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裂痕
林希到学校的时候，郑胜男下午的最后一堂课还没结束，林希没有打扰她上课，示意老师自己可以等。
这是一节数学课，郑胜男端坐在位子上，听的很认真，遇到问题时，她的小眉头就会皱在一起，认真的思索着，直到问题解开，她的眉头会马上松开。
“为什么抓着郑胜男不放？”林希望着班级里正埋头做笔记的郑胜男囔囔自语，如果不是当时撞见她和刘翰，自己还会怀疑到她身上吗？
在整个案子里，她确实是个完美的受害者。
下课铃声打断了林希的思绪，她回过神，便对上了郑胜男的目光，她发现了自己。林希对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郑胜男抿了下唇，对同桌文甜说了句什么，文甜马上将目光投向她，先冲了出来：“你怎么又来了？”她语气有些冲，稚嫩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敌意。
郑胜男追了出来，拉住文甜：“文甜！”
文甜虽然被她拉着，语气依然很冲：“上次男男见了你后情绪又变得好糟糕了一阵，我好不容易才把她哄好，警察姐姐，你们警察是这样对受害者的吗？！”
“啊，是我当时没有注意，姐姐和她道歉，可以吗？”林希温声道。
文甜只觉得自己的怒气打在了棉花上，人家都认错了，她再责怪，就有些咄咄逼人了。
“姐姐，没事的，你不用道歉。”郑胜男轻声道，将文甜拉到一旁，帮着林希说话：“姐姐也是工作，是我自己情绪不好，不怪她。”
文甜还想说什么，林希先开口，对着郑胜男，真诚道：“对不起。”她的声音依旧温温柔柔的，毫无攻击性。
文甜脸上的敌意这才下去许多，收回了想要出口的话。
郑胜男被她道歉，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低垂着脑袋。
文甜拉了下林希的袖子，林希望向她，小姑娘眼睛很大，亮晶晶的往一边瞅，示意她移步。林希跟着她走到一边，她才低声道：“警察姐姐，这次……你注意点，男男最近情绪很不好，我担心她又干傻事。”
林希神色一柔，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她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好。”
文甜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有些婴儿肥的脸颊绯红：“因为男男对我也好。”
林希看了郑胜男一眼，微笑道：“好，我这次会注意的。”
文甜这才跑到郑胜男身边，拿过她手边的书包：“我先去帮你打饭，好了你给我打电话。”
郑胜男对她点了下头，文甜这才三步一回头的走了。
直到文甜消失在走廊尽头，林希才将目光转向一旁的郑胜男，她似乎有些不安，手一直拽着衣角。“姐姐，是我家的案子有进展了吗？”片刻，她问道，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
“你带我在学校逛逛吧。”她听到林希这样说。
郑胜男抬头看她，眼底里透着几分迷茫。
林希笑笑，慢慢地往前走着：“我们边逛边聊。”
郑胜男盯着她后脑勺看了一会儿，最终脚步一迈，跟上了她的步子。
横北中学坐落在半山腰上，当初建设的时候就结合了本来自然的面貌，保留了许多老树，景致很美。
郑胜男跟在林希身份，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这会儿正是饭点，操场上只要几个打球的学生，基本空荡荡的。她们绕着操作慢慢的走着，好一会儿，林希才说话道：“刘翰找到了。”
郑胜男脚步停下，感觉到她的动作，林希也停下脚步，转头直直地望向她。女孩低垂着头，看不出神色，只是一双手攥的有些紧。“是他吗？”她轻声问道，抬起头，眼睛含泪的望着林希：“真是他杀死我家人的吗？”
林希却摇了摇头。
郑胜男脸上的表情一僵。
林希扫了眼她脸上的表情，淡淡道：“还不确定。”
郑胜男再次垂下脑袋，放在两侧的手放回了口袋。
“从发完那条短信后，刘翰真的一次都没和你联系过？”
郑胜男低低地“嗯”了一声，迟疑道：“他说什么了吗？”
“他什么都没说。”林希道，并没有把遗书里认罪的事告诉她，只叹了口气：“他也什么都说不了了。”看郑胜男仍然垂着头没有回应，只是一只脚用鞋底摩擦着地面，她扬了下眉头：“刘翰死了。”
脚停住，郑胜男缓缓地抬起头，望着林希：“你说什么？”
“他死了，自杀。”
郑胜男张张嘴，脸上的表情有些僵，半天迟缓地“哦”了一声。
“目前情况，他是害死你家人的最大嫌疑犯，不过还差一些证据。”林希慢悠悠道，眼睛带着几分犀利看着她：“他死了，你开心吗？”
郑胜男微愣，脸上闪过一丝迷茫。
林希微笑：“他不会再纠缠你了，你也不用继续担心害怕了，不是吗？”
半晌，郑胜男摇了摇头，悲伤道：“姐姐，我不懂你为什么会那么想……虽然刘翰缠着我，让我很烦恼，但是，那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我怎么可能会开心？”说话间，一滴眼泪滚落下来。
林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说得对，那可是活生生一条生命。”
郑胜男的眼泪却越来越低，好似情绪有些崩溃，蹲在身子抱着自己，嘴里呢喃着：“怎么就死了呢，怎么就死了呢？”
