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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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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什么?王宫的守卫呢?”姜嬉玉满脸震惊,正欲上前问清楚,却被阿月挡了回去,阿月似乎并不在意那宫人说了什么,转过身替她理了理凌乱的衣裳,又拿了件披风来将她裹紧。

    “宫里的守卫都调去中阳殿了,您也快跑吧!”那宫人道。

    彩云这时带人闯进来,见着那宫人气愤不已:“快将这贼人送去管教司!”

    姜嬉玉出手阻拦,放那宫人走了。

    那宫人感激涕零地重重磕了两个响头,一遍瞟着众人的脸色一边将包裹收拾好,临走时又回头冲她喊道:“殿下,您快跑吧!马上就要乱起来了!”

    “少在这危言耸听!”彩云将人赶走,又过来强颜欢笑地安慰她,“王上厉害着呢,定会保公主荣华一生的。”

    彩云没告诉姜嬉玉实话,前些天就有交好的宫人跑来告诉她,聂氏的兵马已经向着宫门压过来,王宫里稍微消息灵通的女官和宫人们已经收拾细软悄悄跑了。

    风云一朝突变,王朝一夕翻覆。

    殿里稍显凌乱,彩云叫人收拾了一番,点了安神香叫她早些休息。阿月守在殿里,姜嬉玉躺在床上睡不着,唤了一声“阿月”,不多时,厚重的床幔就被人撩开,熟悉的气息涌进来,阿月伸手抱住她。

    “别怕,”阿月轻轻拍着她的背。

    “阿月,我们逃出去吧,”她说,“去种田,我喜欢吃青豆花,我们就种青豆。”

    “好,”他轻声说,又重复了一遍,“别怕。”

    温热的呼吸就在耳边,姜嬉玉在阿月怀中渐渐睡去。

    不知道是不是点了安神香的缘故,这一觉睡得很沉,次日彩云敲了好几遍门,床上依偎着的两人都没醒,直到彩云不放心推门而入,掀开床帏。

    “阿月你、殿下这、”

    彩云连话都抖不清楚了,一把将阿月拉起来。

    阿月这会儿穿着单薄的里衣,胸膛半敞,什么都遮不住,彩云看了一眼只觉得脑子大乱,马上就要晕过去。

    “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殿下可是白姜最尊贵的公主,怎能容你玷污青白。”说着,彩云将阿月拉下床,推到屏风外,给姜嬉玉手忙脚乱地套好衣裳,又赶忙去外头喊人。

    “彩云——”姜嬉玉刚想伸手阻拦,但脑子突地闪过一个念头,趁着彩云去外头喊人,她低头对阿月道:“现在不太平,你先去地牢里躲一躲,等局势稳定了再出来。”

    话音未落,彩云就带着宫人进到殿里:“将他抓到内务阁!”

    几个宫人看了看阿月的眼色,见他没有别的示意,便领命上前来架住他。

    外头的守卫说什么也不肯开门,彩云只好将阿月暂时关押在承阳殿的地牢中。

    “殿下,可不是奴婢多嘴,阿月就是长得再好看,也不能叫他污了您的清白,也怪奴婢眼拙,他在您身边那么久,奴婢竟没发觉他是个”彩云懊恼地直捶脑袋。

    “别怕,”姜嬉玉被彩云胸前晶莹透亮的金桃琉璃坠子吸引了目光,伸手捏在指间把玩,“他模样生得好,王后知道他害不了我,放在我身边当个赏玩的物件罢了。”

    听姜嬉玉这么一说,彩云想起当初确实是王后授意将阿月安排在承阳殿的,还给阿月灌了一碗药,她这才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王后是不会害了公主的。

    彩云将承阳殿里的宫人叫来训诫了一番,告诫他们阿月的事谁也不能说出去。

    变故来得很快,自从王后被祭天,好像一切都不受控制了。

    这天姜嬉玉正伏在桌案前誊抄心经,外边突然传来喧闹声,她往外一瞧,白姜王正领着宫人风风火火地往殿里来。

    彩云刚迎上去,就被白姜王一脚踹下台阶。

    姜嬉玉面色一白,见白姜王已经进殿来,正欲跪下行礼,却被他一把掐住了脸,白姜王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片刻,才松开了她。

