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没有退路

    沪市华界，西郊外老君庙，也是宏化堂山头，这里原本地势偏僻人烟稀少。

    老君庙原本只有一个外堂弟子在此做庙祝，日常洒扫，今天却山头的兄弟们齐聚一堂，江湖好汉来了不少，乃是因为今天是开香堂的日子。

    洪门为兄弟帮，和青帮师徒相传又是不同，但青帮的发源漕帮传说也是源自洪门，另一大帮派哥老会甚至可以说是洪门的分支，“正所谓红花绿叶白莲藕，三教九流本一家”。

    开香堂的原因很简单——马老板和胖子带着俘虏仇方前来，和宏化堂讲数。

    马老板特工的培训中是有江湖帮派的课程的，胖子也在江湖上混过，江湖规矩两人大致知道，不过洪门和青帮不同，却和哥老会一样（后面的章节会有哥老会的大哥闪亮登场的），江湖规矩、切口黑话不少，想到“地振高冈，一派溪山千古秀。门朝大海，三河河水万年流。”那些繁复切口，马老板兀自头皮发麻，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谜语似的黑话马老板和胖子说起来都脑仁疼，但为了了结一段恩怨，又不得不去——江湖事江湖了是最好的办法。

    但见老君庙旌旗招展，气象森严，各种仪仗器具一应俱全，场面可比陈浩南的洪兴社开香堂可大得多了。

    只见庙里大厅之中设一香案，案上点燃大红蜡烛，焚烧大香。香案正中供奉着“始祖”（洪英）和“五祖”神牌（胡德帝、李式开、马超兴、方大洪、蔡德忠）其他还有五先贤、五宗、中五组、后五组、五义、五杰、三英、二师等牌位，左右还有两个小神牌，左边为“宋江主位”，右边为“桃园文位”，满满的仪式感。

    两旁摆着交椅，各有壮汉持刀而立，钢刀离鞘，寒光闪闪，杀气腾腾，端的是威风凛凛，山主龙头大哥李天德大马金刀坐在左边第一张大交椅上，只见他四方大脸，身材魁梧，一副睥睨四方的神态，龙头身后则左右站立着两员手托大刀的猛将兄。

    其余交椅上，坐着“洪棍”、“身护”、“蓝旗”、“红旗”、“幺旗”以及各其他堂口的“舵把子”……不一而足，一片森然气象。

    看到这情形，饶是两位黄金搭档也有些心里打鼓，不过来都来了，回去？党国的精英可丢不起这个脸，那以后马老板在江湖上还怎么混？

    洪门组织非常复杂，大而言之，分为内八堂和外八堂。所谓内八堂，即龙、盟、香、佐、陪、刑、执、礼；所谓外八堂，即心腹、圣贤、桓侯、管事、巡风、贤牌、江口、么满，以及“金凤”四姐、“银凤”七姐。兄弟们各有职掌，不相混淆，比如，牌把是山主，桓侯管钱粮，巡风、巡山负责侦察，挂牌登记名册等等，刺杀失手被擒的仇方就是宏化堂行六负责巡山的六爷。

    今天是讲数，没有开坛、斩凤凰等复杂仪式，见两名来者押着仇方进得大厅，一名手持白纸扇，相貌斯文的中年男子起身问道：“梁山寨上好威风，千军万马逞英雄，宋江仁义高天下，才得招安成大功，请问阁下从何而来？”

    闻言，马老板知道，这该来的始终还是来了，便朗声答道：“我兄弟从梁山而来。”

    白纸扇又问道：“请问阁下是水道而来还是旱道而道来？”

    马老板答道：“水旱两道而来。”

    “水道见了多少滩？旱道见了多少山？”

    “波浪涛涛不见滩，雾气腾腾不见山。”

    “请问阁下，往哪里去？”

    “往梁山去。”

    ……

    一番问答下来，一向最怕对切口的马老板居然对答如流——多亏了miss柳的强化突击训练啊，连胖子都暗暗点赞，但是也弄得马老板后背湿透——太繁复，太上头（都不能全写了，要不就大家就都要上头了，下面就不说黑话了）。

    见马老板对答如流，宏化堂的兄弟们脸色稍霁，知道马老板也不是外人，不是来寻仇，气氛不再那么紧张。

    却见白纸扇问道：“请问阁下前来所为何事？”

    马老板答道：“前日里，我等兄弟被这位巡山六爷追杀，想来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是以特来拜山。”

