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牛角窝和永安城
安乐窝是晏夫子的住处，两间简陋的小土瓦房，被不到一人高的篱笆围了起来，小院前后进深、左右开阔加在一起也不过三十步左右，两扇半掩的柴门破破烂烂，好像随时都会散架。上午晏夫子把燕云打发到他干娘家后，三郎张仲坚也被安排了出去，家里只剩下自己一人，晏夫子盘腿坐在炕上，面前的小矮桌上放着酒葫芦和两碟小菜，一碟水煮花生和一碟凉拌的山野菜，浅饮了一口酒，又吃了两粒花生，悠哉，悠哉好不惬意。
就在这时，院内响起一片嘈杂声，柴门被推在一边，几人鱼贯而入，为首的男子正值壮年，身高足有一丈开外，一身短衣襟，脚踩千层底，双目炯炯发光，后面跟着春生和一个身材颀长，面目阴鸷的老者，走在最后的是雄大、雄二两兄弟。
等前面三人进到屋里，雄大和雄二就像两尊门神一样守在门口。看到三人进来，晏夫子笑了笑问道：“怎么样？”
“跑了一个。”
“是那个姓钱的仆人？”
“是。那小子滑溜得很，能双手发铁砂，逃跑的功夫更是有一套。”春生回答。
“没事，跑就跑了吧，文兴镇来的是谁，是正主吗？”
“是从龙八贤里的文贤文毅， 应该不是正主，但口风很紧一口咬定是一己所为。”阴鸷老者答道：“一共五个人，全都关在了苦窝窝，除了尹毅还有他的两个手下和黄老二，再就是索命掌柜钱方。”
“俞老，没有对文兴镇的人下狠手吧？”
“没有，毛都没动，夫子，其实可以搜一搜文毅的脑袋，不会留下痕迹的。”俞老说道。
“不用，终归是他们文兴镇的家务事，我们不好过多插手，这几人最终还是要交还给文兴镇处置，再说文兴镇精通此道的人不在少数，让他们发现了反而不好，先关着吧。”
“夫子，那钱方怎么处置？”
“俞老，对钱方就无所谓了，有什么手段尽管施展，我要的是最终结果。”
“在动手时，在尹毅身上发现了个包袱，包袱里有金城大成坊的生铁通兑绢票和万骥堂武威牧场的飞骑印牌。”春声说完把包袱放在了炕上。
“稀罕物呀，看来文兴镇所图非小呀，这样的话，就得好好盘盘这位钱掌柜了。俞老，这就拜托了，无论如何也一定要把这位索命掌柜的来龙去脉搞清楚。”
“是，我这就去。”
“不急，逮了小的，老的就会露头了，看看那跑了的仆人会不会再回来，再等等。雄诚，你那里怎样？”
壮汉憨憨一笑：“都准备好了，就等夫子您一句话了。”
说话间又有两人来到屋里，走在前面身材微微有些发福，慈眉善目、面带笑容的是牛角窝负责对外接待的英雄窝的管事来财，后面跟着的个子稍矮些，人精瘦精瘦的，长相与来财有几分相似，正是负责打理牛角窝日常事务的欢乐窝管事来福。
“来的正好，来福，雄诚这里都准备好了，午时一到你们就开始吧！”
“夫子”来福近前一步来到炕前，说道：“真的要这么做么，开了这个先例，往后牛角窝可就没人敢来了，前番配合文兴镇不接外人已经大大有损我们的声誉，这次如果再把人先驱离后封闭，那不就彻底断了自家的财路。”
“来福啊，我知道这么多年来，牛角窝耗费了你多少心血，这么做，就跟看着自己的孩子还没长大就夭折一样，可是情势不由人啊，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日后别说重建一个区区牛角窝，就是十个，百个，对你我而言又有何难。”
来福还想说什么，却终是没有说出口，低声叹了口气。旁边的雄诚却忍不住插嘴道：“夫子，真的没有余地了，对方究竟是何方神圣，让我们连还手的勇气都没有了？”
晏夫子捻起一粒花生，却没放入嘴里，而是又喝了一口酒，恍惚了片刻才说道，“离午时还有段时间，也罢，我就与你们说说这来龙去脉。事情还得从年后的永安城说起……”
兴皇元年春节，隋阳王朝的帝都永安城沉浸在过年的喜庆中，朱雀大街东西市口两座工部能工巧匠搭建的高八丈的炫彩灯山依朝廷诏令一直要亮到二月初二，这就不得不说隋阳国库的富庶了，面对每天近千斤灯油的损耗，隋阳朝的现任户部尚书沈万，沈财神眼都不带眨的，还说千金灯油别说一个月即便烧上一年户部也烧得起，由此可见其财力之雄厚。对此，达官贵人们难免赞上一句“大气”，即便是升斗小民腹诽着浪费败家也不得不说这灯山的确是光彩夺目。有灯山珠玉在前，东西两市的灯市规模也比往年大了不少，东市多为大型彩灯，三五丈高的灯架层出不穷，酒旗斜矗，彩幡招展，极尽奢华之能事。西市与之相比虽然在场面上少了几分气度和富贵，却也花样百出，琳琅满目，社戏百技，热闹非凡。
离西市不远的崇化坊在永安外城108坊间极不起眼，百余户人家也不算多，住户多为在西市讨生活的贩夫走卒。赶上年节，正是一年中赚钱的好时节，不说在西市有店铺摊位的人家，即使扛着插满糖葫芦的草把子在西市走上半天也不愁卖不了再去走街串巷。
洗井巷在崇化坊的最西面，小巷不长从头到尾不过三百多步，只有区区三几户人家，却算得上是崇化坊的大富之家，住巷头的人家主人姓柳，名公辅，地道的永安人，祖上也曾兴旺过，出过几位位极人臣的大官，后来家道中落，到了柳公辅的爷爷这一辈，就连个有功名的都没了，为了生活无奈之下售卖了遵化坊的祖产老宅，弃文从商，虽说有辱斯文对不起祖宗，可却也保的家族衣食无忧。遵化坊和崇化坊别看一字之差，在永安城可是天差地别，遵化坊在东城，所居之人不是皇亲国戚就是朝廷大员，就算富甲一方的大富之家想在遵化坊拥有一套宅院那也是痴心妄想，柳家祖宅这一卖也就彻底告别了永安城的权贵圈，泯然众人了。树挪死，人挪活，不曾想老柳家祖上积德，这一代居然出了个柳公辅，简直就是陶朱公转世，赚钱生财手到擒来，短短二三十年就积累了旁人几辈子都挣不来的偌大家业。
大年初四财神爷的生辰，家家户户天还不亮，就都开始忙碌起来，有钱没钱都不能错过财神爷的生辰，越是大富之家越是不能马虎，灯烛香炉，三牲六畜，果盘水碗早早准备妥当，阖家老幼上香请愿，迎财神进门，祈求财神保佑财源广进。柳公辅家也不例外，早早祭过财神，柳公辅就让人准备车马去玉泉山的玄妙观求卦祈福。这也是多年形成的习惯，雷打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