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真假
沈瑜卿眼淡淡地转开, “在匣子里。”
“不宝贝似的挂在脖子上?”魏砚问她话。
漆黑的眸凝着她脸,手摸到她的胡衣,将里面一层向上扯。
沈瑜卿想按住他的手, 他力气大的惊人,肌肤犹如烙铁, 又烫又硬。
“挂在外面容易丢。”她说。
挑不出错的解释。
魏砚盯着她脸, 看不出真假。
她能装, 装得还像, 跟真的似的。
魏砚往上摸。
静谧中“砰”一声响,有清丽尖锐的女声, “救命!有鬼,有鬼啊!”
接着四下人都被惊醒, 仓惶出来,毡帐外火光一片。
魏砚指尖拨着一点, 眼里是浓重的漆暗。
“怎么回事?”呼尔丹出来, “王爷还在呢, 大半夜叫什么!”
“行了,把公主带回去, 我去看看王爷王妃有没有被惊扰。”
魏砚动作停住,指腹碾在上面。
沈瑜卿呼吸放缓, 眼看着他, 他压着她, 她动不了。
隔着几步远,“王爷, 纯儿受惊, 没扰着您吧。”
里面没人回他。
魏砚倾身过去, 重重地压她的唇。
“小姐。”醒柳在外面。
沈瑜卿趁着空隙轻呼, 又被他擦过唇角,咬住她的唇尖。
“你该走了。”沈瑜卿放低声。
“我们是夫妻怕什么?”他臂揽过去,还是没有停下的意思。
“小姐,您醒了吗?”
醒柳看见毡帐里亮灯,以为出了什么事,先问了句。
沈瑜卿使劲推他一下,他不动,她无奈抽出袖中银针扎向他的腰腹。
唇上的动作停下,魏砚嘶一口气,“真够狠的。”
沈瑜卿没理他,对外面道:“我这里没事,你去歇吧。”
外面应了一声,过一会儿脚步声走远。
沈瑜卿饮了些酒,方才不觉得,现在倒是有点晕。
“呼尔丹在找你。”
魏砚嗯了一声,“他找不到自然能猜到我去哪。”
沈瑜卿问,“去哪?”
他指点着她汝尖,“自然是这。”
她耳根红了,“你还能要点脸吗!”
魏砚坏笑着凑近,看着她的脸,“不要脸你现在能老老实实地让我摸?”
他身上有酒气,不知喝了多少。
沈瑜卿被他扣得牢牢的,半分都挪动不开。
唇落下的那一刻,毡帐外忽有一道慌乱,“王上,有敌袭!”
两人都停住,沈瑜卿拍他一下,魏砚手拿出来。
“待着别乱跑,我出去看看。”魏砚压着声音道。
沈瑜卿点头。
醒柳刚回不久,就听到警报声想起,忙提剑去找小姐。
帐帘掀开,眼前一道挺拔人影疾步走过,黑衣凛凛,腰间挎刀,她仔细一看,那人竟然是王爷。
深更半夜,王爷怎么从小姐毡帐里出来了?
醒柳不敢多问,在帘外道:“小姐,您有没有事?”
沈瑜卿理好衣裳,披了外氅出来,眼看向外面开口,“怎么了?”
夜幕笼罩,此时已是后半夜了。辽原上火把接连亮起,火光冲天,一排胡服甲兵列过,疾速往东奔。
醒柳回,“奴婢听说是外部趁夜偷袭,才闹出这么大动静。”
“小姐,您快回毡帐里避避,奴婢在外守着。”
沈瑜卿看了看风起长沙的大漠,不知为什么,没由来的心口一紧。
“派几个人盯着前面的动向,如有异常之处立即禀报。”
醒柳不敢大意,应声后吩咐几个人跟一队兵卒前去了。
狼烟滚滚,战火绵延万里。
“王爷,属下打探清了,那幡上写的是耶律殷,这队人马从西可伦部连夜赶过来,许是就顺着咱们线路爬来的。”厉粟带人赶来,行得急,呼哧呼哧喘息粗气。
魏砚面色沉,握刀的手收紧几分,“耶律殷亲自来了?”
