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82章
“你就是问我今天吃饭了没也行啊？”
钟檀迦抿唇轻笑，正准备说什么，突然在屏幕上看到一闪而过的一个婴儿车朝着沈域白的方向推了过来。
沈域白应该是注意到了身后的动静，尤其是越来越近的孩子奶音，有点惊慌，掩饰性的想要翻盖手机，又觉得不妥，想让佣人将孩子推走又怕孩子哭闹，于是找了个借口挂了钟檀迦这边的视频。
“我先照看一下伯伯家里的小孩，迦迦我们稍后再聊。”
看着被挂断的视频，钟檀迦拢着眉角，还来不及深思，外面的动静拉走了她的注意力。
穿上鞋还没走到门边，大门口就进来了一个她极其熟悉的身影。
带着外面属于寒夜里大雪天的凉气，一身霜雪，走了进来。
记忆里那总是带着温婉笑意的眉眼，在过去的这两年多的时间里，凝聚了风雪寒霜，线条弧度柔和的脸颊比之以往消瘦了些，也更加凌厉了。
以前那一双总是染着笑意的，像是会说话的眼睛，也没了江南烟雨的柔和感，有点幽沉沉的。
眼眸转动时像是能看透人内心最肮脏的地方，透着让人头皮发麻的讥冷嘲讽。
让人不怎么敢直视。
即将二十四岁的姐姐，依旧是很美丽的模样。
没有辱没了“钟家美人”这个名号。
但是整个人从内到外，更冷了，像一块冰一样，让人生生的寒。
“迦迦，”很温柔的声音，带着重逢的喜悦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关心，好像依旧是三年前那个人。
见妹妹有点呆愣愣的看着自己，仔细打量她的时候，钟檀念也软了眉眼，放开手中的行李箱，上前将自己的妹妹抱在怀里。
和记忆里有点出入的妹妹，她离开的这几年，模样张开了点，看着更坚毅了。
有点心疼，也很想她。
“迦迦，姐姐回来了。”
有些事情，其实钟檀迦也真的没有半点消息来源，譬如她姐姐的回来。
但相处这么些年，还是能判断的，加上这个万家团圆的喜庆日子，她肯定姐姐会回来，所以做了一桌子的菜。
按照她的口味，都是她喜欢吃的。
真正等回来这个人的时候，钟檀迦的内心其实很平静。
抱着身前的这人，钟檀迦扬了扬嘴角，“姐，欢迎回来。”
“还有，新年好啊。”
“迦迦也新年好，”钟檀念说。
饭菜是钟檀迦做的，但吃饭的时候，钟檀念更像个主人，坐在钟檀迦的身边，很照顾她的口味，姐妹两个像很久以前一样，只是没有钟檀念亲自喂饭这么夸张了。
“姐，我饱了，”被自己姐姐像小孩子一样照顾，钟檀迦有点适应不了，眼看这碗里的饭菜又要堆高了，赶紧开口。
“这么快么？”钟檀念摸了摸自己妹妹的小肚子，是有点鼓，“那你等姐姐吃完，毕竟迦迦不会浪费粮食，你姐我总不能刚回来第一天就遭你嫌啊。”
姐妹两个，感情好的时候也会扮拌两句嘴，钟檀迦不忿的为自己争辩，“哪有，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
淡淡的瞥了一眼身边的妹妹，钟檀念唇角带着坏笑，“是是是，没有没有，不过也不知道是谁小时候嫌弃我讲故事不好，嫌弃我话多，嫌弃我黏人，还嫌弃我绑的辫子不好看，甚至……”
“姐我错了，”殷勤的给钟檀念夹了一筷子糖醋鱼块放到她碗里，“快凉了，咱们赶紧吃，一会正好嗑瓜子看春晚。”
“这不，嫌弃你姐我话多，要用吃的堵我的嘴了，”笑意不减的逗着自己的妹妹，看着她的表情有点崩，才心满意足的鸣鼓收兵。
表情轻松自在的姐姐，让钟檀迦都以为时光倒流，这几年所有的不好，都是在做梦。
碗筷钟檀念收拾的放在了洗碗机里，之后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递给坐在沙发上的钟檀迦，“压岁钱，收不收？”
手拿着还摇晃了一下，红包艳丽的颜色映这新年的气氛，是久违的温馨热闹，“大红包。”
钟檀迦翻了个白眼，把红包拿过来放在旁边，她这姐姐永远把她当小孩逗弄，头疼！
春晚是姐妹两人一起看完的，年年难忘今宵这首歌，钟檀迦印象里好像这是第三次听到。
节目结束上楼睡觉的时候，钟檀迦看到她送出去的那个围巾，在铺着地暖，热烘烘的房间里，钟檀念仔细打量了好几次，是很喜欢的感觉。
浅浅笑了笑，钟檀迦回了自己房间，洗漱好躺在床上后，看到床边柜子上那张始终没有移过位置照片，又坐起身将照片放到了抽屉里。
到底是不一样了。
以前那些美好的事情，眼下还是藏一藏吧。
