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心照不宣
公主府内，华灯初上，廊上的下人，恭敬的对着乔安行礼。
乔安一时间有些恍惚，住在公主府的自己，算什么。
拉住一个点灯的男侍，有些急切的问道，‘公主呢？可还在府中？’
下人惶恐，颤抖着身子，连连下跪，‘回大人，小的不知，小的不知。’
这座公主府，大多是侍卫，明卫，还有暗处的、、、所以府中下人，存在感极低。现在乔安这般拦下询问，怕是对跪着之人来说，是天都塌了。
乔安轻轻扶起，‘算了，你继续吧。’
往前又走了一段，乔安站在回廊下，突然没了勇气。几次三番的示意，公子模棱两可的回答，现在，又像风一般说走就走。
无力感席卷全身。
前院的分叉口，出现在面前，但是乔安，怎么都做不了决定，要往哪边走。
不知站了多久，浓墨的黑夜袭来，天上的乌云，怎么都散不干净，腿部像是灌了铅般，行动不自如。
最终，所有情绪化作一口口郁结，向着自己的卧房而去。
看着自己空荡的房间，突然就觉得寒凉之意袭来。追不上了吧，公主殿下的良驹，即便是不全力奔跑的情况下。也该快出灵城地界了。
就算追上去，又说些什么呢。自己是被，留下的。
扣扣扣。。。
房门被敲响。乔安腾的一下起身，不敢发出一言，心中突然害怕，害怕敲门声之后，再无言语，闭了闭呼吸。紧张得唇角微颤。
‘乔公子在吗？主子叫你过去用膳。’
屋内有茶盏碎地的声响传出，房门被大力拉开。乔安泛着一张白脸，‘好，我这就去，还请明一姑娘先行。’
明一小脸上，疑惑之感毫无掩饰。可乔安只是得体的笑着，明一也不好多问，转身离开。
呼。。。
一口浊气吐出，仿佛耗光了所有精气神，乔安的心扑通扑通的跳着，又跌落下去，反复，折磨着自己。
秦明君百无聊赖的拨弄着餐具，见明一身后无人，‘怎么呢’
‘乔公子说让我先回。’
明一走到身边，将餐桌重新摆弄好，‘主子，要不先用？’
‘等他吧。他又没说不来。’
‘主子，后院客房，两位殿下也在。’
‘嗯。’
明一瞧了瞧自家主子，完全没有，要请人来用膳的意思，便知趣的闭了嘴。
乔安在门口，规矩的行礼。‘参见公主殿下。’
秦明君眉眼紧蹙，表情微冷。这又是哪一出。
‘明一，你们先出去 。’
‘主子，但是你俩。’
‘出去’，声音泛着寒意。
明一招呼着明卫们离去，乔安就那样杵在门口，不曾动作。
‘你还要端着那个礼到什么时候。’
乔安不动。
‘进来。’
乔安不动
‘乔！安！’
、、、
秦明君起身，体内的暴虐情绪，不断上窜。行至门口，粗鲁的拉着乔安的手臂往里一带。
明一在门口，见状立马关闭房门，将出口守得严严实实。
屋内出奇的安静，秦明君将自己的情绪压了压，‘先用膳吧。’
‘是，公主殿下。’
眼尾扫向乔安，却见那人，低着头恭敬着。
秦明君先行坐下，准备顺一顺自己的气，结果乔安站立身侧，卷起袖摆，开始为其布菜。
这姿态，是把自己放在何处？
伸手，陡然拉住乔安的腕间，低吼着‘你在做什么？’
‘公主殿下用膳，作为臣子，服侍在侧，乔安不知道哪里，惹了公主殿下不悦。’
乔安的眼神，一直在被拉住的手腕处流转，说出的话没有温度，面上却是得体的笑。
‘坐下来，一起吃。’秦明君仿佛，用尽了理智压抑情绪。却又听得一句‘微臣不敢！’
彻底暴怒。
手劲一使，拉的乔安一个趔趄，坐于身旁。
‘乔安，我的脾性不好，对你，已是满心包容，现在，我只给你一次机会解释，否则，即刻送你回京都。’
闻言，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重重一挥，秦明君的手被甩开。‘是啊，公主殿下权势滔天，可不就能立马送我回京都吗？