厉粟摇摇头,“那倒是没有,不过为首身彪体壮,手抡一大锤子,马都骑不下,块头虽大,跑得却不慢。”
漠北部落大多人高马大,有奇行怪异的武器不足为奇。
这号人物魏砚没听说过,但不可小觑。
“军中有多少人马?”魏砚眼眸黑沉地盯向厮杀处。
“不足七千。”呼尔丹惭愧回道,“王爷不知,前些月有一队人马深夜偷袭粮草,我部损伤大半,后降雪,又损伤大半。除却伤兵,就剩下七千兵种。”
魏砚面色更沉,冷声发令,“布上行阵,遇者不必活捉,立即诛杀。将人尽数逼至下余坑。”
行军打仗,手下留情活捉会更加复杂变动,而今他们人马少,对方出其不意,想要一招制胜必须杀伐果断,威吓住敌军。下余坑是常年积雪留下的深坑,里面有军中陷阱,等人都逼进去就容易了。
再者,他大约料到耶律殷的目的,无非是为了那张图纸罢了。而现在,他约莫也能猜出那张图纸所绘,究竟有什么东西。
“诸将士听令,布上行阵!”
“是!”
行军战鼓想起,由缓至急。辽阔的大漠上一行胡衣身影匆匆,四处奔走。火光冲天,照亮整片沙土。
下余坑在东向,布军之兵皆连奔走,手持长刀,将来袭之兵围在其中。
冲杀嘶喊声一片,杂乱呼啸。被夹在阵中兵卒刀砍剑伐,连连败退,已是负隅顽抗。
“王爷,那大块头实在勇猛,西处都快被破出口子了,咱们人少,再增兵下去,阵就要坏了!”
厉粟持刀疾速禀报,脸上一道伤,全身不少处都挂了彩。
魏砚眉骨有血,胡服撕裂,赤着强劲的右臂,他咬着牙根,抹了把脸上的血,“我去会会他。”
厉粟垂头,“王爷当心!”
魏砚提刀,忽停住看他一眼,“人都安排了吗?”
厉粟愣住,片刻才反应过来,“属下已安排了十余精兵驻守王妃毡帐,王爷放心。”
“嗯。”魏砚应一声,才携刀往出走。
持锤人名哈莫赤,是耶律殷手下一员猛将。右耳挂银环,生得凶神恶煞,臂力惊人,手持的铁锤有千斤重。
魏砚疾速奔至。
哈莫赤已快在西边撕出一道口子,他锤下挥舞,因身材高大,铲除掉前面的兵卒轻而易举。
火光冲天,哀嚎声一片。
魏砚赶至,那大块头锤下正欲砸死一人。他霍地纵身一刀抡下向哈莫赤一臂砍去。
这一刀用了十足的力,哈莫赤右臂血喷而出,锤移了位置,那兵逃过一劫。
遭人偷袭,哈莫赤瞬间震怒,将目标盯住魏砚一人,锤子猛砸下去。一通乱挥,魏砚左右避闪,等待时机。
魏砚虽不如哈莫赤高大有力,却胜在灵活,只躲不攻,哈莫赤急躁,捉他就像捉只老鼠,愈加不耐厌烦,捶胸狂吼,迫魏砚至一角,捶胸狂吼,两锤齐落,瞬间激起漫天沙土。
锤声缓下后,哈莫赤狂笑一声,斧锤拿起,沙土里一个大坑,却不见人半分影子。
他不禁挠头疑惑,忽脚下晃过一人影,踩住手下斧锤,一刀直奔他的面门。
鲜血长长溅出,魏砚脸上,脖颈,都是温热的血。
轰然间,高大身躯倒地,压在地上,尘沙弥漫天际。
魏砚左手提刀,右臂僵曲,他动了下,胳膊骨声清脆,痛感钻心而来。额头冷汗簌簌,他拱拱腮帮子,再一动,那胳膊仿佛失去了知觉。
…
沈瑜卿坐在毡帐里心神不宁。
醒柳方才已进来通禀过,呼尔丹手下人虽少,但有魏砚在,且他都将阵布好,应是不会出什么大错了。
外面人声依旧杂乱,蓦地,有一道长笛鸣报,沈瑜卿忽坐起身往外走。
毡帐外不知何时守了十余兵卒,沈瑜卿认出来,是魏砚的人。
“怎么了?”她问。
回她的是一为首的兵卒,“回王妃,是收兵之兆。”
既已收兵,料想应是没事了。
下余坑陷阱重重,火光之处,数千兵卒被围至坑中,丢盔弃甲,哀嚎遍野。坑内躺落一兽皮幡旗,横写耶律殷三字。
魏砚左手提刀站在坑口,冷冷地看着那幡。
“王爷,那些狗娘养的都在这了。”张禾前来禀报。
魏砚道:“看好了,先关起来。”
“是!”张禾抱拳得令。
魏砚眼前晃了下,撑刀勉强站住身。
“王爷,您怎么了?”呼尔丹从北处过来,火光下看出他面色有些不对劲,浑身血淋淋的模样像是在血水里泡过。
魏砚转身大步往回走,“我无事。”顿了下又道,“鸣金收兵。”
兵马撤回,沈瑜卿坐等了一夜,天亮时她浅睡了半刻,倏地撑开眼。
天已经亮了,外面没了昨夜的大动静。
魏砚一夜没来,若是往时必然不会这样。
沈瑜卿坐了会儿,醒柳进来伺候梳洗。
“怎么样了?”她问。
醒柳明白什么意思,回道:“都安定了。不过昨夜收兵后王爷回了毡帐,到现在帐内都还没动静。”
沈瑜卿梳发的手停顿了片刻,眼眸微动,“他受伤了?”
