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酒会
在和李雅琳度过了一个美妙的白天之后,夜幕低垂,李斯年开车载着大哥前往位于公共租界的理查饭店,就是徐智摩居住的那一家饭店。
他们是去参加由呆鹰领事馆为庆祝鹰王乔治五世诞辰而举办的一场酒会。侨居沪上的洋人们沉迷于奢靡的社交生活,热衷于举办酒会、舞会等活动,因此这种外交酒会在上海的洋人社群中屡见不鲜。
虽然由于一战的过度损耗,呆鹰已经不再是昔日那个无可匹敌的世界霸主,而是面临着新兴国家的挑战,但其余威犹在,国际影响力和政治地位仍然举足轻重,英镑也依旧是世界贸易的主要结算货币。因此,这场庆祝鹰王诞辰的酒会规格非同小可。
当夜幕刚刚降临,酒会就迎来了大批的客人,李斯年到达的时候,现场已经是贵客云集,人头攒动。各国领事、商人、社会名流,华国北洋政府及南方革命政府的官员们纷纷莅临,为这场盛会增添了不少分量。
李斯盛此次带弟弟李斯年前来,也是想让他见识一下大场面,同时也希望他能结识一些政要,为将来可能进入政府任职铺路。为此,他甚至给自己的专职翻译放了假,让李斯年来给他充当翻译。
下车前李斯盛还叮嘱了他几句,让他不要太过紧张。李斯年感觉哥哥倒是多虑了,自己在纽约见过的大场面可不少,早就锻炼出来了。
李家自李举人开始,便从地方乡绅晋升成为了官员世家。得益于李举人年轻时在官场中建立的深厚人脉,他的后代子侄们纷纷踏上了仕途。李斯年的大哥、二哥、三姐夫如今都混迹官场,远方的亲戚也有几个在地方任职。
如今,李斯盛显然有意将这一传统延续下去,期望弟弟李斯年和儿子李源顺也能接过家族的接力棒,将李家的官员世家传承下去。
这样的职业规划,与后世的“税三代”、“警三代”、“烟草三代”、“我的爷爷和爸爸都是行长,我长大也要当行长”如出一辙,这些炙手可热的职业那可是需要薪火相传的,牢牢地占住这些位置,让出身普通的人去职场搏击吧。
酒会开始后,呆鹰驻沪领事戈登勋爵首先登台致辞,最后他对来宾表达深切感谢,并倡议共同举杯遥祝鹰王诞辰之喜,酒会正式开始,气氛逐渐升温,渐渐进入佳境。
李斯盛认识的洋人不多,只是和英美领事馆的文化官员进行了简短交流,主要探讨了教育合作的可能性,期望对方能够协助从国内招募志愿者来华国学校执教。在李斯年的翻译下,双方简单的寒暄了几句,之后李斯年的翻译工作就算是完成了。
应付完洋人之后,李斯盛便领着弟弟李斯年与多位华国政府官员攀谈,逐一为他们介绍弟弟李斯年。
此时的华国政治局势动荡不安,南北分治与军阀横行,北方和南方各自形成了相对独立的政权体系,有着各自的政治、经济和军事策略。
全国各地分布着大大小小几十家军阀,他们各自为政,通过军事手段控制一定地域,形成了军阀割据的局面。沪上地区正处于北洋皖系军阀的统治之下,实权掌握在淞沪护军使兼中央第六混成旅旅长何丰林手中。
李斯盛虽然官职不算太高,却以其广阔的社交圈子,与在场的官员们建立了良好的关系。和这些人依次寒暄了一番之后,李斯年就开始在酒会上闲逛。
闲逛中,李斯年注意到一群华国商人正在热烈讨论着什么,于是好奇地凑近倾听。
李斯年在人群边缘意外地看见了昨天遇到的哥大校友杰西卡,于是信步走近,热情地打起招呼:“杰西卡,真的是你啊,太巧了!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
杰西卡看见来人也面露惊喜的表情,说道:“哦,是你啊!这也太意外了,我们昨天不还在公园一起打网球呢,世界真是小啊。”
李斯年点头笑道:“确实巧。看你听得这么专注,他们在讨论什么呢?”
“他们在聊今年以来出现的国际棉花贸易萎缩的现象和纺织行业的危机。”杰西卡回答道。
“棉花贸易?”李斯年若有所思,“我听说今年国际棉花价格像过山车一样波动剧烈,而且贸易量相比前几年也大跌。”
这个话题触动了李斯年的心弦,因为他未来岳父李泰然的商业领域就涉及到棉纺织行业。
前几年第一次世界大战导致华国棉花制品进口迅速减少,同时欧美的纺织资本在华扩张也陷入停滞。这就给了华国的民族棉纺织业良好的发展机会,进入了所谓的“黄金时期”,棉纱生产量大幅增加。李泰然也抓住了这一机遇,连开数家纱厂,一跃成为纺织业的新贵。
然而,好景不长,随着战争的结束,从去年秋天开始,市场上开始出现棉纱滞销、棉贵纱贱的局面。
到了今年年初,情况进一步恶化,华商各纱厂开始出现经营困难,普遍亏损的局面。为了应对危机,华商纱厂联合会多次决议限价、限产,但效果不佳。很多纱厂面临改组、债权接管、甚至破产的困境。连郭氏兄弟的永安第一棉纺织厂都在这期间改组成为了永安纺织印染公司。
这场危机的影响不仅局限于华国,更对国际棉花贸易造成了深远的影响。
李斯年从报纸上和与大哥的闲谈中早就了解了这一情况。
杰西卡见李斯年不是外行,就更详细的介绍道:“看来你很了解这个啊。最近国际贸易形势错综复杂,特别是棉花及其相关产品的贸易。战后各国对棉花的需求减少,导致进口量大幅下滑。这个话题现在备受关注。”
李斯年点头表示赞同:“我家里有人从事纺织行业,所以我对此也了解一二。这主要是欧战期间纺织行业过度扩张造成的。战后市场供需失衡,纱厂为了生存不断降价,但棉花成本却居高不下。这就导致整个纺织行业成本高企而售价走低,利润空间被日渐压缩,纱厂面临的经营压力越来越大,看来将要有一批纺织企业倒闭了,那些工人可就遭殃了。”
李斯年和杰西卡交谈时用的是中文,他们没有刻意回避旁人的耳目,声音足以让周围的人都能够清晰听见,尤其是那些正在热议的商人们。
恰逢商人们的讨论暂时告一段落,场中正陷入短暂的静默。就在这时,李斯年的话清晰地传了过来,简明扼要而又切中要害,就像一阵清新的风,吹散了之前冗长而繁琐的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