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上麻烦
过一个星期，顾嘉深拿着老师给的一沓试卷出了办公室往校外走。
因为五月份就要进行高考前的预选，所以老师难得地拖住了他，将事情掰碎了给他叮嘱了许久，才勉强放他离开。
预选，是当下高考之前的一道令人生畏的门槛，过了，就能参加高考，没过，则高考的大门也随之关闭，提前结束高中生涯。
预选很难，对大部分学生来说都是不可越过的拦路虎，因为在县三中这样的师资力量薄弱的乡镇中学里，一般一个班可能也就六七个人能过预选，而考上大学的，一个班能出三个，就已经很了不得了。
当然，对高中三年都稳稳拿住了年级第一的顾嘉深来说，预选从来都不是什么问题，他只要按部就班地来考，考场上又发挥正常，就一定能过。
教师办公室到校门口之间，有一个长长的坡，坡上稀稀拉拉地种了树，顾嘉深路过这个坡的时候，隐隐约约听见了有人提到“江兰兰……那蠢货……跟猪似的……”等字样。
他皱了皱眉，不欲生事，但脚却不由自主地往声音的来处靠近。
等往坡上走了十来米，果然声音就清晰多了。
几个男的正靠着树抽烟，有的眼熟，有的则没见过，这些人在树下吞云吐雾，显然丝毫不把校规放在眼里，此刻他们正谈论着江兰兰——
“最近那蠢货好像没有到学校里来了哎，上回听曲婷婷说，她去集市上摆摊卖吃食来着。”一个圆头圆脑的人说道。
“真是搞笑，就她那邋里邋遢的样儿，还摆摊卖吃的？别人未必敢吃啊，嘿嘿。”另一个瘦得跟一根竹竿的人嘲笑道。
“嗤，她不来了，我乐得轻松，不然真是烦死了。”一个头顶上冒着短短发茬、长相不输顾嘉深的人不耐烦道。
“海哥说得对，那丫头骂又不好骂，毕竟是江芳芳同学的堂姐，攀亲带故的，嘶，烦人！”圆脑袋耸了耸肩，后脖子上的肉挤成了好几圈。
“别烦了，这样吧，下回镇上集市，咱们找两个人去掀了她的摊子，来几次就掀几次，让她不敢再镇上摆，把她彻底赶回乡下去，这样不就不用见到那头蠢猪了？”瘦竹竿拍拍圆脑袋的肩膀，眯了眯眼睛。
“哎呀瘦猴儿，你脑子还挺灵活啊，我看这事儿这么办，要得。我到时候可得去看看那蠢货吃瘪。看她以后还敢跟在咱们后头不，当真以为咱们不知道呢，那都是给芳芳同学面子！”另一个剃着平头、一副老实相的人鼓掌。
一群人热烈地讨论着过两天要找谁去集市，怎么找理由掀江兰兰的摊子，话里话外，都是不入流的手段。
顾嘉深瞟了瞟这几个说话的人，认出那竹竿就是瘦猴，长得不错的即经常出现在江兰兰心声中的所谓书中的男主角付海。至于其他人，有一个面熟，大概是同班的，另一个平头的不认识。
他不由得疑惑，江兰兰的心声中说付海就是书中的男主角，可这样任由身边的兄弟商量怎么断人财路、怎么欺压一个女孩而不阻拦的人，也能当主角？
那本所谓的“书”，估计不是什么好书。谁家好书的主角是这样儿的？
换在往常，他也是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遇见这样的事情，他保准眼睛都不斜一下，径直就离开。
但是他们讨论的是对付江兰兰，不知怎么的，他心里就十分不舒服。
抬眼认真地在说话的几个人脸上流连了一遭，记住了这几个人的样貌，顾嘉深准备回村后提醒一下江兰兰，让她要么最近就别去摆摊，要么就带着家里的男性长辈一起。
并没有打算跟这些人面碰面，顾嘉深准备转身离开。
但不巧的是，付海作为男主，敏锐性还真的挺强，就在顾嘉深看他们的时候，他已经感受到了那抹目光，并迅速沿着目光的来处看了过去。
见是顾嘉深，付海并没有打算跟人说什么，在他看来，听到了就听到了，也没什么，顾嘉深这个人，哪怕是他们在这里拿着柴刀砍树破坏学校，他恐怕也只会冷漠地走开，并不会多说一句空话、多给一个眼神。
但他刚收回目光，其他兄弟也顺着他看的方向看到了顾嘉深，他们可不这样想。
“海哥，年级第一好像听到了咱们刚刚的话！”圆脑袋小声说道。
“他不会去告状吧？”有人犹豫地说道。
几个人都盯着顾嘉深，看见他转身要走，瘦猴想都没想，噌的一下站直了：“那个谁，站住！”
付海有些无奈，他刚刚是不打算跟顾嘉深有什么交集的，但瘦猴这么一喊，他又不想驳兄弟的面子，他这个当哥的，有时候也不能太管着兄弟们了。
顾嘉深脚步也已经迈出去了，听到喊声，他眨了眨眼睛，并不停步。
没想到瘦猴见年级第一明明听见了他喊，还不乖乖停下，气性马上就上来了。
他作威作福久了，最讨厌别人不听话。尤其是像顾嘉深这种平时正眼都不瞧他一下的人，他尤其讨厌。
成绩好了不起啊，成绩好就能看不起人了？他早就想教训这小子一顿了，这不，机会来了。
瘦猴跨开大步，三两下追上顾嘉深，拦在了他的面前。
“叫你站住，耳朵聋了啊？”他上下打量着顾嘉深，在心里判断这个年级第一大概是个只会读书的软弱书呆子，口气更加不好了。