醒柳道:“奴婢也不清楚。”她看了沈瑜卿一眼,“小姐不如亲自过去看看?”
“我去看他算怎么回事?”他皮糙肉厚,这么多次重伤哪回不是过了一两天就活蹦乱跳了,伤好了还有心思欺负她,她才不会去看这个坏胚子。
沈瑜卿若无其事地梳好发,“备饭吧。”
“是。”醒柳道。
用完早饭,沈瑜卿去看了呼尔纯。
呼尔纯睡在榻里,安安静静的模样与昨夜的疯癫相差甚远。
药物难以致使这样,沈瑜卿开始怀疑是否还中了巫蛊之术。
“这药仅能治嗜睡之症,但昨夜的病症我需再观察几日。”沈瑜卿道。
呼尔丹感激道:“我替纯儿谢过王妃。”
一旁人用官话说完,沈瑜卿没什么表情的回了一句。
她有些心不在焉。
出毡帐时呼尔丹往外送,沈瑜卿走几步停住身,回头看他,“魏砚呢?”
“王爷没将这件事告知王妃吗?”
沈瑜卿看向译官。
译官说了一遍。
“他怎么了?”沈瑜卿问。
“王爷受了重伤,休养在毡帐里。”
…
魏砚昨夜回帐,吩咐人去找了医师。
厉粟不解,“王爷,论医术没人比得过王妃,您何不去请王妃过来?”
魏砚压着双眼,眉骨都是冷汗,“叫你去就去,废什么话!”
他声是冷的,左手刀撑在地上,眼里漆黑一片。
厉粟吓得一激灵,不敢再说话,一溜烟跑出去。
医师在帐内忙活到天亮才没了动静。
魏砚眼睁着看顶,目光凝神,忽咧开嘴,自嘲地笑笑。右臂拖在榻上,毫无知觉。
落帐的帘动了下。紧接着一片光束进来,他撑坐起身,看清进来的女人,眼眯了眯,还有心思笑,“你怎么来了?”
沈瑜卿冷淡着一张脸到他面前。
她站着,他坐着。
魏砚掀起眼帘,她眼里很冷,像是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看你死了没?”沈瑜卿说。
魏砚唇动了动,眼里失了笑意,没说出一个字。
两人静默不语。
好一阵,魏砚斜着身子懒洋洋地靠到一侧,左手摸了下嘴,笑意若有若无,“也是,我死了你就可以无所顾忌地回京了。”
沈瑜卿心倏地紧了下,瞥开眼,再看他时他依旧是那副懒散痞气的模样。
无所顾忌,仿佛对他而言都不重要一般。
沈瑜卿看他一眼,唇抿了下,什么都没说转身就往外走。
“医师说我这条胳膊废了。”魏砚嘴角扯了扯,试探着用力,却依旧毫无知觉。
沈瑜卿站了会儿,“昨夜为什么不去找我。”
“你又不是大罗神仙,这条胳膊怎么样我心里有数。”魏砚无声地笑,“废条胳膊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
沈瑜卿霍地转身,“什么是大事?命都要没了算不算大事?”
“昨夜那种情况,就算你都快死了也不愿意请我来?你把我当什么?”
