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洒热泪,静处人密语
映辉殿正殿堂中,寒江正在查检器皿,银川带着近日里的账簿来给她过眼,有点担忧道:“我方才从外头远远地看了,见那小室灯还亮着,殿下在那里待了有两个时辰了……”
寒江翻着账簿的手顿住,她手指上有受刑过的疤痕,有些还未褪尽色,像几缕紫红的蛛网缠着她手上。她听完银川的话不觉抬头,朝那个方向望了一眼,此处自然是望不见的,故而她很快又低下头来,低声道:“让殿下待会儿吧。有些话,她也只能与死去的先太女说。”
许是寒江的话音含了太浓的痛惜,银川也跟着泛起一点辛酸,在一旁默站了许久,见寒江面露疲色,想她方才病愈,赶忙劝道:“您还是先去休息吧?”
寒江摇头道:“不,我要把事做完再休息。从前做多少,现在就还要做多少。”
她满是伤痕的手指紧紧攥着账簿,有些倔强地说:“不过是病了一场,醒了我照旧是从前的我。都要照顾我怜悯我,可我不需要,我偏要让人知道,我不是个废人,受了刑疯了阵又怎样,吃过药,拿起印,我仍是定安王府的内府大管事!”
说罢,她飞快将账簿交给银川手里,大步向下一处巡查宫室走去,“典膳上月的帐与府里吃用对不上,哼,她打量着从前府里没人,便使这些心眼,今儿竟还想糊弄,再没那种日子了!正好我愁没人立威,她既撞上来,便拿她来杀鸡儆猴。”
“你领几个府里侍卫去收拾了她的东西,连着她经受的账目、过手的器皿,一并查遍,若有窝藏的,搜出来,有贪污的,叫她剩多少吐多少,事了后叫她连铺盖带卷滚出定安王府!”
银川面色立肃,忙不迭行礼道:“诺!”
话虽说得大气,但行走在空旷廊道时,寒江仍对殿下感到担忧。
说实话,在刚清醒那几天,她对殿下是有怨的。
她真的很想问问殿下:既然你还活着,为什么不来救我们?你难道眼睁睁看着我们遭难吗?
她真的生气,明明知道殿下不是那样的人的,必定有什么苦衷,可她就是气,抑不住地伤心。
直到一天晚上,她在煎药房碰见了风临。
那天挺晚了,大约过了亥时,每日最后一碗汤药迟迟没送来,寒江想着许是未煎好,又不想劳烦房里已经累得睡着的银川等人,便自己披了外衣,悄悄去煎药房看看。
她确实没料到会在那里看见风临,因为风临那晚说有事,以为殿下还外出未归。
风临看着像刚刚回府,身上的黑斗篷还带着夜的寒气,抱着臂站在房中唯一沸煮的炉前,秋怀慈站在她身旁,二人似乎在一起看药。
风临似乎很疲惫,站姿透出股困倦。药熬好后,秋怀慈将药汁倒入壶中,风临上前看了眼,说:“孤尝一下。”
秋怀慈拦下她去拿勺子的手说:“您本身也在喝药,哪能随便乱尝,药性冲了怎么办。”
风临放下手,又看了眼药,犹豫着,半晌说:“感觉太苦了,能不能给她加些糖?”
就这一句话,仅仅就是这一句话,寒江躲在门外,忽然有想哭的冲动。
房内秋怀慈道:“您当这是熬粥呢,还加糖……要不要再加点红枣玫瑰?”
风临合上嘴,没有再说话了。
可当晚寒江收到药时,发现托盘上,药盏旁边,摆了一块桂花糖。
那天晚上寒江哭得很厉害,糖在嘴里都被泪浸咸了,吃到最后也不知道什么味道。
不过是一块糖而已,怎么会让人哭成这样呢。或许因为,她已经是能吃苦的年纪了,却还有人心疼她,想补她一点点甜。
寒江真的很想要这一点点甜,她那一年真的过得太苦了。
其实她发现了的,那一年殿下应该也很难。江墨恒不见了,凌寒星不见了,殿里那个哑巴暗卫也不见了。
回来的人里好多新面孔,旧面孔都哪去了?
殿下,您的双刀为何换成了偃月?您的腰后又为何多了把匕首?
赤风呢?
您出入不离的红马呢?