    “给玉公主梳洗打扮。”白姜王一声令下,约莫十多个宫婢立即涌上来,伸手将她的衣裳扒下来。

    “父王!”姜嬉玉惊慌失措地哭喊,双手难以阻挡,最终被剥了个干净,套上了厚重的红金色礼服。

    她被拖到梳妆台前,宫人们有条不紊地在她脸上描眉弄妆,她瞟了一眼白姜王的脸色,被那股阴沉气吓得一颤。

    殿里除了宫人们偶尔弄出的声响外,一片死寂,姜嬉玉心都提到到嗓子眼,心里莫名产生一股即将奔赴邢台之感。

    “什么人?”外头突然传来声响。

    “拜见王上,奴婢乃王后近侍逢春,听闻公主大喜之事,特来奉上王冠。”外头传来逢春的声音。

    片刻后,才传来白姜王的声音,他嗤笑一声:“王后的头冠果然华贵,去给公主戴上,今天她是整个白姜最尊贵的人物。”

    逢春领命走进来,手里捧着一顶金色的头冠,珠宝玉石镶嵌其上,华丽又引人注目。

    宫人们自动让开位置,逢春将头冠戴在她头上,头冠太重,压得她缩了一下身子。

    逢春扶住她的肩膀,又拿来玫瑰雕花样的金簪,有意在她面前晃动了几下,她听见花苞里有异响。

    逢春将金簪别在她耳边,低下头似在调整头冠的位置。

    “毒药在花簪里,”逢春低声说,“若公主走投无路不愿受辱,可自行了结。”

    姜嬉玉闻声心中大骇,铜镜里倒映出她惊慌失措的脸。逢春面色不改,将头冠扶好后,就冲白姜王告退。

    白姜王又上前打量了几下,似乎颇为满意,叫人将姜嬉玉抬上步辇。

    姜嬉玉坐在华丽的步辇上,白姜王就在她跟前,她心里隐隐能猜到即将要发生什么,手不由地握紧了袖口。

    “他在那儿!”长廊尽头出现一队人马正往这边匆匆赶来,手握长刀,刀尖甚至还在淌血。

    白姜王看到有敌国士兵冲他跑过来,却没躲开,反而一脸喜色地迎上去:“这是白姜最尊贵的嫡长公主!是聂氏高贵的血脉!我要把她献给陈王!白姜和陈国永结同好!”

    没人理会他的疯言疯语,两名士兵上前来一左一右将他架住,往前拖拽。

    白姜王这会儿仍不死心,费力地回头看她,双目赤红:“你是白姜的嫡长公主!我把你献给他,他会放过我的!那个老匹夫!我当初是放过了他的!”

    不甘愤懑又绝望的嘶吼声在耳边回荡,姜嬉玉心跳剧烈,耳边什么都听不见,只余风声呼啸。

    白姜王被人拖走,宫人们四散而逃,姜嬉玉连带着步辇被重重摔在地上,她慌忙起身,为首的士兵回头看了她一眼,那目光阴冷,带着令她不安的打量。

    头冠摔落,如腐朽的白姜王朝,骤然分崩离析,她伸手将玫瑰金簪捡起来踹进怀里,急匆匆地往回跑。

    刚踏进院门,她就见逢春仰倒在地上,口吐血沫,已经没了动静。

    彩云正站在殿门外,见她衣衫凌乱地跑回来,赶忙说:“殿下!快、快逃命吧!”

    姜嬉玉没理会,将梳妆台上的金簪宝珠胡乱地揽怀里,拿窗幔一包就跑出门去。一边跑一边回头冲彩云道:“你多拿些值钱的物件,快去逃命,不用管我了!”说罢,匆匆跑进地牢。

    地牢昏暗又潮湿,却比他从前待过的那处好得多。姜嬉玉怕他受冻,叫人送了干草垫和被褥,外头纷乱的嘈杂声隐隐传来。

    要变天了,他闭目想着。

    昏暗的长道尽头传来声响,是有人匆忙的脚步声,他心里陡然一慌,睁眼就见她怀里用布裹着一团包裹跑进来。

    牢门“哗啦”一声打开,她喘着气跑到他跟前,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哑了声音,恍神了一瞬,才挤出一抹笑来:“陈怀微,”她轻声唤道,见眼前人面色僵硬了一瞬,“你记不记得我带你去过的小院子,从后院的槐花树爬上去,就能去后山。”那时三哥就是这样翻出宫去祭拜生母的。

    “快跑吧,离开王宫。”