行啊，送我回吧，不过，此生再见，便只能在我坟头。
来时已经告诉过公主殿下，我用此前的一切，换了来追随你的自由，再回京都，我便只有死。’
乔安的眼眶微红，却死守着不让眼泪聚集，整个人，倔强不屈。却，我见犹怜，只是这。。。男女身份好像有点弄反了。
秦明君一瞧这番做派，内心一软，身子往下塌了塌，整个人气势降了不是一星半点。
‘好，既然你不远千里追随，又说什么此心依然，矢志不改。什么世间唯一，那人在的地方便是家、、、这一句句。让人如何想’
‘乔安，有事情，有疑问，提出来，好好说，不要互相折磨，上次你突然从小院离开，再到后来的微臣不敢，今日又是这般。’
‘我已然在你身上，用尽了耐心。’
乔安低着头，让人看不清神色，好像今夜确实自己太过了，殿下居然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可、、、
‘殿下何时出发？’
终于不是那四字尊称，但是听到的问题，秦明君还是心生疑惑？‘你说什么？’
‘殿下不是要出发华溪吗，什么时候走。’
‘哦，明日夜间。还有些东西准备一下。’
一阵沉默。。。
‘乔安，你是因为我要走了，在闹情绪？’
‘殿下当我是那，独守空闺的妇人？’乔安讥笑，不知道是对自己，还是口中形容的那妇人
‘并不是闹情绪，只是觉得好多话，还没得到答案，而殿下的前行里，也并无自己的一席之地。大概是觉得自己无能。所以想来想去，做个殿下身边得体的下人也不错。’
秦明君：这不是闹情绪？
‘为什么是下人？’
‘我看明一暗一他们，可以贴身随行，不管去哪里、、、’乔安的眼神，空的像狂风扫过。杀得人，片甲不留。
秦明君内心一揪。
‘什么答案还不知？’
乔安扭头，茫然的看着四周关闭的房门，不知道在追寻些什么。‘心悦一人，可她，我不可知。’
‘谁？’
乔安终于回神，淡淡的笑着，‘殿下明知故问。’
‘哦。’秦明君此时，心情已大好，夹起刚才乔安布的菜，轻轻吃上一口，今日膳房，该大赏。‘我不知。’
乔安摸了摸刚才，被秦明君拽过的手腕，‘是殿下，乔安心悦殿下。’
‘哦，不是什么公子了？’
乔安扯着嘴角，胸腔有些发紧，‘公子是你，殿下是你，一直，全部都是你。’
秦明君被这番言论，震得手有些发抖，但是强装镇定的人，一时半会是改不了的。
但，难道又像前几次般，模棱两可躲过？这不是自己的行事作风。
‘嗯，我也心悦你，所以，用膳吧。’
说罢，秦明君自顾自的，开始吃了起来。
乔安垂下的手突然握紧，耳朵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语，指甲嵌上掌心的肉，痛意席卷，依然不可置信。
眼神紧紧盯住秦明君，但是人家，已经怡然自得，开始用膳，仿佛自己听到的话，是幻觉。
秦明君见着，呆滞在那里的乔安，内心笑意盈盈。拿起一边的公筷，往他碗里放了一颗红豆。
乔安的眼晕仿佛都含着光，‘公子？’
‘嗯，快吃吧，要凉了。’
气氛微转，一切，都刚刚好。
、、、
‘主子。有消息。’
‘进来。’
‘主子，那位醒了。’
看了眼明一，秦明君缓缓的放下碗筷，‘走吧，去看看。’
刚走两步，转头看了看，还有些傻愣的乔安，‘明一，一会安排人送他回去。’
‘是，主子。’
后院一个不起眼的厢房内，打开门，扑面而来的药草味浓重。秦明君踏进去，径直走向卧榻一旁。
‘能回话吗？’
‘见过殿下。’床上之人虚弱的挣扎起身。
‘不用行礼了。你身上的毒是怎么回事？’
‘那位说，全凭殿下做主，如果殿下施以援手，那我，才能活。’
秦明君再一次，对自己父皇有了新的认识。原来，比自己想象的，狠厉太多。