白副将,你又为何会躲在昔日的值殿中低泣?
好多问题,都在这一夜涌了上来,曾经被她刻意忽略的细节,其实一直扎在她心里,伴着心脏的跳动,一阵阵抽痛。
寒江想要个答案。哪怕这答案她已预料到遗憾的底色。
殿下不想说,她就去问白青季。
她死缠烂打,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见机就磨人。白青季知晓她过数道大刑也不曾开口,本就对她多有敬佩,加之自己也有关于子徽仪的事想问,于是一天晚上,二人一拍即合,决定在不涉及私密与机要的前提下,互相交换下知晓的事。
白青季告诉了风临在攻打楠安那晚的经历,她是如何被人算计,被背刺,如何逃出的楠安,又是如何在断崖上被人伤得吐血,惨淡昏去。
寒江也将从前子徽仪与风临曾有多么美好,相伴了多久,最后定下婚约是何等雀跃,都告诉了白青季。其实五年后订婚的事她知道白青季也清楚,但寒江不知怎的,偏偏就要顺着过往讲过去,好像非如此不能让人明白,他们当初的订婚本含着多少美好的期待。
她的讲述停止在了风临离京之前,停在了这对情人满怀重逢期待的时候。
之后的事,白青季自己也知道。
对于这二人曾经的情意,白青季大为意外,她是自五年后跟着风临回京的,在她看来,即便从前融洽时,那二人间的气氛也带着丝沉重。尤其这些日子看过来,简直不能想象到那两人曾经竟有过那样美好的过往。
整个年少时光的相伴相恋么……白青季不由陷入沉思,眼前不知为何浮现出风临黯然的脸。
而一旁的寒江已肝肠寸断。她满心满脑都回荡着那两个字——吐血。
殿下吐血了……?
她才多大啊,竟也吐了血?
皇夫吐血是因为亲眼目睹长女的惨状,殿下呢,她得遭受多么大的伤害,疼到什么地步,才会呕出一口血来……
想着想着寒江无法再安坐。
那天她奔去寻找风临,在黯淡的映辉殿中,冲进风临怀里,紧紧抱住,抽噎着哭了起来。
温热的泪水沾湿风临衣襟,她低下头,有些疑惑,却还是搂住怀中人,问:“怎么了?”
风临一直很羡慕她们,她们总可以在想流泪的时候流泪,而自己的眼睛却好似干涸了,连哭的心力都没有。泪都不能流一场。
寒江抽噎得不成样子,抬起头,满脸是泪望着风临,问:“那年,您吐血的时候,流落破观的时候,都是怎么熬的?”
如一记闷雷擂入胸膛,风临合上眼,许久,沙哑道:“咬咬牙就过去了。”
寒江泣不成声,想起那时她一个人吐着血逃命,不知要经历怎样的折磨,就这样她还为了自己与平康殚精竭虑,一回来便极力搭救,而她的伤都未必养好……思及此,寒江五脏六腑无一处不痛,啜泣道:“我今后,一定对您好,一定对您很好很好……”
没想到风临从怀中取出丝帕,轻轻擦拭她的泪水,摇头说:“寒江,你要待自己好。”
细细麻麻的疼蔓延在心脏,回忆抽离,寒江眼圈泛酸地在宫殿中停下脚步。
她还是决定去看一看风临。
久叩不应,推开门时,风临已昏倒在画像前。
寒江惊慌跑上前,跪在地上抱起风临,一边探她的鼻息,一边焦急唤道:“殿下!殿下!”
风临的面容已变得惨白,眉眼痛苦皱在一起,像经历着醒不来的噩梦。寒江当即决定喊秋医官来,却不料在将欲起身的瞬间,风临忽然抓住她的衣袖,嘴里呢喃着低语。
寒江赶忙俯身问:“殿下,什么?”
