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京 (八)
“你说什么?”
大道乌车内,风临听完弟弟的话后变了脸色:“她要把风和给父亲抚养?”
“千真万确。”风依云脸色铁青道,“陛下旨意下得好突然,简直像临时起意,所有人措手不及。梁监听见风声冒险给我们递了消息,我这才能赶在宫门落锁前出来寻你!”
他喘了口气,两手一直拉着她手没放开:“这消息太重,换别人我绝不放心!父亲也是如此想,令我亲来相告。”
“我离皇城前,陛下只下了一道旨意,是往惠兰宫去的。也就是说,过养风和一事,她连父亲都没有知会,怕是要将风和直接送到栖梧宫去,我们拒也拒不得!”
风临面色愈发凝重,飞快道:“你一出宫,她必然知晓你来寻我,日后恐对你不利。父亲未必想不到这点,把你支出宫,定是今夜与她要有交锋,怕牵连了你!”
风依云一瞬僵住:“你说父亲……”
风临道:“你我了解父亲,因旧事缘故,他绝不愿夺别人孩子抚养,陛下此番未必不算对他的先斩后奏,但依父亲今时心性焉能曲从于她?今晚怕是要出事!”
风依云脑中轰然一声,摇晃欲起身,口里喃喃道:“我得回去……”
“你今晚回不去了!”风临一把拉住他,严声道,“就算能回也不可回。”
“你想想她临近宫门落锁时下旨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堵我们的消息。风和若真过继给父亲,最遭损益的是谁?是姑姑!是我们!”
“你一出宫,她必料定你出来报信,岂不怒你,回去焉有好下场?”
“风和背后本就有柳谢两家支持,若我猜测不错,她怕是早有以风和为储之心。今日她给风和换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
风临将弟弟拉到近前,四目相对,一字一句道:“此事若成,风和就与你我一样,是嫡。”
对上乌黑凤眸,风依云仿佛看到与之相似的另一双眼,他浑身打了个寒颤:“换父,是为了压风恪……”
“我想不仅如此。”风临道,“也应有安抚姑姑的心思。她想要除我,又想为风和拉拢势力,就得给姑姑吃一颗定心丸。”
风依云被那个“除”字刺得抖了一下。
“风和,是那颗定心丸。”风依云像想起什么,浑身发冷道,“我们,都是她手里的……”
他忽然慌恐起来,猛地抓住她手,睁着大眼睛看向她:“姐姐,我还没成婚!”
他只说了一句话,但风临顷刻明白他未出口的惊慌,心猛刺痛,握住他手道:“我绝不会让你步皇兄后尘!”
“谁敢动我至亲,我就杀了谁。”风临眼神幽抖如寂夜鬼火,显出阴凛决绝,一字一字自齿关挤出:“包括……她!”
当她最后一字音落下时,车外突传来一声渺远尖锐的高喊:“起火了!起火了!”
有如重锤砸胸,风依云立时惊心,十指僵不能动。他惊愕看向风临,心狂跳不能平,车厢外渐起骚乱声,他也随之不安起来,强迫自己两手牢牢抓住姐姐,哑声道:“你……你不要乱说话!那是!”
风依云嘴唇哆嗦了一下:“那是何意,你到底清不清楚!”
“我清楚得很。”
于隐隐绰绰的骚动声,风临的声音显得格外冷冽。车内无火光,但风依云却从她眼中望见了火烟。
“你糊涂了……那是千古骂名!”
风临眼睛黑得可怕:“我也不想……她别逼我……她别逼我!”
“我绝不许……这不行……是我不好,我们不说这个了……”风依云听到自己声音抖得厉害,车外嘈杂声愈大,他的话若池面飘荡的一丝水草,脆弱摇摆,“不说了……”
此时车外张通鉴就不见风临吩咐,斟酌再三,斗胆询问:“殿下,东南方似有火情,街上已有官差形影,是否远避归府?”
风依云也下意识问:“我们该如何?”
风临抬手拍了拍弟弟肩膀,示意无事,随即独自下车,果然看到有救火队扛着登云梯往大理寺方向跑。
风临朝火情方向望了会儿,道:“这火怎么烧得这么快?”
张通鉴摇了摇头。
远方火点越来越大,隐隐猜测盛起,风临眉越皱越深,转身道:“今夜要戒严。我们速去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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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品院中,火光愈盛,门枢已尽没火中。
在大理寺伏案的少卿张亨运已然赶来,也顾不得形象,抓住一个人便问:“缙王出没出来?!”
“还没有啊大人!”