姐妹两个谁都没有提及这些日子钟檀念的去处，包括华夏。
那是她们记忆里一道抹不去的伤疤，好不了。
一碰就渗血，提不得。
至少目前，钟檀迦认为对着彼此，都不能提。
钟檀迦房间没锁门，被钟檀念一扭就开了。
钟檀念走进来手里抱着个枕头还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气，样子看着有点困。
钟檀迦熟练的给她翻开被子，姐妹两个睡在一块，钟檀念躺下拍了拍妹妹的手，“迦迦，晚安。”
按理说今天好日子，姐姐回来了，钟檀迦心里开心，应该做个好梦的，却偏偏梦到了自己最不愿意回忆起的那段日子。
那是2019年九月中旬的时候，姐姐领任务走之前说这次回来就准备和华夏商量订婚回国的事情，可偏偏在那个时候，华夏被查出了肾衰竭。
这个总是在努力活着的男孩子，每每在拥有一段开心的日子不久，就被老天爷打下当头一棒，将好好的生活打的七零八碎。
华夏走路时晕倒被送到当地医院，钟檀迦过去没先见到人，就先见到了他的医生，那是一个有点y国血统的m国人，花甲之年精神健硕，气色很好，看到钟檀迦以亲人的身份来，却是皱着眉头，看着手中的单子面容凝重。
当时钟檀迦的心跳有点快，坐在医生办公室连呼吸都不敢过于大声。
仿佛这样，之后医生的话就能好一些，就是最糟糕，也在她能接受的范围。
慢性肾衰竭，引发的原因有很多，长时间的劳累，华夏符合，熬夜，华夏也符合。
还有一些其他引发的可能，医生讲解的一些医学专有名词，钟檀迦没听进去，也听不懂。
只是手指有点颤抖，心里乞求漫天神佛，抱着极大的期望问了句，“能完全治好么？”
医生的话冰冷而无情，打散了钟檀迦所有的希望，“不可以。”
“只能通过治疗缓解病情发展。”
肾衰竭的程度有轻有重，做透析最长的能活三十年，存活期短的，也不过几个月。
治疗不当病情加重，就需要肾移植。
钟檀迦的手指又抖了一下。
三十年，就是五十一岁。
她没到十八岁，没有财产继承资格，身上穷的可怕，吃穿都是老爷子的人在安排。
但是姐姐不一样，手中的财产继承，足够给华夏最好的医疗条件了。
钟家的钱，就是砸，也能砸出来上百家条件极好的医院。
找全世界最好的医疗团队，华夏总能多活好几年的。
和正常人一样。
也不会这么惨就英年早逝的。
佛家不是常说善恶到头终有报么？
华夏帮助了这么多的人，一颗善良的心，连高山的冰雪都会帮他，身上积累的功德，换个长寿，总不至于不能吧。
世界上大都数人，不都是能活到七八十岁的么。
便是恶人，也有百岁的呢。
钟檀迦心里安慰自己。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的华夏。
他的眼睛永远都是那么清澈干净，染着世界的暖色柔光，即便再苍白的面色也压不下他这个人的精彩，永远向阳而生，站在光明最亮处。
他肯定是听见了的，钟檀迦没自欺欺人，在那一瞬间，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华夏的嘴唇有些干燥起皮，见小姑娘难得的无措，笑了笑。
带着钟檀迦回病房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华夏进了屋子先递给了钟檀迦一杯温水，“迦迦，喝点水休息一下。”
永远都是这么体贴照顾别人。
钟檀迦接过杯子将水喝完，透明的玻璃杯握在手里没有放下去，指甲那块因为用力没了血色，
“华夏，相信我，你会好起来的。”
揉了揉小姑娘暖乎乎的头发，华夏的脸上一点也没有大多数人知道病魔降临的惊慌后怕。
和平时一样，熟悉温柔的语气，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哥哥还没有回华国，也没有去□□看升国旗，去爬长城，更没有吃遍那里的美食，不会有事的迦迦。”
“三十年，哥哥好好爱惜自己，时间也足够了的。”
两人都在安慰彼此，用彼此能接受的最长时间。
少年背着光，容颜被窗户上透进来的光线笼罩，有点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整个人像是镀上了一层柔光，眉眼间依稀分辨出来的坦然从容，钟檀迦觉得，她好像看见了世间的佛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