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牛角窝风云（一）

    牛角窝就在水牛渚的东北角，是一片背靠大山面迎大江的滩涂避风之地。龙蛇混杂却又井井有条，平民良善之辈对其嗤之以鼻望而生畏，刀头舐血，无法无天之辈却视之为趋之若鹜的乐土；这里既充满危险，又机会遍地。既是无处容身者避难的安乐窝，也是各方势力秘密交易的理想场所，既是世外桃源，也是修罗地狱。总之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比牛角窝更可怕，却又那么让人留恋。

    牛角窝就是老天爷为有本领的人而设的，在这里有着与外界完全不同的另一套生存法则和规矩。而创造这一切的老天爷就是燕云的师傅，牛角窝的人都尊称其为晏夫子，终日与酒为伴，却从没有人看他醉过。从其来牛角窝落脚开始，每个进入牛角窝的人不论常住还是短暂的停留都需要缴纳一笔不小的费用，缴纳了费用自然就会得到牛角窝的庇护，虽然远比牛头老店昂贵许多，但所有人都会觉得物超所值。

    牛角窝是附近出了名的销金窟不夜天，青楼赌场勾栏瓦肆热闹非凡，到了白天反而门可罗雀，冷冷清清。燕云拎起酒葫芦和晏夫子打了声招呼就往外跑去，三绕两拐穿街过巷不一会儿就来到一间酒铺，买好了酒燕云和卖酒的小伙计东拉西扯闲聊了一阵，看了看外面的日头，燕云起身离开，直奔后街的随意居。

    这几日随意居住进了几个客人，让燕云觉得很有趣，有两个客人明明是一起的搭子却偏偏互作不识，故意错开一天分开落店，见面时还仿如初见，两人鬼鬼祟祟每天门也不出，只是到了入夜时分去对面杨婆婆的面摊吃一碗热汤面，燕云却知道每隔一日两人中必有一个去随意居的东墙角留下一道暗记，看起来是在等人。

    住在他们隔壁的是一对主仆，主人长相猥琐，整日里吆五喝六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主人。燕云也清楚这两人不知为何颠倒了身份，沐猴而冠装腔作势却又时时刻刻战战兢兢生怕露出马脚的主人才是仆人，倒是那扮仆人的主人装神像神扮鬼似鬼，一副狗腿做派拿捏到位。

    还有一个狂浪书生连日来游走各大青楼瓦肆兜售其诗作，美其名曰：寄情诗百篇，送与烟花间，难圆多情梦，留得薄幸名。起初众人也不当回事，只道是书生落魄有辱斯文，不曾想牛角窝三大青楼之一的飞花楼居然一掷千金只为买其一首诗。并称“此诗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自此书生名声大噪，一时间卖诗的青楼楚馆络绎不绝。书生却在出售了三首诗后突然宣布诗情难觅不再卖诗，终日在飞花楼买醉流连。

    最奇怪的还要是一位年轻女客，每日昼伏夜出辗转各大赌坊，赌的又狠又精却又出手阔绰见好就收，让牛角窝的各大赌坊吃尽了苦头，偏偏还能安然无事，依旧在赌坊大杀四方。原本晏夫子定下的规矩，来者是客，牛角窝开门迎客，不问身份，有钱就行。所以甭管是行走江湖的剑客大侠，杀人越货的杀手强盗，隋阳朝廷的春秋候官，官府的捕头马快，靠赏金过活的捉钱师，隐姓埋名的高人逸士，混迹江湖的骗子浪人，或亦形形色色的各类江湖人士，只要按牛角窝的规矩来，就保你高枕无忧直到安全离开。

    都说江湖事江湖了，可这些外来人为什么总要把这些江湖事带来牛角窝呢？燕云不明白，问晏夫子也不说，只说哪一天你自己走江湖了自然也就明白了。明白个噔儿啊，江湖，在哪里，走出牛角窝就是了吗？什么大江盟、飞角堂一个个名字倒是挺唬人，可来牛角窝试试，保管让他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江湖险恶。抛开晏夫子不提，能在牛角窝立足的哪个不是个顶个的厉害。不说那些能打的，单只干娘一人就能把他们卖了还帮着数钱呢。可偏偏就有些不信邪的要来找乐子，那就一起开心喽。别看燕云岁数小，在牛角窝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那绝对是扛把子一级的，就连晏夫子也说其有做地头蛇的资质，可以独当一面。

    燕云来到随意居的后巷有个少年早就等着了，两人来到转角无人处，少年对燕云说道：“老大，没什么异常，那两个人还是整日窝在房里，应该是他们等的人还没来。姓钱的狗腿刚刚出门应该是去买早饭了，没牙已经跟上去了。那位女赌侠昨晚又满载而归，还赏了我一块碎银子足足有两钱还多，长乐坊的薛老鼠有的哭了，按惯例女赌侠今晚还是要去长乐坊的。”

    “那位姓秦的公子呢？”

    “在飞花楼那边已经两天没回来了，有四哥看着不会有事的。”

    “嗯，让大伙盯紧点，我估摸着差不多快了，这些日子不太平，昨天来福叔接待了文兴镇来的人，可能那边出了大事，让我们暂时不要再接纳新客人，来福叔同意了，从上午开始来财叔那边就就停了。”

    “怎么回事，他文兴镇还能管的了咱牛角窝，他说不让接咱还真就不接了，来福叔老糊涂了，这夫子也不管。”

    “夫子交代了，唇芒齿寒懂不懂，多年的老邻居，没有了文兴镇咱牛角窝还能好？”

    “说的也是，还是夫子圣明，老大，这要是外面的人进不来的话，那两个人等的人不会来不了了吧？”

    “不好说，再看看吧，只要不是奔着咱们来的，那就随他们去折腾。我得去给夫子送酒了，有什么发现，及时联系。”说罢燕云往回跑去，少年看了看四下无人解开绑在手腕的抹布搭在肩上，转身回了随意居。

    瘦瘦高高的没牙懒散地斜靠在巷角的墙上，嘴里叼着一根草苗正好露出缺了一块的半颗门牙，两眼眯缝着无精打采的远远地看着馄饨摊，姓钱的仆人狼吞虎咽的吃着馄饨，不大功夫，六屉包子和三大碗馄饨已经下了肚，可是还没有停的意思，继续吃着。没牙咽了咽口水心里想着：这家伙真是猪啊，这也太能吃了，做狗腿的混到这个份上也算难得了，盯了几日下来，这姓钱的无论在主人跟前还是跑腿办事，可谓活眼转色滴水不漏，也难怪能眯的了主人的银子。不过那个主人也是个不长脑的，奴才说什么就信什么，活该被骗。正胡思乱想着，心间猛地一跳，没牙本能的往左一闪，让过了脖子，肩头却被重重一击，顿时扑倒在地，袭击之人见一击没能得手，飞身前跃单腿一拐撞向没牙的脑袋，没牙也是了得，倒地后就地一滚，避开腿拐，随即一个鲤鱼打挺，跃起身来抬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