劝说周诚不成,硬生生憋出来一句:“……连安原都知道浪子回头,你看看你!”
周诚:“……”
他生怕大哥又唠叨,吃完饭骑上马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