魏砚黑眸渐渐似是有了亮光,朝她看过去,目光紧盯着她。
沈瑜卿一出口,便将心想的话都说了,“你以前戏弄我的胆子哪去了?现在倒是怂,连见我都不敢?”
两人对视着,魏砚看着她,眼里慢慢挂上笑。
他盯着她,像是在看什么宝贝。
沈瑜卿别开脸,“算了,你既然不想,我便走了。”
她抬步接着走,蓦地眼下落一道人影,那人左臂伸开将她扣到怀里,他沉着声,“怎么不想?做梦都想你能来看我。”
沈瑜卿咬着唇,“谁要来看你。”
“嗯,你不是来看我,是来治我。”魏砚低低地笑。
沈瑜卿觉得他是故意的。
“你先让我看看。”
腰间的手依旧沉着,他没动,弓着腰,下颌抵在她肩上,“救不了就算了。”
“还没有我救不了的。”沈瑜卿贴他的侧脸,他下巴搭她的颈,有青色的胡渣,扎着她,微微发痒。
“你先让我看看。”沈瑜卿接着道。
魏砚蹭着她的脸,眼里笑意越多,“你先让我亲一口。”
“都什么时候了!”沈瑜卿恼了,觉得这坏胚子实在没个轻重。
“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魏砚漆黑的眸一直在看她,像是看不够似的,含住她白嫩的耳珠,脖颈,到她侧脸。
呼吸愈发得重了。
沈瑜卿躲不掉,干脆就叫他抱了满怀,腰间沉沉,是他的臂。
他压住她的唇,一寸一寸地向下,慢慢加重。
“好了,别亲了。”沈瑜卿手抵着他胸口,侧着脸躲了躲,他的唇太烫,惹得她脸侧都生了红。
她急着给他诊治,偏他无所顾忌,对着她胡作非为。
“最后一口。”魏砚呼着气,堵住她的唇。
他目光太过肆意,激烈张扬,像山间野蛮的兽极具侵略性,盯住她眼眸里的一汪泉水。
许久,他才放了她,抵住她的额,“真不是时候。”
“什么?”沈瑜卿耳垂是烫的,脸也是。
魏砚眸子暗下几分,在她耳边轻声低语。
沈瑜卿眼动了动,脸更红了,“坏胚子,我才不答应。”
“是我技术不行,方才下面一点感觉都没有?”魏砚说完,又自顾自道了句,“也是,都没上手摸。”
“你还治不治!”沈瑜卿眼里带着刀子朝他看过去,手推他胸口,“你不治我走了。”
魏砚手臂锢着她,轻轻亲她的耳,“治,你过来给我看。”
沈瑜卿看他一眼,被他带着腰往榻里走。
若不是他现在受伤,单独的毡帐只有他们二人在内,他搂着她往里榻走,灯火摇曳,好像别有意思。
他坐到榻里,一腿屈着,右臂像多出来垂在身侧,格格不入。
沈瑜卿拆了夹板,胡袖撕裂,那条臂膀青青紫紫斑驳伤痕,有刀伤出的口子,血已经凝了,结出长长的痂,也没用药,大大咧咧吊着。
沈瑜卿坐到他身侧,看到那只臂膀,心口不禁滞了滞,手轻轻地抚过他的胳膊,两指搭他的手腕,低着头轻声问他,“怎么伤的?”
魏砚随口道:“斧锤砸了。”
他眼看着她的手搭在臂上,雪似的白,与他的黑相绕。
“疼吗?”
“没什么感觉。”魏砚斜坐着。
好一会儿沈瑜卿手收了回去,他揽过她的腰将人抱到怀里,“看得如何?”
沈瑜卿伏在他胸膛,脸仰着,轻下声,“不太好。”
“能治吗?”
沈瑜卿直言,“筋脉尽断,给你诊治的医师确实用了最正的法子,已是一夜了,如果还没感觉,可能…”
她顿了顿,没说下去。
魏砚喉咙滚了下,“一条胳膊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
沈瑜卿最看不惯就是他这副不顾死活,浪荡不羁的模样。
她抿着嘴不说话。
魏砚见她沉默,故意逗她,“无妨,就算剩下一条胳膊也能旰你。”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话!”沈瑜卿气得不行。
魏砚眼低垂,脸上的血擦净了,剩眉骨结的痂,在脸上更添痞气。他漆黑的眼盯住她,手臂慢慢收紧,像是怕她会跑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