    闻言，一众洪门兄弟心下了然，大家心知肚明，却都神色各异，却听山主龙头李天德开口说道：“江湖悬赏，乃是私人恩怨，所为钱财而已，这与我洪门有何干？”

    闻言，马晓光面色一凛，环视四周，待众人慢慢安静下来后，方朗声说道：“各位洪门昆仲，致公堂司徒老爷子一直是在下万分敬仰的前辈，老爷子改组致公堂，追随国父，投身革命，让人好生敬佩，说起来，国父也是洪门弟子……我们兄弟自问，和洪门远日无怨近日无仇，这个江湖追杀令怎么来的，大家都心知肚明，难道真的要做那些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这样置洪门五祖于何地，民族大义于何地，天地父母为何地？”

    马晓光神色大义凛然，让胖子一时间觉得老板的形象顿时高大不少。

    一通大道理说得龙头大哥等人连连点头，厅中气氛也缓和下来，有些年轻的兄弟甚至是面带愧色。

    “马兄弟这话有些道理，不过你也知道，我宏化堂弟兄们丁口众多，天下洪门弟兄何止千万，红口白牙可都要吃饭啊……所以说这接悬赏的事情乃是情非得已。”掌管钱粮的桓侯三爷胡耀站起身来，缓缓说道，只见他白胖脸型，一副和气样子，仔细看去却有精明之色。

    “哦？我当何事，这个好办……”听到马老板一开口，胖子心里一个突突，心想，难不成马老板又要卖狗皮膏药，弄他那个坑死人不偿命的“乐见未来”计划，这洪门和不像青帮和日本人，这么搞是不是有点不好？

    就在胖子考虑是不是要给马老板递个眼色的时候，却听马老板话锋一转说道：“兄弟我有一个赚钱的路子，正好需要找一合作伙伴，如看得起在下，我们一起发财，来搞一搞这个洪利滚滚计划……”

    听到这里，胖子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却又忍不住吐槽，这马老板吹牛不上税，这刚用这个大漂亮国贾老师的计划忽悠了青帮，这又弄出一个“洪利滚滚”真是……他却不知，后世的马老板有个前女友正好是保险公司的，那套路多得很，这些鬼头鬼脑的名目是信手拈来。

    “这个洪利滚滚计划是顶适合我们洪门弟兄的，兄弟和大漂亮国天马洋行洋老板凯文交情匪浅，我们可以低价从大漂亮国和欧洲购进棉布、棉纱、机器、粮食……总之老百姓需要什么我们就弄什么，洪门兄弟负责分销，利润简单两种方式，分账，另外一种是包销……”马老板说出了自己的发财大计。

    一席话说完，下面是鸦雀无声，连胖子都差点给马老板点赞，却又想起这样表演的痕迹太重，会被差评的，故此继续保持着一脸凌然神色，站在后面。

    “鼻子下面两片嘴，可不能光凭你说说……凭什么跟你干就挣钱，”一位年轻弟兄说道。

    “这位兄弟，你看市面上东洋人那些东西，说实话和大漂亮国的比起来就是垃圾，我们的东西好，价钱便宜，想不赚钱都难”马老板一副成竹在胸的神情说道。

    “第一，要有货源，这我有，第二要有渠道？就是山头，或者说堂口，要不怎么散货（分销）？第三要兄弟，要不谁都来那还挣什么钱？”马老板连忙把后世分销的理论用江湖的黑话说了出来，听得一众宏化堂兄弟连连点头。

    和洪门做这个事情他是有考虑的，以后战端一开，遍地走私，与其让别人乱来，还不如尽己所能，控制在自己手中，铺设好渠道，做好准备，赚钱是一方面，更重要是获得战争急需的物资。

    “听起来是不错，万一国府……”辕门大老么卢得贵怯怯地问道。

    “这就是第四点了，江湖追杀令的由来不就是兄弟我在国府吗？”马老板一下冷笑道，好像听了一个智商不在线的冷笑话。

    下面的洪门兄弟也是看着卢得贵直翻白眼，一副看白痴的表情，果然哪里都有猪队友啊。

    一番大道理和生意经说得一票宏化堂兄弟们或连连点头、或窃窃私语，就是一边的仇方都听得入了神，忘了自己还是俘虏的身份。

    香堂之中，气氛已然缓和，胖子心想，这回这关怕是过了，正准备看看马老板眼色就把仇方放了，了结这段恩怨。

    却见这时，右首一人站起身来，只见他身高不到五尺，却身材敦实，一身肌肉虬结，却是堂上执堂大爷梁成。

    梁成缓缓起身，一双虎牙圆睁，自带一股威势，却不是一般的江湖混混可比，果真是社团名不虚传的“双花红棍”头牌打手。

    梁成沉声说道：“马兄弟，一番话甚是有理，不过我们都是江湖人，可不能光凭一张嘴，在下不才，想和兄弟讨教几招……”