在他的规则中，软弱的人么，最好欺压了，往死里欺负，人家也一句话都不敢说。
以前瘦猴就是这样的人，只不过进了高中，跟在付海身边之后，多多少少有所收敛，毕竟海哥不喜欢平白无故的欺负别人。
但是谁要是惹上来了，他们海哥也不会客气。
这不，可给他找到机会了么，这年级第一，刚刚可是在偷听他们讲话，他要是不阻拦，说不定回头人就捅到学校那里去了。
“做什么？”顾嘉深瞥他一眼，心说尖嘴猴腮的，果然像猴子，贴切。
“你刚刚听见什么了？”瘦猴眯缝着眼睛问。
“没什么。”顾嘉深说道。
“没什么？不可能，你小子就是刻意站在那里听的！你该不会回头就告诉别人吧？嗯？”瘦猴咬着腮帮子，话含威胁。
“……”顾嘉深不答。
“问你话呢，哑巴了？啧，你这是眼神？看不起我啊？”瘦猴满脸不高兴地挑衅。
年级第一眼神淡淡，声音也淡淡。然而他这淡淡的、不在意的神情却刺伤了瘦猴隐藏在深处的自尊心。
就是这样！就是这种眼神！这种成绩好的人看他们，永远是这种冷漠骄傲的表情！怎么？不就是看不起他呗！
瘦猴的怨愤在心里转了几十道弯，最终落在了手指上，戳住了顾嘉深的胸膛。
“学习好了不起不是？想打小报告是不是？我告诉你，小心着点，今儿我就给你点教训，免得你下回见着我，还是这副死了爹一样的表情。”
瘦猴狠狠点着这位年级第一的胸膛，准备把他推倒在地上，按着揍一顿。
但他的手指刚用点力，心里就生出一丝异样。
顾嘉深的皮肉不是他想象中那种软塌塌、娘们唧唧的触感，反而坚硬得像石头。
他没能将人给戳倒在地，反而再下一瞬就被顾嘉深给用力扼住了手腕。
顾嘉深再不想跟这种人打交道，也不能容忍被人明着这么欺负，他从来都不是任人欺压的人。
轻描淡写地一个反手，瘦猴精瘦的身板就被迫转了个角度，上身与地面平齐起来。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自己的手疼得惊人，冷汗瞬间就从他的额头上冒出来，但他仍紧咬着牙，努力抗争。
“没有人告诉你，不要随便碰别人吗？”顾嘉深又加了一成力道，冷冷说道。
“放手！姓顾的，给老子放手！”瘦猴实在忍不住疼，面目狰狞地喊道。
那边一直关注着这边情况的几个人都快步走来，一下将顾嘉深围住了。
“顾嘉深，过分了吧？”付海斜着眼睛打量了下顾嘉深，沉声说道。
“还不把瘦猴放开，你觉得你打得赢我们几个？不放开待待会儿揍死你！”圆脑袋凶狠地吼道。
顾嘉深偏偏不放手，反而更加用力，瘦猴终于崩溃了，他不仅疼，还觉得十分丢人，但又忍不住面色通红地叫了起来。
“放手，听到没有。”
“凭什么？”顾嘉深直直看着付海，讽刺道，“他刚刚准备揍我的时候，你们怎么不叫他放手呢？怎么，只能你们欺负人，不准别人回击啊？”
付海一噎，边上的平头大声说道：“这不是废话么，瘦猴是我们兄弟，你是哪根葱？”
“嗯，但是你兄弟先招惹我的。”顾嘉深语气中带着些危险。
付海敏锐地感知到了这丝危险，他到底还是理性的，心里知道瘦猴上去就惹人家，本来就是不对的，一时之间有些后悔刚刚没有拉住他，于是试图讲和。
“这事情是我们不对，瘦猴不该招惹你，你先放开他，我们放你走，并且保证绝不报复你。”他说着，上前准备“解救”自家兄弟。
“嗤，报复？脸真大。”顾嘉深轻嗤一声，倒也不磨叽，猛的一下松开了瘦猴的手腕。
瘦猴根本没想到顾嘉深突然放手，一头栽到了地上。
好在这里的地面都是泥土，没有摔伤人，但疼是免不了的。
瘦猴疼得嘶嘶抽冷气，挣扎着爬起来想揪顾嘉深的领子。这会儿他身边都是兄弟，他怕顾嘉深个鸟！
“瘦猴！”付海喝了一声，叫人拦住了他。
他狠狠瞪了一眼瘦猴，不顾他牛一样的喘息，回头对着顾嘉深说道：“你走吧。”
顾嘉深点点头，用鄙夷的眼神看了瘦猴一眼，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瘦猴被顾嘉深临走前那眼神一击，顿时就跟被打了一拳似的，简直要发狂了。
“给老子等着，老子非得卸了他那只手不可！”他恨急了，啥也顾不上，就想让顾嘉深扼住他的那只手见血。
“瘦猴！你能不能冷静了还？不能就给老子滚去冲冲你的脑子。”付海等人走了，冷声开始教训自家兄弟。
他不觉得惹上顾嘉深是个麻烦事，但是瘦猴今天的行为确实是违背了他的原则，不仅想不分青红皂白地揍人，还试图借着自己哥几个的势继续报复人家。
瘦猴这个人，不能深交了。
这么想着，他深深地看了瘦猴一眼，让人将他放开，自顾自地走了。
其他人见海哥走了，为难地两边看了看，到底舍弃瘦猴，朝着付海追了上去。
瘦猴红着眼睛看着兄弟们都头也不回地走了，握紧拳头狠狠锤了一下树干，咬着牙恨声说道：
“顾嘉深，给老子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