‘破天讲，你还有族人留存，你是否要回去？’
‘我可以吗？’床上之人，眼中闪过希冀。死沉的脸，也终于有了些松动。
‘可以，只是身份名字，全都要换一遍，而且，还会受到监视。还有。。。’
‘我愿意，我愿意。’
秦明君的话还未说完，那人迫不及待的应允着，仿佛是怕慢一点，说话之人便反悔般。
秦明君不喜欢这种眼神，被人奉若神明，仿佛自己抬抬手，便是给了她们新的人生，可自己，有时候并不是他们的救赎，反而、、、
‘明一，为她安排。先在公主府待一段时间，一切待遇从优，毕竟、、、
赐名。阿乌娜。’
‘是，主子。’
回去的路上，秦明君走得很慢，‘明一，你去看看乔安回房了没有。将他带到书房去。’
诺大的公主府，秦明君就这么走着，想起以前在宫中的日子，那里的四方格更多，困住的人，也就更多。
自己现在，好像走出来了，又好像，是换了间四方格。
想起在后院的朱凯和王晟，咂了咂舌，以后，自己也要像他们般，寻个庇护所，就那么往里一窝，外界纷扰，与我何干。
夜间的风，施施然吹过，院里的红叶海棠沙沙作响，几片叶子落下，秦明君踏步而去，抬头相望，红绿交织的树冠，煞是漂亮。有几分出神。
将地上的落叶拾起，往书房走去。
书房中，乔安静静的等在那里。
秦明君进来的时候，挟着一丝凉风。
‘不必这么拘谨，下次我没到，你可随意翻看。’
乔安只是笑笑。
喝了口热茶。秦明君指了指书桌上的书简，‘你打开看看，写的什么，你觉得好听便讲与我。’
乔安知道，剩下的后半句，是不好听便不用告诉我了。
看着火漆封面，乔安默了默，随即缓缓拆开。认真的查看起来。组织了半天语言。
‘殿下，宫中一切都好。小皇子很健康。麒国翎国各有试探，如果灵城有异，朝中支援，大概没那么快到达。’
可真是知子莫若父，这是叫我有事三思，否则，自己抗。秦明君不敢想，要是收复部落的消息传回去，又将是一封什么信。
杯中的茶水已尽，但是握着的人，久久不愿放下。也不想续杯。怃然松手，茶盏碎裂。
‘殿下。’乔安慌乱跑过来，几番查看。‘无事吧。’
‘乔安，就只有你把我当个瓷器，我怎么会有事。’秦明君惘然。自顾自的说着，不知道是说给乔安，还是说给自己。
‘殿下又不是神，怎么会没事。’
‘乔安，唤我公子吧，虽然很荒谬，但是，唤我公子吧，可好？’
秦明君的神色，前所未有的悲戚，这是乔安从未见过的样子。
‘公子。’
‘嗯’
秦明君慢慢的，将头靠向乔安的腰间，只是那么轻轻抵着，便像是找到了停留之处。
乔安一动不动的站着，不知道从何处安慰。
缓了好久，秦明君终于直起身。
脸上，已经看不出情绪。
‘公子？’
秦明君从怀中，掏出一红一绿，两片叶子，‘乔安，你看，院中的海棠长得茂密。你可有仔细看过。’
‘不曾。’
‘我也不曾。’
‘公子。’
‘嗯’
‘还好吗？’
‘好很多了，你要问我为什么吗？’
‘那，公子愿意说吗？’
‘可以。但是却不知从何说起。’秦明君无奈，心中悲戗，但是无从说起，真是。荒诞。
‘那就不说，公子不是还要收拾东西吗，明日便要出行了。’
‘嗯，你也回去收拾一下。尽量少带些，这边我会叫明一，顺手着准备的。’
‘我？’
‘嗯，是啊，不然呢，你以为我会把你丢在哪里？’
‘可无时大人说。。。’
‘所以无时对你说什么了？’
‘没事。’
秦明君看着，心中已然对无时，问候了八百遍。
‘乔安，以后有话，直接问我，你的那些策论，谋略，都学到哪里去了。’就差说你被人忽悠了。
‘只是在公子的事情上无用。’
‘行了，你回吧，明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