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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将军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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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无骨越想越觉着自己闯了大祸,她只想赶紧将那美少年扔回白姜去。惊慌之下,她忘了童生说的话,一脚踏出房门,噔噔跑下楼。

    月昔怀里揣着大扫把,正倚在桌前低头入迷般看着什么,天快亮全了,客人要来吃早茶听曲,往常月昔都是这个点儿爬起来打扫大堂的,今天得了什么闲,还不动身?

    东无骨走近,只见月昔两手打开一幅画卷,正是她自地宫带回来的那幅。

    糟了!东无骨心道不好,伸手推了推月昔的肩膀,果然见月昔像木头桩子似的没有任何反应。

    昨天她刚回来就被童生叫去面壁思过,画卷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和童生说,这画邪门,她便将画卷藏在存放符咒和桃木剑的箱子里,塞在床底,怎么会跑到月昔手上?

    月昔确实是入了画。天微亮的时候,她跟往常一样起来打扫大堂,打开门一抬头吓得差点叫出声,只见大堂顶上吊着一个用绳索捆住、浑身贴满符咒的人,那人耷拉着脑袋,脸正面对着她,她依稀能瞧见是个眉眼清丽的人。她正抬头望着,却见那人突然睁开眼睛,露出赤红的双目,直直地看了她一眼,嘴角弯起一个诡异的笑。

    月昔被吓了一跳,用了揉了揉眼睛,再抬眼时,那人又不见了。准是平日里看东无骨塞给她的那些“独家宝典”看太多了,月昔低声嘀咕着,东无骨所谓的“独家宝典”就是从街边小摊贩手里四处搜罗来的志怪小说,从里边能学来一些看起来就很厉害的架势和口诀,便于“驱魔除妖”时更有气势,如此,拿的赏钱也更丰厚。

    她见大堂的桌子上摆着一幅卷上的画,想也没想就打开来看。

    然后她就来到了这里——一辆飞速疾驰的马车上。

    马车疾驰颠簸,她被颠的摇摇晃晃,差点摔下坐垫时被人一把搂住抱进怀里。

    “红豆不怕。”那人声音明明也是颤抖的。

    对面坐着一位老先生,看她的眼神有些复杂,往胸口摸了一把,似在暗示什么。此时她脑中闪过一些记忆,是这位老先生将一个东西挂在她脖子上,让她揣在怀里,万不可丢失。

    “公子救了你的命,现在是你报答的时候。”老先生说。

    老先生掀开帘子,只见外面的山林通红一片,火光如蜿蜒的游龙盘踞在半山腰。

    “追上来了,逃不出去。”

    老先生突然起身,一把将她拉出来,再用力一推,她猛地被丢出车厢。

    “红豆!”

    “我已将虎符交于她,若能送去华州禹府,我郦国一定能力挽狂澜!”

    “你把虎符给了她,她被抓住就活不了了!”

    她被摔在地上,滚了两圈,浑身散了架似的,马车上有人掀开帘子唤她,却很快被人一把拉了进去,马车很快就消失在山路尽头。她没有太多记忆,心里却无比恐慌,顾不得痛转身就往山林跑。

    火光很快蔓延到山顶,她的脑子仿佛被抽干洗净,只记得两件事——死守虎符、保护公子。

    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林很快被火光照亮,她无所遁形,只能拼命奔逃,身后的追兵却未能放过她,自她身后射出利箭,穿透胸膛。她跌跌撞撞地往悬崖边去,而后纵身一跃。

    风声呼啸,身体狠狠撞击在石头上时,她并没有太多疼痛,却能意识到生命在流失,自己很快就会曝尸山野。血流进眼睛,模模糊糊中她看见有人走来。

    “月昔!醒醒!”很熟悉的声音。

    东无骨发现月昔魂魄被吸入画中,立即点燃溯魂香,香雾凝聚成一股细线,穿入画中,画卷顿时如破布般扭曲变形,不多时便拉出一团青烟,流入月昔眉间。

    月昔睁开眼,恍惚一阵,却突然觉得胸口涌入一股乱流,迅速在身体蔓延。她看了一眼东无骨,无力开口,立即晕死过去。

    东无骨连忙扶住月昔倒下的身体,夷珠也从后院赶过来,两人合力将月昔放在躺椅上。

    “怎么了这是?”夷珠面露担忧。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东无骨心里无比愧疚:“昨儿我从白姜回来的时候捡回来一副陈王的画,我听说陈王的画千金难求,就想着”

    夷珠听明白了,起身去找童生,正巧碰见童生开门走下来。

    东无骨缩了一下脑袋,准备挨骂,她又犯事儿了。

    童生却没提这事,也没说要克扣她的小金库,只递过来一个拜帖。

    “凤池的林将军要了一个梦。”

    “可是你明明说过办完白姜的事情我就是自由身了!”犯了错误她可以去弥补,但童生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童生罕见地耐心解释道:“林将军在凤池颇有威望,事情办的满意,他承我们的人情出面,或许白姜就不会发难。”

    东无骨觉着有道理,她可不想一恢复自由身就被抓去蹲大牢,于是拿起拜帖就上楼收拾东西准备去凤池,还特意对童生强调:“这是最后一次!”