风临很勉强地睁开眼睛,然而眼中没有焦点。她死死抓着那节衣袖,呢喃道:“别走……”
寒江急道:“殿下我不走的,我只是去给您叫医官,乖一点好不好?”说着想扯回衣袖。
眼看衣袖将从掌中逝去,风临的声音竟现出一丝脆弱,僵持了一会儿,最终竟是她自己主动松开了手,整个人无力地躺在地上,双目无神地望着前方,轻轻地问:“为何……”
“为何你们都要离开我……”
这一句话叫寒江痛得几乎跪倒在地,她根本无法在听到这句话后丢下风临,哪怕这只是眼前人混乱的呢喃,哪怕只是分离一小会儿,她狠一咬牙,竟当场背起风临去找医官。
直到这种时候,才能发现寒江有多么地惯着风临,爱着风临。
即便风临此刻意识不清,她也绝不要风临有被抛下的感觉,刚刚病愈的身躯还显单薄,但她仍咬牙背着风临走出宫室,道:“殿下,我不会离开您,您不要难过!”
背上的少女神志不清,仍然痛苦,却在听见这句话后,闷闷地点了下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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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琼楼内,某雅堂。
琴乐悠扬,歌喉清妙。堂中一群朝臣们褪去官服,正于此地稍缓乏累,怡情小酌。
子敏文与诸位官员正在座上欣赏歌姬美音,时不时低声交谈一二,此间坐着各部官员,约莫二十来位,以户部工部居多。
她正摇头晃脑地做出一幅享受状,身旁人忽示意她回头,子敏文顺而回望,发现是工部的李思悟。
这人跟我没什么交集啊,怎的来寻我吃一杯?子敏文心有疑惑,但面上未显,笑呵呵起身陪了一杯,道:“李女郎。”
李思悟显然并不擅长此道,言行略有生涩,但也看得过去,与子敏文客套几句,饮下一杯。
此时气氛正融洽,一旁官员也参与交谈,对子敏文道:“子刺史,这位是工部下属之司的李女郎,年初因监修行宫得力,前阵刚升为员外郎。”
“噢,李女郎前途可观啊。”子敏文笑着举了下杯。
李思悟道:“刺史客气了。”
如此寒暄一阵,聊聊闲话,子敏文以为今日与她的交际便过去了。没想到散去之时,李思悟居然会等在自己车旁,显然有意攀谈。
子敏文走到自己车驾前,问:“李女郎这是……”
李思悟披着件墨绿斗篷,对着她一揖:“刺史大人见谅,下官贸然留候,确是有要事相谈。”
所有等着办事的人都说自己有要事,但能不能听就是两回事了。子敏文思量着自己与李思悟交情不深,而她对李家人的印象也确实不大好,便推辞道:“女郎有事相谈,我必然倾耳以听,然今日已饮过酒,醉酒不宜相商,恐失言误事。不如今夜暂且稍搁,待日后酒醒再谈。”
说着她还一揖,笑道:“失陪了。”便要上车。
岂料李思悟今日搭话是鼓足了勇气的,她冒着归家领家法的风险等在这车前,不达到目的,是绝不肯罢休的。是而她干脆拱手道:“刺史归家,下官亦不好勉强想留,只有一句,请刺史务必听过。”
子敏文道:“哎,真的不行了,实在是不胜酒力,不胜酒力——”
见人要走,李思悟果断开口,低声道:“恳请刺史大人助下官见殿下一面!”
“你放肆!”子敏文当即一惊,压低声音呵斥,“休在我面前提此事!那人我家早攀扯不得了,你另请高明吧!”
李思悟低声道:“下官也是没得法了,只得求到大人这里,大人若肯相助,哪怕只是带句话,下官都愿以厚礼相报!”
子敏文不欲与她在此浪费时间,低喝道:“胡言乱语,告辞!”
“等等、大人——”眼见她要走,李思悟心一横,干脆说,“刺史大人,若您不肯相助,那么下官只好将您与定安王私下会面的事宣扬出去了!”
“什……”子敏文转回头,瞪望着她,“你简直一派胡言,我何时如此了!”
李思雨大胆道:“大人去安和坊做什么了,自己清楚。”
子敏文咬牙道:“你跟踪我?”
李思悟道:“不得已而为之,刺史大人见谅。”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子敏文横了她一眼,阴着脸道:“先上我的车。”
李思悟心里大松一口气,忙跟了上去。
二人在车中一路无话,子敏文脸色明显阴沉。李思悟给她盯得惴惴不安,但箭已在弦上,不发也得发了。
子敏文拉着她,引着她的车停在了一处装潢奢华的茶坊。待进门,子敏文轻车熟路地对楼内小侍道:“老样子。”立时便有人引路。
子敏文说罢回头对她道:“你付钱。”
李思悟一愣,倒也没说什么,随即回身对身后亲随道:“克己,回车取钱去。”
待入雅间,屏退闲人,二人对坐,子敏文也不客气,开门见山道:“你今日所为甚为无礼,就算我饮了这茶,也不代表我会应允你!”