一大股浓烟呛过来,她眼前乌黑,双手失力松开,转头望向前方大火。
“完了……”张亨运喃喃道,只觉人生就到这里,惶恐绝望之下,说完这两字,当场昏了过去。
跟随而来的大理正见状愤然跺脚,也不同人去扶,而是一咬牙,对身旁人道:“快去把刘尚书放出来!”说着便夺过一桶水,要往里冲。
旁人赶忙拦住她:“大人危险啊!”
大理正道:“你个蠢货知道什么!官署巡值排夜人员都是我签字的,今晚若缙王出事,我老家后山还不知够不够埋!死火里面倒还好了,让开!”
说着她拿起一桶水就泼在身上,湿袖捂面,奋力冲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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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昌公爵府,朗轩书阁内,一位官员匆匆行入。
“禀尚书,缙王被救出来了。”
明室灯下,执卷的柳忠微微抬眼:“救出来了?”
“是,听说是个名叫王仲璇的大理正拼命闯入火场,将缙王拉出来的。”
“命还挺大。”柳忠语气辨不出喜怒,“火势不小,她也能撑下。”
那人迟疑片刻,深深作揖道:“听闻有两个亲随在火中以身相护,才令缙王免于火伤。”
柳忠道:“事前怎么没调走?”
“属下疏漏,恳请尚书责罚。”
柳忠稍作停顿,复道:“也罢,荼蘼之末。”
“擒拿狂徒之事做的如何?”
“回尚书,虎贲军在办。”
“让她们尽心。”
“尚书放心,她们不敢不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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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严的街道上,正在上演一场追逐。
头裹纱布的顾崇明孤独地奔跑在前,两腿飞撩,犹如一匹狂奔的孤狼。她身后有十来号人持刀在追。许是后者穿了甲,一时竟不能追上。
说实话,顾崇明此时也不知要奔往何处。她心里清楚,她跑不出这座皇城了,但仍快意奔袭,只因她觉得该做的都做了,不必自惭为人。
她心道:我一人势单力薄,无法闯进缙王院落而不被觉察,怕没等杀了她便被擒下,只好行此下策,一把火不知能否索去她性命,但事已至此,也不必再戚戚!今夜若能逃出,我自候听计较。纵逃不出,有此一番,我亦可有颜见亡亲。可惜,可惜,还有一人恨不能触及,只好待化鬼再来计较了!
顾崇明正想着,道上迎面奔来一车,后面虎贲军忙喝:“快拦那人!”马妇急急勒停,叫道:“尔等莫冲撞!车内可是曹大人!”
顾崇明哪管那些,奔上前去使劲将马妇薅下,本欲夺马,未想车内人探头外望,就这一眼二人正对视上,顾崇明登时认出,这是那日堂上的曹保义。
顾崇明大喜:“赶巧!上天有眼!”当即持刀入车,大喝:“让你不公!”一刀攮死。
身后诸兵皆震,纷纷大吼追来。顾崇明因耽搁不及,未能解马,拔刀跳车。
出了义宁大道,西拐两街,便是丹雘桥,桥下渠水通城河。因渠河比东边宽大,她小时候总来此打水漂,常被母亲训斥。
一支弩箭呼地穿来,在她上臂擦出口子,打断了她的回忆。她回头一望,哈哈大笑,竟有几分欢快。
又一支弩箭飞来,这次她没有那么好运,弩箭钉到了她的小腿上,但她只不过挥刀削去箭杆,便继续前奔。
顾崇明大笑道:“今晚看我能不能跑到那桥上!”
身后虎贲军哪还忍得了她狂妄,领队者思量骑一时半刻未必赶到,索性做下决定:“还等什么,放箭拿下!”
正此时,后方传来一声大喊:“莫放弩!”
众皆回望,唯有顾崇明一人冷脸前奔上桥,后方人疾马奔来,正是顾严松与其属下,她急喊:“勿伤她!”
虎贲军这边一见她来,为首者脸色立沉,当即喝令:“放!”
顾严松惨声道:“不——”
一阵迅风从后方穿来,像阎王呵出的一口气。
寒风奔向丹雘桥上的人,三支弩箭狠狠钉入她身躯。
顾严松惨叫:“小妹!!”
桥上的人身形定住了,血自伤口渗出,一滴滴顺着乌袖下的指尖滴落,顾崇明一寸一寸地回头,对她张了张口。
“姐……”
就在她转头刹那,一支弩箭穿夜而来,直射进她右眼。
天地忽静,一切一切,都灭寂。顾严松如坠冰窖,眼看着妹妹慢慢抬手碰那支箭,身子晃了晃,一仰,自桥上掉了下去。
她瘦了,落下去时像片叶,无声无响的,这不像她。她是个很吵的人。
手里拿的兵器是长刀,她自小练马槊,应当用不惯它的,怎么就牢牢抓了一晚上,掉下去也不肯稍松?