    只是引魂入梦,东无骨的装备就带的简单,一盒溯魂香,一个空白的戏本子,怕路上再遇到无常,她还带了几张便于逃跑的符咒。

    准备妥当后东无骨开门走出去,察觉到了什么,一回头见月昔正站在后院门口看着她。今日童生说戏楼不开门,让夷珠和月昔好好休息。

    “你不带着我么?”月昔说。

    这丫头也太积极了。东无骨摆摆手,让月昔回去休息,自顾自的出了门,却听见身后急促的脚步声,门都没关上,月昔就跟出来了。

    东无骨只觉着这妮子今天奇怪的很,皱起眉:“外头危险,保不齐一出门就被仇家逮住了,你乖乖待在家里,想学法术以后有的是机会。”话音未落,她见夷珠从后院走进大堂来,便让夷珠看好月昔,自己转身赶路去了。

    夷珠走上前想把月昔拉回来,童生说要去白姜找陈王,一大早也出门去了,嘱咐她和月昔万不可踏出大门。她刚握住月昔的手,就见月昔眉间突然闪出一抹白光,紧接着神色痛苦地哀鸣一声,又倒了下去。

    “月昔!”

    童生此时正和陈王一起站在一处地牢里。

    说是地牢,更像是一个密不透风的巢穴。陈王拿过仆从手上的提灯,走上前,灯光照出一个蜷缩起来的女人。

    墙壁上是密密麻麻的咒文,不小心触碰到就能让她惨叫出声,见有人来也不敢往角落里缩,只将身体更蜷缩起来。

    “万夭?”童生认出了女人,眉头皱起,“她被你关着,那宴请月婪祭司的旨意是谁传出去的?”

    陈王道:“先王后的陵墓被毁,我遣人去查,发现地宫那具尸首是从前万夭身边的宫女,那道先王密旨就是她传出去的。”

    “能活一百六十多年,呵,”童生轻笑了一声,对着地上的女人说,“你这叛徒当的真是彻底,竟将月婪的禁术交给一个六根不净的凡人。”

    听到“月婪”二字,女人有所触动,回头看了两人一眼。陈王的面容在昏暗的灯光后明灭闪烁,冰冷得像瑰丽的雕塑,身上透出的无形的压迫感,让他看起来恍如天外帝子降世。她又苦笑一声,他本来就不是凡人了。

    万夭声音沙哑:“你能利用月婪宗主的仙阵隐去万敛境的裂口,御君自然也能利用月婪祭司再入万敛境。”

    “不必多问了,”万夭翻过身,如同一条摊在岸上挣扎无果的死鱼,“我什么都不会说。”

    从地宫出来后,二人一同回了陈王的寝宫。不是银杏长叶的季节,院中的银杏却旺盛生长着,金黄的银杏叶显得很有精神,风一吹便簌簌地响。

    “你的半神之力就用来做这些?”童生看着院中的银杏笑着说,“一年四季都看银杏,看了一百多年你也不嫌腻。”

    “怎么会腻,”陈王落座饮了一口茶,遣走了所有仆从,“还没看够呢。”

    仆从清空,房门一关上童生就冷下脸色:“画上有残魂,你是故意的?”

    “你把她的气息藏的很好,我只能放饵引他出来,”陈王答,“你要藏就好好藏着,怎么又把人放出来了?”

    “仅仅一百六十年他就恢复了状态,我带着她能躲在哪里?只有杀了他才能一劳永逸,万敛境虽然削弱了他大半的神力,可我仍旧毫无办法。”

    桌案上尚有未完成的画卷,童生随手拿起一幅捣衣侍女图,画上三个少女,无一不是面带痛苦,童生伸手将其中一个侍女脸上的泪珠擦去,少女立即换成了惊恐的神色,握着捣衣棒的手都忍不住发抖。

    陈王伸手轻触,画纸连带着画中少女都燃起火来,很快化作一缕灰烟消散了。

    “杀不死他的,”童生说,“御君甚至无法被吸入画中。”

    陈王添上两杯茶,等着童生的下文。

    “你是知道的回溯的梦中他的力量更弱,只能蛰伏在他人身体中。”童生停顿了一下,陈王微垂着头,不饮茶也不说话,像是僵住了。

    “我想在梦里杀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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