李思悟忙道:“是,大人理当如此。只是下官本无恶意,实在是无法可使,无人可引见,这才出此下策,且饮一杯,聊表歉意,还望大人恕罪。”
她说罢便拿起杯要喝,却被子敏文喝止:“停吧,谁拿喝茶来赔罪的!说你的事吧!”
李思悟重新坐好,道:“刺史大人,下官真的是想拜托您引见,让下官见一面殿下。”
子敏文打量她两眼,意味深长道:“我记得你从前是殿下的伴读,这样亲近的关系,当想见便见,怎用得着我来搭线?”
给她话这一刺,李思悟脸上显然有点挂不住,尴尬笑了笑:“刺史大人何必奚落下官,这些年种种事由,许多也是不得已。”
子敏文呵呵一笑,道:“既然如此,你怎的又想见她?”
李思悟道:“想谢谢殿下当日未踹死下官之恩。”
子敏文端着茶杯僵了片刻,道:“莫不是找事?”
李思悟慌忙摆手:“不是不是,真的不是!”
她真诚解释道:“那日在安陵时,下官曾与殿下见过一面。当时殿下对下官有气,抬腿给了下官一脚,但下官回家后发现,自己竟伤得并不重。”
“须知殿下年少时,一鞭腿便可使拳头厚的木桌当场碎裂,此后从军数年,武艺当大为精进才是,缘何踢下官,却只令下官起一点淤青而已?”
子敏文道:“呃,这说明什么?”
李思悟认真道:“这说明殿下踢下官时根本没使全力啊!不,恐怕连一半的力都没有使,显然是对下官留情了!”
子敏文也认真道:“有没有可能她是怕踢死你呢?”
李思悟道:“那不也是留手了么!”
子敏文问:“你莫不是脑子有病?来消遣本官?”
“怎么会!”李思悟赶忙诚恳道:“下官致谢之心有,当然……补救之心也有……”
似是觉得这个理由靠谱些,子敏文脸色稍缓,接话道:“现在补救,不觉得太迟了么”
李思悟一愣,眼可见地消沉下去,却仍坚持道:“若觉得迟便不做,一日拖一日,日日后悔,岂不是就这样拖到死,后悔到死。我不愿这样……”
话语间,她想起皇夫的面容,胸膛酸涩,低声道:“皇夫殿下与殿下都待我不薄,我不能……我不能再这样下去……起码,我要还一点他们待我的好……”
这话也触动到了子敏文,她沉默许久。虽不信任眼前人,但仅是见一面的话,她可以帮着问一句,故而道:“我不作保殿下会见你,只帮你问一句,成不成全看你运气了。”
这一句回答已是大惊喜了,李思悟哪里还不满意,赶忙起身道谢,子敏文叫她坐下罢。
原本话聊到这就该结束了,只是子敏文举起茶杯,若有所思地抿了一口,道:“只有一问,你是如何发现的?”
李思悟给问愣了:“请问发现什么?”
