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往事
虽没有声音,但看口型,方京元也猜到了她的意思。她完全没料到她会说这个,顿时呆在原地。
姜希微说的平淡而笃定,让他一时间都没有来得及狡辩。
姜希微并不着急逼问,神色一直都是淡淡的。似乎就算是此刻方京元矢口否认,吐出的说辞有多天衣无缝,她都不会改变自己的看法。
方京元也没有呆愣太久,不过是几息的时间,便平静下来,他的样子看上去似乎还多了一丝解脱。
一直以来,他的真实身份都是他想要隐藏的最大秘密。如今被她一语道破,倒解开了他的枷锁。
方京元无奈地笑道:“果真什么都瞒不过阿霁你。”说完,他长出了一口气,继续道:“你说得对,我确实不是方京元,而是九方京元,也的确是前朝皇室遗孤。”
姜希微闻言,细眉微挑,微歪着头,一副要听他详细道来的样子。
凌肃从宜州回来之后,立刻就将在那里的所见所闻以及自己的猜测尽数写了下来交给了她。从那些内容上,不难猜出这个真相。只是她很好奇,前朝皇室遗孤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了方家公子?
这其中定然有很多事情。
方京元看她的样子,心中顿时松快了不少,缓缓开口,对她说出那些久远的快要泛黄的往事。
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姜希微原本紧紧捏着被角的手指,慢慢松开了。
方京元张了张口,却又停下。四处张望了一下,起身将门给关上了,还吩咐霜见和梅见在门外守着,不准放任何人进来。又把外间桌子上放的茶壶和杯子挪到了床边的小几上,随后慢慢倒了一杯茶。
姜希微见他一番折腾,以为他终于要开始说“故事”时,又见他踢掉靴子,翻身上床,将她牢牢抱在怀里后才说道:“好了,现在可以说了。”
其实仔细想一想,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是一场太子换狸猫的老桥段了。
那年他不过将将十岁,有一天他突然被大长老的人带到了永州。他们在一处大宅子的临街租赁了一所宅院,扮作一家人,就那么生活了下来。跟他一起的只有三个人,两男一女。年长些的男女对外宣称是他的父母,年轻的那个则是专门伺候他起居的侍卫,在外就是家中打杂的下人。起初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要突然从宜州搬到永州,还要装成这个样子。
直到两个月后,扮作他父亲的那个人从外面回来,跟他们说,他明日就要去那个大宅子里当先生了,计划开始。
他当时尚且不知那人口中所说的计划是什么意思。只是后来没多久他也进了那大宅子,给那家的公子当书童。
这时,他才知道那所谓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这家人姓方,是当地一个低调但富庶的员外,员外有个嫡亲的哥哥在都城当大官,但已经许久不曾回来过。
大长老他们的计划,就是让他混入方家,在朝夕相处中摸清楚方家人所有人的底细和喜好,以便日后李代桃僵。
他是少年天才,自小就过目不忘,聪慧异常,这样的“任务”对他来说丝毫没有难度,甚至还让方家二老收了他当义子。
如此过了一年多,方员外突然说远在都城的兄长生病了,他担心非常,决定举家去往都城探亲。
方家公子知道后很开心,因为都城的那位大伯,虽素未谋面,但却经常会给他寄一些都城时兴的玩意儿。他都很喜欢,也都很珍惜,就算是破了旧了,也都妥善保存,还经常将那些东西拿出来让方京元看。
久而久之,他也对那些东西如数家珍。
变故出现在他们去往都城的路上。他们本已经决定走水路,否则就要经过一片山林,听传言那里有山匪,常常抢掠途经的商队。
但都城中却又突然传来急信,说那位大人病情加重,危在旦夕。方员外担心自家兄长,便决定冒险走近道,但那样势必就要经过那片山林。为此,方员外花了重金请了镖局的人来护车。
结果自然是他们遇上了凶悍无比的山匪,请来的镖师门不敌,逃得逃,死的死,留下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主家,任人宰割。
方京元的人一直都跟在车队后,就是为了以防万一。若是有了危险,他们就立刻将他带走,护他周全。
一年多的相处里,他与方家人也有些许感情。此危难之际,他虽知道救不了所有人,但还是想将方家公子救走的。
可救他的人却说大长老说过,不必管方家人的死活,坚决不肯救,不顾他的阻拦甚至是威胁,强行将他带走了。
当时他已经是九方家的家主,但少年当家,多的是不将他放在眼里的人。
他记得很清楚,那天是七月初十,很热。
等他再回去的时候,方家人的鲜血在地上淌了一大片,有的汇成了血洼,有的则蜿蜒数米。夏日炎热,他们的尸体招来了成群的苍蝇。血腥味吸引了山林中的野兽,正在啃噬他们的尸体。
方家二老已被啃食殆尽,只剩惨惨白骨。方家公子则被吃掉了一只手臂和一条腿,脸也被啃咬的面目全非。
那位扮作他父亲的人见了这些惨状,连眉毛都未曾皱一下,只淡定地让人将尸体处理了,随后取出方员外和方公子身上的玉佩便带着他走了。
回到宜州后,大长老就将那两块玉佩都交给了他,并告诉他,从今以后,他便是方京元,死掉的那个人则是他的书童。他要继续去都城,找那个当官的大伯,让他收留他,教导他,长大之后考取功名,入朝为官。
后来,他便在一场大雨中遇见了躲雨的姜希微。
方京元说完,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姜希微从他怀中挣扎着起来,拿过纸笔写下“山匪”两个字。
方京元点头,说道:“没错,那些山匪都是大长老的安排,还有后来那封急信,都是他的安排。”说完,他看了看她难看的脸色,说道:“阿霁你一定想说太残忍了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他重新又将她抱的紧了紧,继续道:“也是经过那一次,我的心里开始有了别的想法。一直以来被耳提名面的那些祖宗遗志、光复大业,真的那么重要吗?重要到要牺牲那么多条无辜鲜活的生命?那些,真的是对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