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多事之春
自文兴镇封锁水牛渡口码头以来，牛头帮的日子就不好过了。作为休宁县唯一的水陆码头，往来贯通钟离季布两个大郡水路仅有的中转站，牛头帮大约近七成的收益均来自于此。
文兴镇的做法对牛头帮来说简直就是釜底抽薪，更加过分的是，牛头帮还在帮忙肃清水阳江上来路不明的往来船只。
这样一来，牛头帮简直里外不是人，大江盟，银角堂等靠水吃饭的江湖帮派就把牛头帮恨之入骨，视之为文兴镇的忠实走狗，挡人财路就如杀人父母，何况是直接打碎了人家的饭碗。于是，水阳江上，水牛渚旁，各种纷争不断，刀光剑影，明里暗里，死人无数。惹不起文兴镇，牛头帮就成了江湖朋友宣泄怒火的不二之选。无奈之下，牛头帮的老帮主苏邑一边加强水牛渚的防备力量，一面下达了禁止帮众单独外出的禁令，而水阳江的巡视力量也大幅加强。
黄昏时分，安乐窝。
晏夫子对面坐着风尘仆仆刚刚赶来的牛头帮老帮主苏邑。苏邑中等身材，年纪已过花甲，长着把长须，眉浓发粗，眼若铜铃，看上去身子仍极硬朗。
屋外，来福带着张仲坚和燕云招呼着牛头帮众人。长了一副园脸，身形瘦削，面泛青白的是牛头帮的军师蓝傲，年纪约在五十上下，留着一撮浓密的山羊须，颇为斯文秀气，一对眼半开半阖，瞪大时精光闪闪，一看就是颇有城府之人。其身旁是苏邑的长子苏烈，年纪顶多二十左右，相貌颇为俊朗，粗眉如剑，鼻高眼深，一对眸珠的精光有若电闪，神态轩昂、器宇不凡。苏烈身旁的是一个黝黑清瘦、年约三十左右的男子，整个人就像一把出了鞘的剑，两眼精芒闪烁，自带一股迫人的气势，正是牛头帮的第一高手方恨海。
“夫子，看来你这安乐窝也不安乐啊！”苏邑低声说道。
“是啊，这个春天还真是个多事之春呐。老帮主你那里如何呢？”
“唉，一地鸡毛，一言难尽。夫子，你说何至于此，这都多少年了，怎的就不能给条活路，非要赶尽杀绝不可吗？”
“老帮主，有些事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更何况关系到天道霸业，就更是如此了。”
“也是，可小老儿怎么总是觉得这次咱们是遭了文兴镇的牵连。夫子，你说当年南渡选择水牛渚落脚，以为背靠文兴镇这棵大树好乘凉是不是错了。”
“世事难料，该来的总会来，这已经比预想的要晚了十几年，留给你我准备的时间也够久了。至于文兴镇么，虽说目前所有的消息都是冲着文兴镇来的，可绝没有这么简单。你我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那倒是，听你的。”
“朱荣的死，有些对不住老帮主了。”
“哪里话来，这么多年他一直活在自责中，若不是有你照应，早就死了不知多少回了，这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夫子，如此一来，对方应该是入局了吧？”
“是，虽然对方布置的很高明，可还是露出了一点小破绽。要不然，还真就对不起慷慨赴死的朱荣了。”
“对方究竟是何方神圣？这么多年了，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摇了摇头：“一定是老夫身边的人，只是隐藏的太好了。在朱荣这件事上，是其第一次失算，在于他太想知道《牛角尖》的秘密了。也在于朱荣死的太不是时候，不过也不排除对方猜到咱们会远遁的计划。总之，露出马脚就好，顺藤摸瓜就有希望了。”
“那什么时候走？”
“老帮主你的人什么时候准备好？”
“随时皆可，筹备多年不就为这一刻吗，定方少年老成，勇武过人可托大事，其麾下死士久经考验，忠诚和战力都不成问题。”
“好，苏烈办事老夫放心，老帮主多谢了。”
“夫子，你我之间还说什么谢。”
“今夜就走，老夫会让芸娘随行，燕云和这十三个孩子就拜托老帮主了。”说罢，晏夫子对着苏邑深施一礼。
苏邑连忙起身扶起晏夫子沉声道：“请夫子放心，定当不负所托。如有差池，尽管唯小老儿是问便是。”
“当前文兴镇的形势已经危若累卵，稍有不慎就会镇毁人亡一败涂地，老帮主有何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说一步吧。这些年牛头帮扩张太快，难免良莠不齐，这次帮文兴镇肃清水阳江水道就已经横生出许多枝节，若不是小老儿还有些手段，恐怕都不用等到外人动手，就先窝里斗了。所谓攘外必先安内，这内不安如何攘外。唉，难啊，都是些老弟兄了，手心手背都是肉。真不知道该如何取舍才对，这帮人，当年官场的那一套可真是从来都不曾扔掉。清官难断家务事，让夫子见笑了，也只有在夫子这儿，小老儿才能发几句牢骚啊。夫子，你说这次文兴镇是不是真的守不住了。”
“难啊，如果只是隋阳朝堂的某一方势力想对付文兴镇还好说，现在的文兴镇已经成为皇位争夺的角力场，但凡有点想法的都来插一脚。现在老夫知道的针对文兴镇来的成规模建制的就有：江南道的大军、姜永年带领的定难军，太行群盗和太湖锦衣贼。这还不算不确定的越王府高手和淮南道的精兵。老帮主，你说文兴镇即使有三头六臂又怎么守？”
苏邑听罢久久没有说话。
“老帮主，走吧，此地已不宜久留，三月三各路大军一到，必将玉石俱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文兴镇、水牛渚、牛角窝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走，能去哪里？”
“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身。但看此次文兴镇之祸，就知这隋阳朝廷离大乱亦不远矣。老帮主，此地已非净土，还是早做打算吧！”
“夫子，也要走了么？”
“燕云和孩子们能安全离去，老夫已无牵绊，权当给孩子们多争取些安全到达的时间，老夫会多留些时日。一来尽可能地打击隋阳杨氏，再就是多年的恩怨就在此地一并了结吧！”
“夫子不走，小老儿急什么，国仇家恨，就让小老儿助夫子一臂之力吧。”
“这如何使得，老帮主能不忘当初助燕云和孩子们离开，老夫已是感激不尽，怎可再陷老帮主和牛头帮于险境。”
“夫子此言差矣，如今哪里不是险境，唯置之死地而后生罢了，小老儿心意已决，请夫子成全。”
“既然如此，那老夫就却之不恭了。还请老帮主尽快准备，今晚三更，早送孩子们离开。”
“小老儿这就去安排，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