她的头上还裹着那天的白纱布,纱布脏了,渗着乌血,这两日都没人给她换。
她甚至还穿着不合脚的鞋子,人掉下去时,有一只鞋子也跟着甩掉了,落在水里啪嗒一声,砸在顾严松胸膛,钝钝的疼。
顾严松像被斧子从当胸劈开,心肝肺哗啦啦淌了出来。
耳朵听到细微的水声,很近,顾严松低头去辨,这才发现脸上淌了泪。在发现眼泪之时,她如遭当头一棒,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发出震耳惨叫,跳下马,发疯般往顾崇明漂流的方向去追。
她要看不见了。她看不见了。
望看漆黑的河流,顾严松哭吼:“小妹!!”
她再不顾一切,拔腿就要跳下河去追,跟随来的属下拼命拉住她,她跌倒在地,放声嚎哭:“崇明……崇明啊!”
“我家只剩两个人了,天啊!”
她正声嘶力竭趴在岸边哭嚎,正此时听见后侧人声响起:“调一队熟水性的来,扯网沿渠河搜捕,务必拿到狂徒尸首!”
此情此景,这话在她耳中当真冷酷至极!
顾严松猛从地上爬起,豹冲过去揪住那人吼:“谁让你们放箭的!”愤挥一拳,后者也不甘示弱,大呼:“职责所在!”奋力反击,二人当即便扭打起来。
两方属下都乱了主意,也跟上各拉偏架,眼见将不可收拾,大理寺的人及时赶来,劝说着将两人分开。
顾严松满心愤悲吼骂,也不知被何人拉走,直到走到桥下游数百步,才回神去看身边劝说的人,竟是刑部的慕归雨。
慕归雨没穿官服,头发随意挽着,佩着玉,与平日端正模样有所差距,顾严松方才没认出,现下倒愣了一愣。
她悲痛太过,说话也沙哑:“居然是慕大人……”
慕归雨道:“在下一闻出事便急赶来了,本以为是公廨疏忽走水,不想却是……唉。”
顾严松闻声忍不住大大呜咽一声,又望向渠河,落泪对属下道:“快……快去叫人来下河搜寻!”
她的人没穿甲,有熟水性的当即便跳下去游找。岸上有人打灯,有人折返回顾府唤人,都在抢时间。
慕归雨细观她神情,在旁和劝了会儿,见她属下走了大半,这才将她拉到一边,低声道:“将军,在下也是法司任职多年的人,有几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顾严松心中一沉,立时抬头看她:“大人您……您有什么便讲什么!”
慕归雨低声道:“那在下便直言不讳了。今夜之事,委实蹊跷!顾将军,你妹妹一个重伤之人,如何能独自从层层守卫的大理寺逃出,找上柴鑫暂落脚之处,杀人斩首;又如何独自躲过搜查,藏至今夜,避过守卫巡视,准确地寻到三品院,进入其中,来到缙王的院落呢?”
慕归雨附耳道:“这一切,是一个伤者能做到的么?”
“她还久不在京。”
宛如钉子活敲入脑,剧痛难当。顾严松瞪大眼看向渠河,妹妹最后那一眼仍在眼前,可怜她的妹妹!被人利用了!她那一片心、一片炽热滚烫的情,都被人当做玩应儿,狠狠地利用了!就像母亲一样!
顾严松悲愤至极点,像个疯子一样大吼:“是谁!是谁!”
“在下告诉将军,将军又能如何呢?”
慕归雨低缓的声音毫不留情,微叹一声,转身向后,竟似欲离开,她拍了拍顾严松肩膀道:“将军节哀吧……”
手蓦地被大力抓握住,力道狠极!
慕归雨慢慢回头,望见了顾严松红肿的眼,那眼中泛着从未有过的凶狠,就像一头即将疯狂的牛。
“大人只管说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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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品院内,火势已得到控制,救火队一批批将水泼入。院落外,风恪的吼声随浓烟一起扑面而来。
刚被救出的她满脸黑灰,形容狼狈,咳喘不止,兼之肋伤剧痛,不得不由人搀扶。一旁有人急喊去找肩辇,亦有人搬来凳子,身旁人想扶她暂坐,哪料风恪一把甩开周围人的手,大吼:“谁?!谁又要杀本王?!”