    马晓光见状，说道：“各位都是江湖上有名望的，在下在各位方家面前动手，那岂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就不出丑了。”

    “马兄弟，不愿切磋，莫非看不起我宏化堂？”梁成有些愠怒道，旁边的洪门兄弟人从中也开始有人交头接耳，一片嗡嗡声。

    “马兄弟，梁兄弟你们就切磋一下，点到为止，不可伤了和气。”龙头大哥李天德却在此时发了话，听到龙头发话，梁成也神情越发倨傲，下面众兄弟中也不断有人出声打气，以壮声势。

    马晓光见状知道不接招怕是不行，只好说道：“那就请梁兄承让。”

    这一关始终是要过，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想到这里，马晓光也就接欣然接招。

    当下胖子把早已经松了绑的仇方带开，洪门众兄弟也将大厅中央收拾停当。

    只见两人皆凝神静气，厅中的气息都为之一滞。

    梁成右手向左上方执拳，右脚上步屈膝，左脚前点，右拳左掌向前推出，此乃洪拳之见礼式，梁成在这套拳法上有二十年造诣，内行一看就知道出手不凡，姿势外行看起来也好生拉风，下面兄弟自然是叫好声、喝彩声一片。

    马晓光却没有摆出那么骚气的造型，而且他这次也没有用同样骚气的咏春，只见他未扎马步左手在后，右手在前，封住门户，以拳击的格斗姿势站好，集中精神，双眼从两拳之间看着梁成，脚下则采取西洋拳击步法不断地变幻。

    马晓光为何如此，因为洪拳要求身正步稳，下盘沉实，却有失灵动，咏春灵动有余却刚猛不足，无法快速制敌，通过观察和胖子的描述，洪门的兄弟抗击打能力都超强——长期打人，要么被打，自然抗击打能力超强了，所以对付他们只能是以强制强。

    思来想去，只能用自己会的西洋拳法，这西洋拳前生还是今世，马老板都修炼过，西洋拳步法灵活，拳势刚猛，正好对付梁成的洪拳，而且西洋拳有利于发挥自己身高的优势。

    只见梁成先蓄后发，扣膝、合胯、转腰，蹬腿，右手握拳夹着风雷之势击向马晓光。

    受到后世思维的影响，马晓光平日里对付日谍都尽量以巧取胜，这次却有所不同，之见他封住门户，却用西洋拳的防守式，以手封架，生生挡住了梁成的迅猛攻击，梁成左掌复再击出，却又被对方诡异的步伐避过，一下劈在空气之上。

    场面上看来，梁成一路抢攻，端的是占尽上风，心道，这传说中的“马王爷”也不过如此，这德行不值二十万大洋啊。

    但见梁成拳势虎虎生威，慢慢把对手逼到了一边，见马晓光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胖子也有点着急，担心道，这回不会马老板装x不成，成傻x吧，该怎么帮他想个办法呢？

    却见这时候，马晓光已经被逼到厅边，再退已然是没有退路了，梁成左掌如影，封住了对手去路，右拳蓄势之后，以十成之力击出，破风之声带着罡风，连观战的人都是脸上生疼。

    电光石火的一瞬，众人却眼前一花，又听得“轰”一声巨响，一张柏木桌却被梁成击中，碎了一地，但却没看到马晓光的身形。

    梁成心中暗叫不好，却见眼前黑影一闪，避无可避，一股巨力击中胸前，加上自己前冲的势头自然是一加一大于二，力量巨大，生生把梁成击得凌空飞了出去！

    原来，这西洋拳最厉害的在于直线发力，以点破面，梁成又攻强血长，普通办法肯定敌他不过，只能另辟蹊径，所以马晓光后发制人，让对手先抢攻，最后借力打力，一击直拳，后手发力重击对手，两股大力合二为一，宏化堂双花红棍梁成被一击ko！

    这一击势大力沉雷霆万钧，只听“嘭”的一声闷响，梁成生生地飞了出去，后面围观的众人皆发出惊呼，因为他飞出的方向正好是后面的刀架，这要撞上去梁成身体上好多地方就要分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