子敏文道:“发现我去见殿下啊。”
李思悟脸上有点不自然,伸手拿起茶杯遮掩似的抿了一口,低头小声说了句:“哦那个啊,我诈您的……”
“……”子敏文握紧茶杯,额前青筋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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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月家新采买的宅院内,书屋灯火明亮。
宅中不大,却布置雅致,来的时日不长,书屋内却已存满典籍。
长案上,月惊时正于灯下执笔绘画,丹青游走纸上,笔笔线条流畅纤细,她神色认真,如虔诚描摹着神颜的信女。
月惊鸿脚步轻快地走进来,手里端着一份蒸热的糕点,放置在长案远处,随后走到她身后踮脚看了下,嘻嘻笑道:“哟——这画画了这么久,还没画完啊。”
“就差几笔了。”月惊时极为认真地凝望着笔尖,细细将最后一缕衣带绘完。
待收笔,她置笔一旁,长呼一口气,双手小心拿起画纸举起,挂在墙前,远观一眼。
一位清美绝伦的少年映着灯辉,款款出现在他们视野。
画上美人栩栩如生,眉眼如朗星清亮,映着明亮辉光,恍惚间似那日宫宴一见。
月惊时深深凝望着,一时失神,仿佛又回到了那夜宫宴之上……
那天,她原不过就是去走个过场的,当个观众,陪着弟弟待到宫宴结束也就是了。
原本该是这样的,直到那一声通传声响起。
听见皇夫与皇子入殿,她原只是随意望了一眼,举着热茶在唇边,本想饮些,谁知这一望,茶便再没送进嘴里。
伴着璀璨灯辉,雪肤星眸,玉颜华光的少年犹如一颗灿烂耀目的流星,轰轰烈烈闯进她的眼中,以无可抵挡的光芒,彻底在她心中留下不可忘却的一幕。
月惊时呆在那里,眼睛朝着他的方向,脑中空白,似乎神魂都给这一眼摄了过去,她定定望着少年美丽的衣摆,连热茶溅在身上也浑然不觉。
很久之后,月惊时才知道,这种感觉,原来就是一见钟情。
身后,月惊鸿惊叹道:“画得真好,简直如真人一般……姐姐,这恐怕是你画的最好的一幅画了!”
月惊时仍凝望着画中人,都不知有没有听到弟弟的夸赞。
月惊鸿久得不到回应,转头看向姐姐,仔细观量一会儿,拍拍她的肩膀,道:“喂,看画也能看痴了?”
月惊时恍然回神,一时有点不好意思:“哎呀……”
见她如此,月惊鸿也不知该不该高兴,叹了口气,略有惆怅道:“你有了心上人是好事,只可惜,偏偏是皇子殿下……”
“皇子殿下又有何不好?”月惊时翩翩一笑,抬手取下腰间挂着的扇子,也不管是不是夜里,啪地一声打开,悠悠扇道:“他高贵本就是好的,不能因为我出身低微了些,难相配,便说不好。”
月惊时笑道:“若我真的心仪于殿下,那么我自会去发愤图强,努力成为配得上他的人。这更是积极的追逐,又何须惆怅?”
月惊鸿立时眼睛弯弯,笑说:“正是这个理呢。你能不泄气、不自贬,就好极了。”
月惊时啪地收起扇子,走到书柜前,开始挑选裱装之物,边选边说:“我为何要泄气自贬?”
“他当然如天仙般好,而我自是配得上他的人。”
“差的只是个家世,我会凭本事补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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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风临吃了药,早早起了。
寒江带着曾经的一大批首饰佩饰入殿,非要帮她在今日理好妆台与衣殿,言称实在看不下去风临整天黑黝黝的打扮了。
她兴致勃勃的,风临也不好打消她积极性,便允了。寒江也不要宫人来帮忙,自己一人整理,在殿里忙得很快活。
风临原在漱口,见她一人忙碌也不好意思,便说:“孤来帮你。”
哪想寒江忽脸色微变,蹙眉道:“从前我一人都能整理的,为什么现在殿下要帮我,您觉得我不中用了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风临解释道,“只是怕你累啊。”
寒江仍然蹙眉,犹犹豫豫道:“我知道我之前病得重,但我已经好了,殿下不必这样……”
风临察觉到她敏感之处,便后退一步,道:“那就拜托你了。”
寒江这才露出一点笑来,开始整理妆台。风临百无聊赖地看着寒江翻整从前她的首饰,见一个个精美绚丽的盒子垒起,一排排发簪佩玉被按色系分类摆好。
她原漫不经心的瞥着,倏地望见寒江拿起个扣着金锁的玉贝雕花盒子,下意识嘱咐了一句:“小心些。”
寒江立时乐了:“多少年了,每回拿这个龙玉环殿下都要来这么一句,也太宝贝了些。”
风临目光幽幽注视那盒子,话音不觉低沉下来:“毕竟是玉,仔细些总是好的……”
在自小长大的侍女面前,风临也懒得去掩藏什么,也不怕她笑话。寒江暗暗叹了口气,随即笑道:“知道啦。”
说着寒江正要把这件物什好好收起来,哪料身后的风临突然眸光一闪,像是想到了什么,忽上前摁住那个盒子。
寒江疑惑回首,正撞见风临眼中翻涌的暗流。
“去给孤找个玉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