她猛地揪住一个人吼问:“是不是风临?!”
“不、不是!”那人吓得险跪下去,“是顾崇明!”
风恪抬手一掌将她掴到地上:“贱人安敢诓我!”
“殿下冷静!”一道熟悉声音响起,风恪一愣,赶忙去望,真的是她的姑母刘达意,一时间声哽在喉中,无比委屈地唤道:“姑母!”
“哎!”刘达意赶忙跑过来,心疼地用袖子去擦她脸上的灰,忙上下观察,见她没有大伤,这才放心,低语道:“这么多人,殿下万勿失言失态!”
风恪像给人灵醒了下,终于勉强稳住。
刘达意一来,风恪便似有了主心骨,一切询问皆由其做主。待听完守卫讲述后,刘达意冷冷道:“她一个人来的?”
“是。”
“她跑了?”
这下没有应答声,四周唯有火焰熊熊燃烧的声音回荡半空,夹杂浓烟灰尘,层层扑向风恪。她表情逐渐狰狞。
刘达意冷然扫看了大理寺的几个在场官员,隐有阴狠。后者皆心慌不已。
风恪咬牙,阴冷扫了眼那几个侍卫。刘达意道:“先带殿下去安全地方休息诊治。曹保义呢,还不让她快滚过来!”
亲随与仆人一齐上来搀扶风恪,风恪慢慢起身,走出几步后,一把揪住一个,拉到脸前,俯身低哑道:“今晚守吾院的侍卫,留两个录供,剩下的,给本王推到火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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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京谢府。
“你说,皇子傍晚出宫了,还没回皇城,留宿的相府?”
谢元珩看向女儿谢凤翎,放下笔,说了一个字:“怪。”
谢凤翎道:“女儿也觉得怪。有何事值得皇子临夜出宫相报呢?”
“看来御庭发生了大事。”谢元珩轻轻微笑,“牵动相府与镇北王两方。连我也好奇起来,不晌不晚,能有何事呢?”
谢凤翎猜测:“难道是皇夫被废?”
谢元珩摇头笑笑,将欲否,又思及武皇心性,也迟疑了,儒雅道:“也不好说。”
谢凤翎蹙眉道:“连我们也没得风声,定是陛下出手摁下了。”
谢元珩没有应话,自思考片刻,大致有了方向。她道:“我们要走一步。”
谢凤翎立刻说:“是联络虎贲军么?我这便着人去寻六……”
谢元珩缓缓摇头:“那边自有柳时真料理,我们不必凑热闹。”
“那母亲的意思是?”
谢元珩笑笑:“皇子出宫留宿,这样的机会不常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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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正夫内宅,小佛堂内,子敏文正向父亲谢元山请安。
檀烟缈缈,谢元山面朝菩萨,背对着她道:“听说静王死了?”
“是。”
谢元山发出一声冷笑,问:“你母亲心情如何?”
子敏文谨慎道:“貌似尚可。”
谢元山问:“她又在看那棵破树么?”
子敏文抿唇没有答。谢元山像得到了回答,发出了比方才更冷的笑声。
子敏文屏息坐在他后方。夜烛窃望,气氛难捱。
恰此时门外有府人前来,言称有要事请女郎。子敏文如得救星,赶紧起身拜别父亲,待出了院落,听得仆人说:“女郎,两位殿下到访。”
子敏文刚稍轻松的心一下又沉了。她面色渐肃,再不敢耽搁,疾往前府行去。
相府东门,风临车驾刚停,姐弟二人正欲下车,风依云忽一把拉住她,微声道:“姐姐,这个消息要不要告诉姑姑?”
他忧心道:“你也明白,我们的处境不好。万一她听了这消息,动了转去辅佐风和的心,那我们……”
话还未说完,一只手就轻敲在他额头:“人小心思重。”
风临轻声道:“就这样信不过姑姑么?且不说姑姑已与我们深绑一处。退一万步讲,就算她真生此心,我们也不至被动到遭抛弃的地步。真如此,我们亦得让她明白,有的路不是想退就能退。”
风依云心稍定,慢慢松开手。风临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道:“别慌,还有我呢。”
姐弟二人下车,与前来接迎的子丞相、子敏文一道往僻静处相谈。风依云将话一句不落告与子丞相,后者立时凝重起来。
子丞相严肃沉思,片刻便道:“到了今天的地步,没有再潜藏下去的必要了。殿下,我们该合力并进了!”风依云心中大安。
子丞相道:“臣会立刻派人探听大理寺消息,明日天光一亮,便起弹劾,一应前尘,尽数还报!”