    她把怀里的东西塞到他手里,双手抚上他的脸颊,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在他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像蝴蝶稍稍停留,就要起身跑开。

    “你去哪儿?”他拉住她,“就待在承阳殿,马上就——”

    “阿月,”她笑起来,“你等我,我们一起去种庄稼,等到秋天丰收,我们就把多余的粮食卖到镇上,去买酱肉吃。”

    阿嬷小时候最开心的日子,就是丰收后,粮食卖了钱,家里人会吃上好几天的酱肉。

    她最终挣脱了他的手,消失在昏暗的长道尽头。

    他打开包裹,里边都是她平常用的金簪首饰,晶莹的红光露出一角,他拨开外层的首饰,里边是那块如雪覆山的红宝石。

    姜嬉玉慌忙回到承阳殿,梳妆台上的金簪珠翠剩了一些,她担心彩云没来得及拿,又扯下一块窗幔,把梳妆台上剩下的首饰都扫进窗幔里,胡乱包裹着,跑出了殿门。

    “彩云!”她呼喊着,脚下像是踩上了什么物件,发出一声清脆的裂响,她低头看去,是碎裂的金桃琉璃坠子。

    手一松,怀里的朱钗散落一地。

    彩云立在银杏树下,垂着脑袋,脚尖踮起,身子随风飘摇,恍惚间,她见彩云正笑盈盈地同她说银杏长得真有精神。

    姜嬉玉很快被抓住,陈王似乎要把所受的屈辱都尽数还给白姜。她如当初被送到白姜的陈国夫人一样,双脚被戴上沉重的锁链,抬上华丽的步辇,一步步往中阳殿走去。

    四周的血腥味浓重,长道上零零散散地躺着宫人和女官的尸首。鲜血溅上朱红的宫墙,给斑驳的朱漆添上新颜色。

    白姜王的头颅远远地挂在宫门口,底下是穿着华丽外袍的无头尸首。姜嬉玉看了一眼就赶忙别开了眼,走到中阳殿外,她看见了满地横躺的尸首,他们穿着华丽的锦袍,珠宝金冠散落一地,有人□□着身子,被人带出大殿,扔在乱尸当中,抽搐了几下,便再也不动弹。

    殿中传来一声嘶吼,有人被押着走出来,那人仰天大笑,犹如疯魔,随后被一刀砍下头颅。

    她认出了那个人,曾经在大思院里,他就坐在三哥前边的位置。

    他也是白姜王的儿子。

    姜嬉玉颤抖着取出怀中的金簪,打开花苞,里边放了一颗白色的药丸,她拿起来,一口吞下。

    她被抬进殿里,里边浓重的糜烂和血腥味令她忍不住干呕。有人靠近她伸手拉扯着,似乎还在笑。她身子忍不住发颤,嘴里涌出一股血腥味,眼前的人和景都在晃动,天旋地转间,她身影一晃,倒在了地上。

    上方就是王座。

    鲜血涌出嘴角,淌在了地上,血迹蔓延在王座底下。

    恍惚中,有人惊慌地呼喊她的名字:“阿玉!”

    眼前一阵发黑,光被遮挡,有人抱起了她。

    是阿月啊。

    有人在高喊“殿下”。

    陈怀微——

    陈——

    她费力地抬起眼皮,看见他惊慌失措的脸,她只是轻声说:“太好了。”

    她本想让阿月逃出去,过闲云野鹤的生活,但现在也很好。

    陈怀微颤抖地抹去她嘴角血,脑中开始裂痛,身体如被生生撕开了一般,灼痛深入骨髓,如万虫在血肉间乱窜,要闯出一个出口。

    零碎的记忆在脑海中一一闪过,无数次她在自己怀中濒死的场景在脑海中不断复现。

    他记起来了。

    四周好像弥漫起大雾,将他和怀里的人重重包围。

    “不不是这样的结果!”他哭喊着,“阿玉,我是要带你走啊!”

    “再轮回一次,再一次——”他哭着,眼泪落在她脸上,和血混在一起。

    她不知道他口中的轮回是什么意思,恍惚间记起曾经在梦里见到过的,自己无数次死亡的场景。

    “可是再轮回一次,我还是会救你啊”她说,将手费力抬起,阿月的面容在她眼前绽放,她轻轻抚摸上他的脸颊,如许多次的夜晚,他枕在她耳边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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