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沙子
一早启程赶路,至晌午时停下休整。
绿荷抱着热乎乎的汤婆子过来,食盒里盛着走时新制的糕点。
沈瑜卿将汤婆子揣入怀,咬了口软糯糖糕,甫一张嘴就吃了满口黄沙。
愈往北走,风沙愈大。
顿时没了心情,沈瑜卿兴致缺缺地将手中糕点交到绿荷手里。
“小姐,您多少再吃一点吧。”绿荷心疼,自从上京起行,一路走来,小姐照以前不知消瘦多少。
“不饿。”沈瑜卿淡淡道。
“后午行程紧,不吃点撑不住。”魏砚下了马,两步过来,北风吹得衣袍蓬起,猎猎随风。
他下马走来时沈瑜卿就看到了他,故意转身背对他,自语,“要你管。”
魏砚对她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心想她八成是在记仇,“为你好,别到时候饿得没力气骂我。”
绿荷垂首,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
“骂你也是应该的。”沈瑜卿说。
一肚子坏水,浑话连篇,还不能让人骂了?
魏砚不禁笑。
沈瑜卿上马车又吃了一块糕便再没动,车帘撩起,她一眼看到立在骆驼草旁的人。
男人漫不经心地站着,左手摸着腰间的长刀,刀柄摸在手里和玩儿一样,锋利喋血的刀在他手中变得无比乖顺。
好像他就是那个主导者。
沈瑜卿又看了两眼,忽弯腰下了马车。
几步走过去,魏砚转头看她,她也没避,当着他的面踮起脚,淡然地抬手轻拍他胡衣竖起的领。
脸对着他,有垂落的发丝随风而舞,擦着他的唇,又轻又软。
“有沙子。”沈瑜卿说。
魏砚眼下,素白的手从容地收回去。
仿佛极其平常的动作。
她做完,一句话都没说,转身走了。
裙摆迤逦翩跹,卷起一道弧度。
知她是故意的,魏砚指腹扣在上面,停留稍许,又垂下了手,倏忽抬手摸摸嘴巴,玩味地笑了。
愈往北走,风沙愈大,气势悚然,呼啸狂舞的风倏而极过,燥烈,骇人。
沈瑜卿被这气氛带动,面色不禁凝重起来。
“王爷,变天了,恐路不好走。”
魏砚打马停下,望了眼天。
还有一个时辰才到上郡。
漠北的风沙邪,不能再走下去。
“就近去沙城。”魏砚下令改道。
后午沈瑜卿没骑马,她眼睛向前张望,最后定在马背上黑衣猎猎的高大人影上。
马上指挥改道的男人手勒缰绳,正调马而去,忽地像是意识到什么,目光朝她而来。
两人视线撞个正着。
“等风停了再走。”他解释。
沈瑜卿没说什么,坐回车厢。
沙城由名而来,黄沙漫天,处处可见黄沙。小城破落,连驿站都没有。魏砚找了民居落脚。
沈瑜卿刚下马车,就被吹了满面的黄沙,眼都睁不开,黑乎乎的一片。
她眯起眼,泪汪汪的,叫了声“醒柳。”
醒柳会意,忙过去扶她,为她遮住外氅兜帽。
魏砚看了眼,又叫来民居的主人吩咐几句。
进屋后醒柳为她拭眼,刚将沙子除得干净,门外一阵敲门响动,醒柳过去开门,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帷帽。
“哪来的?”沈瑜卿问她。
醒柳垂头答,“是民户送来的。”
沈瑜卿想到在门前隐约看到魏砚和主户交代几句,不知是不是说的这个。
转而她又摇摇头,定是想多了,他怎会那么好心。
本以为只留个把时辰就能走,想不到后午风沙刮得越来越起劲,黄沙密蚁般席卷,飞沙走石的架势看着骇人。
沈瑜卿坐在屋里一阵心惊肉跳,好在没继续赶路,不然岂不是该被黄沙埋起来了。
风沙一直吹到入夜才停。
天色昏暗,屋里待得躁闷,沈瑜卿推开窗透气,单手托腮看了会儿。
民户的宅院小,她掀起眸一眼就看到了刚从外面回来的男人。
黄沙铺了满身,连眉眼都是沙子,平素的冷峻中莫名沾染滑稽。
沈瑜卿想笑,便也笑了。
魏砚后脑像是长了眼睛,精准地朝她看过。
沈瑜卿没躲,招招手。
魏砚薄唇抿了下,朝她走过来。
“有事?”他看着她问。
她一双眼进了沙,眼尾还有点红,好似画了眉黛,平添妩媚,往下是她丰润的唇,唇角翘起。
晨昏日落,最是诱惑。
那抹妩媚往他眼里钻,魏砚喉咙滚了下,微微偏过眼,很快转过来看她。
沈瑜卿眼珠动动,抽出一条帕子,幽香若有若无喷在他脸上,柔若无骨的手点在他眉心,鼻梁,一直向下,到他冷硬的下巴停住。
漠北日头大,她的手却依旧白嫩,没生一点黑。
魏砚明白了,“还有沙子?”
他指的是白日。
“这次没骗你。”她说。
魏砚看着她,那只手又滑了下去,触到他的喉骨。
他一顿,革靴后退了半步。
她向前,单手扶着窗楞探出身,薄纱襦裙勾勒出姣好的身形。
腰塌着,又细又软。
魏砚扫了眼。
“你别乱动。”
“这也有?”他问,声音变得低。
“有。”
那细软的指尖顺着他喉结滚动的方向,在上面一下一下地蹭,不徐不缓,却又格外磨人。
魏砚一笑,忽地攥住她的手,“还想擦到什么时候?”
她指尖一动,触到他的掌心,他松了松力。
沈瑜卿淡然地说,“沙子太多,是要费些时候。”
魏砚又笑,低低的声,在昏暗中变了味儿,“在这擦多没意思,何不去我屋?”
沈瑜卿手腕转动,魏砚彻底松了力,她垂下手,眼看过去,“去就去,难道我还怕你?”
魏砚眸色仿佛更深了些,“非要这样?”
“哪样。”她看他。
魏砚又看她一眼,“别玩了,你玩不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