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谋杀
两人并肩而行，去取停在街边的车子。
成曜看了眼时间，下午六点，看了眼身边的林希，他问道：“送你回家？”
林希却摇了摇头：“案发现场的监控还未看。”
“我喜欢你的这份积极。”成曜赞许道，却见林希突然停住脚步，目光盯着一处。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马路对面，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站在路边，一双眼，失神地看着疾驰而过的汽车。
一辆公交车驶来，林希看到女孩向前迈出步伐——
“那女孩要自杀！”林希喊道，同时人往前冲了出去。
成曜一把将她拉回，护在怀里，一辆小车从他两面前疾驰而过，林希惊魂未定，马上去看马路对面。
一辆摩托停在女孩面前，拦住了她走向死亡的脚步。
林希轻舒一口气，见后方无车，正准备走过去，就见女孩跨上那辆摩托。轰隆一声，骑摩托车的男孩启动车子，女孩随着他消失在林希的视野里。林希担忧地皱起眉头，那个男孩连安全帽也没带，染的五颜六色的头发十分醒目，怎么看都像不良少年。
“林希！”成曜呵斥道：“你知不知道你刚刚的行为有多危险吗？！”
林希将目光转向成曜，他的眼睛极亮，尤其生气骂人的时候。“抱歉。”她轻声道，眼眸垂下，虽然表情依旧淡淡的，但认错态度诚恳。
成曜嘴唇扯成了一条平线，却没在说什么。如林希所判断的，成曜这人，吃软不吃硬。
——
市实小大门处一共有三个监控，一个安装在大门正对面，也是像素最高的一个监控，能清清楚楚记录下大门口进进出出的每一个人；一个被安装在大门左上方，监控范围为学校门前的主干道，这也是孩子们上学的必经之路；还有一个监控是校门口的一家食杂店自己安装的，监控主范围是店铺门口，却也能拍到校门的一侧。
为防止线索遗漏，警方调取了三个监控近半月的视频，按照平时，这些监控视频要2-3日才会经过专业部门整理出来发给相关人士分析，但这次案件性质恶劣，社会影响极大，上头层层施压，一天不到，所有视频就被整理出来。而成曜给林希的视频，正是经过重点人员识别系统筛查后，有凶手和受害者出现过的所有场景。
林希习惯采用倒序的方式观看的视频，从凶发当天开始，再按日期一日日倒看回去。
4月16日，上午7:22，张洪升从主干道的右侧步履缓慢地走进了监控视野，从路口到大门短短两分钟的路程，张洪升四处张望不下十次，监控清楚拍下了他紧张的神情。
“他的右手很奇怪。”成曜指着屏幕里张洪升的大衣口袋，从出现开始，他的手就一直塞在口袋里，四月的天已经暖和，如此不合季节的厚重大衣和藏在口袋里的手，着实古怪。
“看来他一直把凶器藏在口袋里。”林希冷笑，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视频里的张洪升。
7:25-7:36之间，他就蹲在校门不远处的地方，低着头，左手指在地上胡乱画着。林希将视频停在7:35的位置，放大屏幕到他所画的地面。
画面随着不断放大渐渐模糊，但那看似胡乱画的图形逐渐清晰。
“死！”两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而模糊的画面上，隐约可见一个个扭曲的“死”字。
成曜握了握拳头，按下遥控，视频继续。
随着上课时间的接近，送学生的家长渐渐少了，7:36，门口只有稀稀拉拉三四个学生，张洪升从地上站了起来，大概是蹲麻了，他跺了几下脚，左手拍了拍双腿，只是右手始终藏在口袋之中。
7:37，他张望左右，右腿向前迈了一步，林希注意到，他的右手向外移动了一下，但很快，他又缩了回去，甚至藏得更深。
林希立即按下暂停，倒退至他缩回手的那刻。顺着他的目光的方向看去，他在看大门里面。
成曜将大门对面的监控视频在另一个屏幕打开，调至同一时间。
视频里，张洪升目光的落点处，一个穿着保安衣服的男人走到小卖铺买了个面包，又走回了门卫岗亭里，低头啃着面包。
监控上的时间显示7:42，也就是这一瞬，邱淑燕牵着儿子出现在视频里，与此同时，张洪升迅速从口袋抽出一把水果刀冲向离他最近的一个学生——
林希站了起来，成曜身体不觉绷紧。
尖叫声从音响不断传出，血液在画面中蔓延。成曜抓着遥控的手越握越紧，弱小的孩子们面对一个拿着刀的成年男人，毫无抵抗力……一个、两个、三个……倒下的孩子越来越多，张洪升狰狞着笑冲向了邱淑燕……
林希看到视频里邱淑燕惊恐的神情和僵硬的四肢，而可怜的陈逸乐，还来不及躲在母亲身后，那把锋利的刀已经刺进了他的身体，瞬间夺走他幼小又无辜的生命。