林希叹了口气，手指覆在她的头顶上，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抚摸着。
好一会儿，郑胜男才稳定下来，因为哭过，眼睛鼻子红红的，看上去十分可怜。
林希递给她一张纸。
郑胜男轻轻地擦着眼睛和鼻子，却听到林希突然问她：“你知道赵如海吗？”
拿纸巾的手僵在脸上，郑胜男一瞬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下一刻她就听林希笑了一声：“看来你知道。”
林希在她面蹲下，和她保持一个高度，眼睛直直望着她，让她避无可避：“赵如海，你继母赵萍的养父，也是撞死你亲生母亲魏红的司机，这些，你都知道的，对吗？”
郑胜男盯着她，一直柔弱无助的眼渐渐冷了下来：“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林希微微一笑，一脸无害：“你母亲的死，真的只是意外吗？”
脸上出现了愤恨的裂痕，郑胜男猛地一把推开她，林希措手不及，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我说了，”郑胜男站直身体，居高临下地望着跌坐在地林希，声音冰冷的好似另一个人：“我什么都不知道。”
林希从地上爬了起来，拍去身上沾上的尘土。她抬头望着郑胜男渐渐缩小的瘦弱身影，嘴角扯出一抹苦笑：“真希望这一切和你无关。”
——
刘伟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和朋友喝着酒，他喝了不少，说话大着舌头：“哪位啊？”
“你好，这边是晋安分局，你是刘翰的父亲刘伟吗？”那边询问道，语气严肃。
刘伟皱了皱眉，心说这小子果然又是犯事被抓了，没好气道：“他又干什么混事进去了？警察同志，你们帮我好好教育他一下！让他再犯浑！”
那边声音停了一会儿：“刘伟先生，还是麻烦你现在来警局一趟。”
挂了电话，刘伟把杯子里的酒仰头一口喝完，拍了拍旧友的肩膀：“老何，今天就先到这了，我去趟警局。”
“又去警局？翰子？”老何是刘伟的朋友，认识几十年，也是看着刘翰长大的。
“除了他还能有谁，混小子，天天不学好，比老子还没用！”他越想越气，恨恨道：“早知道是这么个讨债的，当初生下来老子就该把他丢河里淹死，省得现在给我添堵。”
“别说这气话，不过翰子这孩子最近确实越来越没名堂了，我就担心他出事。”老何叹了口气，抓起椅背上的衣服：“走走，我陪你一起去，看看能不能保出来，这次你好好教育他，别再进去了。”
因为喝了酒，两人不敢骑车，打了辆的士去了警局。一进入警局，刘伟就看了几天前在棋牌室帮过他的王缒，倒也没有惊讶，上去打招呼道：“警察同志，我们又见面了。”
王缒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酒味，眉头皱了皱头，解释道：“上次不方便出示身份。”
“理解理解，”刘伟无所谓道，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讨好笑着：“警察同志，我儿子到底犯了啥事，他还没成年，不懂事，回去我好好教训他！保证他不再犯！”
王缒嘴唇抿成一条线，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道：“你们跟我来吧。”
刘伟挠挠头，换作平常，警察早教育他，让他这个父亲好好管教儿子。但他也未多想，心说这次犯得事估计不大，盘算着身上的钱够不够把他保出来。
两人跟着王缒上了楼，绕过一条走廊，刘伟很快发现了不对，这和他之前几次来去的地方都不一样，他急忙叫住王缒：“警察同志，我们这是去哪？”
王缒脚步停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快到了。”
刘伟和老何互看一眼，心里越发没底。
见王缒身影消失在转角处，也由不得他多想，拉着老何赶忙追了上去。
一转弯，他看了王缒，站在一个科室面前。
刘伟轻轻舒了口气，心说终于到了，可一抬头，看到科室上的名字，那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呛得他直咳嗽。
“老刘，你这是咋了。”老何不解地跟他顺着背。
刘伟稍稍缓了一些，推开他的手快步走到王缒跟前，手指颤抖着指着牌子上的招牌，哑着声音道：“警察同志，你，你带我到停尸间做什么！”
王缒有些不忍地侧开视线，语气严肃：“刘伟先生，我们在沧江发现一具尸体，经dna对比鉴定，属于你的儿子刘翰，一会儿还请你配合核实确认一下。”
刘伟僵住片刻，抬手就扇了自己一个耳光，他问一旁也有些傻的老何：“老何，我今天喝了多少？我怎么感觉我喝多了？”
老何没有说话。
刘伟用力地晃了下脑袋，咧着嘴笑道：“我肯定醉了，肯定醉了。”他说着，对老何指着王缒：“我肯定是喝多了，不然怎么听到他说我儿子死了。”
老何脸也彻底白了：“老、老刘，你，你冷静点。”
刘伟努力扯着笑，把他推向王缒：“你帮我问问，我肯定听错了。”
老何迟疑地问道：“警察同志，是不是搞错了……”
王缒轻轻地摇了下头。
老何为难地看向刘伟，表情依旧有些懵：“老，老刘，我，我好像也喝多了……”
“是吧，我就说今天这酒不对。我……”刘伟再说不下去，捂着脸，失声啜泣起来：“我儿子死了，我儿子怎么可能死了，他才17岁……我还等着他给我送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