风临道:“姑姑,那萧西的柿子,该在好时候呈上去。”
子丞相慢慢笑道:“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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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夜,待诸事议罢,子敏文去忙丞相的安排,派人引风临与风依云去雅院安置。
路上姐弟二人低声交谈,身后仆从、亲随都退远跟随。风依云忧愁道:“我担心父亲……”
风临何尝不是?可夜深路闭,一切消息只能待明日,心中忧虑煎熬。本想安慰弟弟,可她一张口,便忍不住重叹一声。
风依云担心忧思太重会牵动她满身的伤,不禁后悔提这话,忙道:“好了,转念一想父亲皇夫正位,也不会有什么凶险大事,我们只待明日,今天且暂放下,聊聊旁的事。”
风临稍默,再开口果然转了话题:“也好,恰有一事也想问你。怎么自我回京,从没见到子徽仪有什么挚友至交,他没真心朋友吗?”
风依云啧了一声。
“他的朋友我怎么……”风依云皱眉刚想打发过,却突然间顿住了。
对啊……子徽仪的朋友哪去了?
猛然间他意识到什么,整张脸的表情都变了。
风临觉察:“怎么了?”
他勉强掩饰着笑道:“没什么,在回想罢了……好像他交好的那两个近年都随家离京了,眼下要寻,还真想不起什么至交。”
“怎会这样呢……”风临听后心里很不好受,那他岂不是在京中孤零零的,连玩伴也没有吗?
我得给他找些朋友。风临想,我得让他离了我,也有可以说话的人。
两人各怀心事,于道尾分别。
此夜,风依云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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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安王府中,子徽仪刚刚做完一排牡丹花糍,小小花糍灵巧可爱,全然不像第一次做。
子徽仪想请寒江平康帮忙尝一尝。平康显然是想拒绝的,但张口刹那,看见寒江一脸拜托,又把话咽了下去,伸手拿起一块放入口中,嚼了嚼说:“好吃,不太甜。”
他刚想放下,又看到寒江的眼神,顿了顿,把剩下的也吃了,对子徽仪面无表情地举起大拇指:“公子,相当好吃。”
子徽仪有点不好意思,低头笑了。一旁寒江趁机也给平康竖了个大拇指,平康点点头,把花糍咽了下去。
花糍装盒,忙碌了一晚上的子师傅、寒师傅、平师傅准备各回各处了。平康还有别的事要做,子徽仪便与寒江一起回映辉殿。
“我也是第一次做,不知道味道怎样。”子徽仪抱着食盒低下头,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期待道:“你说……殿下会喜欢吗?”
“肯定会。”寒江使劲点头,努力给他信心,“平康那么讨厌甜食的人都说了好吃,必定是可口的,公子放心。”
话说完,寒江忽顿住,脚步也随之停下,怔怔站在原地。
“怎么了?”子徽仪回头。
“没事……”寒江回神,喃喃上前,“没事。”
回到映辉殿,子徽仪安静地坐在厅中等待。食盒就放在琉璃灯下,散着淡淡的暖光。
他感受到一股平静,糕点的香气如曼陀罗的芬芳,可以麻痹他内心的惶恐愧怍。今晚,他愿只做一个普通且愚钝的男子,捧着做好的花糍,安静等心上人归来。
他希望等到她,但如他此前所有的期待一样,今晚也注定落空了。他没有等到她。
好吧,好吧。
他只好怀抱着甜蜜,等待明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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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心园中,慕归雨带着一身尘灰归来,阴沉沉的夜压下来,裹着烟熏火燎的味,应是不适,她却笑容愈深。
两侧竹林绵延,叶声如海。
静心园内,心从不静。
她行走幽径之间,长袖吹拂,渐渐发出笑声。
前方,韩质真在等她,提灯肃面:“你去哪了?”
慕归雨不应,照旧前行。
韩质真道:“你把那东西送进宫了?”
她依旧不应。
“西边起火了,那是大理寺的方向吧。你身上满是烟灰,你去做什么了?慕霁空,说话,近来国子监言潮愈烈是不是你的手笔?魏太傅家的案子又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去给静王监刑?江淮裴家女郎失踪四五日与你有没有干系?慕霁空,说话,别他妈笑了!说话!”
韩质真冲上去一把抓住她,大吼:“慕霁空!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问我要干什么?”
慕归雨笑笑,突毫无预兆,扬手抓起腰间玉佩狠朝一旁秀竹砸去,巨响之下,玉与竹俱碎!
在人惊愕目光中,慕归雨仰天笑道:“我要让华京万户大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