穿着环卫服的中年女人率先冲向杀疯了的张洪升，她将一个孩子护在身后，狠狠地将扫把挥向意图继续伤害孩子的魔鬼，接着保安和老师冲了出来……
张洪升被制服时，监控上显示的时间7:45。
这一场杀戮，就发生在这短短的三分钟里。
成曜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转向林希正想说什么，却见她出神地望着视频里的抱着儿子尸体崩溃大哭的邱淑燕，脸上血色尽失。
“林希！”成曜急忙叫她，见她微微颤抖起来，伸手紧握住她的手，冷，肌肤触碰处一片凉意。
焦急的声音从耳朵闯进大脑，林希眼睛一闪，她迅速从自己的情绪里抽了出来。“抱歉。”林希扶着桌沿吃力的坐下，缓了一会儿，脸色才渐渐好转。抬头看向成曜关心的脸，她自嘲地笑了笑，合作的第一天，自己几次失态，实在丢人。
成曜将面前的保温杯打开，递给她：“喝点水。”
林希喝了几口水，温热的水顺着喉咙进去胃里，渐渐温暖了冰冷的身体。
“还是去一趟医院吧？”成曜不放心道。
“有糖吗？”林希却问。
成曜这才想起来两人晚饭还未吃，自己平日忙起来习惯了有一餐没一餐，再看林希瘦弱的样子，成曜把问题归咎在自己身上，急忙从孙倩文那要了些糖给她，又点了两份饭。
林希知道他误以为自己是低血糖，也不解释，剥开一颗糖果丢进嘴里，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绷紧的神经随之缓缓放松。
稍微恢复，林希还想继续看监控，成曜却怎么也不同意了，非让她把饭先吃了再看。
“先吃点东西。”成曜将刚买来的快餐放在她面前，体贴地将盖子打开，筷子放好。
林希忍不住多看成曜几眼，连续几日忙碌，他胡子拉碴，整个人显得邋遢随意，但即便如此，仍能看出他是个十分英俊的男人。这人倒是出乎意料的细心，林希想着，一缕饭香飘入鼻间，饥饿感从肚子蔓延开，将她的深思拉回。
冷冷清清的人，吃起饭出来出乎意料的香。看来是真的饿坏了，成曜更为自责的同时，觉得眼前的快餐也变得莫名可口起来，吃完满满一整盒饭，他竟然有种没吃饱的错觉。
林希吃完最后一口饭，只觉得紧绷一天的神经得到了舒展，说不出的满足。
食物，不愧是人间最好的治愈。
林希将注意力集中转回监控视频，盯着张洪升看了一会儿，她问成曜：“张洪升的行为你怎么看？”
成曜拿起遥控，将视频倒退回最开始张洪升出现的时候。激光笔顺着张洪升的步伐画出一条斜线，成曜肯定道：“他肯定来过这里很多次。”
激光笔先后指向主干道两侧的学生，沿着他们的行动轨迹分别画下两条直线，成曜解释自己的看法：“从主干道到大门的道路很宽敞，一般人，像这几个学生，都是根据自己进入的方向直线进入大门的。而张洪升，他明明从右边路口进来，他为什么不选离他更近的右侧角落，而是穿过行人，沿着道路对角线直直走到大门左侧的角落里，这中间他虽然四处张望，但脚步从未转过方向。”
林希抿了下唇，用另一只激光笔圈出他伺机等待时所蹲的角落：“看来这个位置并非他随机选择。”
两人互看一眼，在彼此眼中得到了一样的肯定。
为了证实这个肯定，两人将案发前半个月里张洪升出现的所有监控看了又看。
4月15日，案发前一天，张洪升下午1:30出现在校门外，他拿着一瓶矿泉水，在大门附近来回走动，2:02他在大门左侧的角落里停下，四处观察，一直到2:16才离开。而这个位置，正是他行凶前停留的地方。
林希和成曜将三个监控同时打开，相互对比显示，张洪升所选的这个位置能够很好的观察门卫岗亭的情况。
4月14日，上午7:20，张洪升也曾出现过，在学校大门周边逛荡到八点才离开。
4月13日，下午4:11，张洪升骑着自行车出现在视频里，沿着路面直直骑着，看样子只是路过。但是4:14，离开的他骑着自行车折了回来，屏幕上的他直直地盯着校门，片刻，他将车子停到路边，走向校门口的食杂店。食杂店的监控显示，他和卖烤香肠的老板聊了好一会儿，买了一根香肠回到自行车边上，但他并没有离开，而是倚着自行车，一边吃着香肠一遍直勾勾地看着学校大门。4:24，校门口渐渐聚集来接孩子放学的家长们，张洪升环顾四周越发热闹，扶起自行车悠悠地走了。
往前，张洪升再未出现过。
林希闭上眼睛，大脑里回放着张洪升出现的一幕幕场景，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桌面。成曜从桌上抽过一张白纸，划下时间线，标注重点……
墙上的时钟不知不觉指向早上5:17。
林希睁开眼，成曜也停了笔。
“张洪升绝不可能是疯子。”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