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浮光汇流(6)
“北厂区的工人罢工了!”说实话,也不知道谁吆喝的这一嗓子,叶尔普尼听到后心简直凉了半截。此时是上午7:45分,距离南厂区工人开始罢工已经过去了45分钟,他叶尔普尼非但没有解决掉南厂区的罢工,反倒是连北厂区都带上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叶尔普尼不明白为什么戈德根的军警已经有10分钟了却迟迟不肯动手,伯爵那边也没有做进一步的表态。所有人都在这最关键的时刻缺了席,平日里那些接二连三的电话如今各各哑了火,他叶尔普尼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了。
怎么办,是继续打通戈德根的电话,督促他快些动手?不行,细细想想,这家伙肯定让卢克那家伙用什么话术迷住了,继续找他不会有什么大成效。那么是找伯爵?也不太行,伯爵肯调动200名军警便是最大的限度了,毕竟罢工没有闹到街上,他也不想过多插手这些事。那么自己曾经所仰仗的武装力量如今却个个都排不上用场,他又该靠什么解决呢?
“都是卢克那个混蛋!”一怒之下,叶尔普尼举起桌上的电话就要摔到地上,片刻后却又缓缓将电话放回桌上。他又抓起听筒,肥硕的手指拨转号码,想着要打给伯爵让他给戈德根施压,至于北厂区……
咚咚咚——一阵不太激烈的敲门声响起,很快门后探进了秘书的脑袋。“总负责人先生,这里有一封您的邮件。”
听到邮件两个字,叶尔普尼的内心咯噔了一下。他停下了拨号的手指,忐忑地问“地址是哪里?”
“基特辅罗堡。”
叶尔普尼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7:50,50分钟,是公司特快专线将消息传输到基特辅罗堡的最短时间。他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这封邮件出自董事之手,事实上以他那脆弱的神经如今只能做这种判断。可要问为什么董事能够做到不中断回复,叶尔普尼可以也愿意相信这封邮件是用军网传输的,毕竟董事一直在跟军方打交道,他曾依靠在军方的便利抢在敌司之前数个小时将呈帖送到圣骏堡。
叶尔普尼还是看了电报,他看到的不仅仅是寥寥数字“答应工人的涨薪要求”,那双眼睛紧缩的地方更是邮件右下角的几个小字“秘密呈发”。
叶尔普尼的心彻底凉了下来。
“去,发布告示,说是,同意工人们一切的薪资增长要求。”
“48分钟,哈,罗诺佐夫他们真给力。”卢克看着自己的通讯器上的内容,有些得意地笑了笑。
戈德根疑惑地问“什么48分钟?”
“啊,没什么,倒是警长先生,我们不妨打个赌,赌您的人3分钟就得撤退,如何?”
戈德根摇摇头,“不了,您不像是会打没保证的赌,赌了肯定是我输。没想到您的小心思真的奏效了,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再等50分钟,等老板的消息真的传来呗,或者运气差一点老板的消息这就通过军网传到这里,不过那也不差,怎么我都不亏。”
“哈,一场稳赚不赔的投资,不愧是参与过大行军的人,脑子就是灵光。莫不是当初奥维里奇将军的谋划桌上就有您的身影?”
卢克尴尬地笑了笑“怎么说,鄙人不才,确实参与过那场谋划,只是没出多少力,还差点给将军的计划搞砸了就是了。”
“哈哈哈哈,莫要谦虚,果然是年少有为,哈哈哈哈!”
很快,戈德根腰间的通讯器响了起来,他像是早有预料的一样一边听着通讯器一边说:“撤退是吗?遵命,老爷。”然后,戈德根慢悠悠的收回通讯器,朝副手使了个眼色后,又看向卢克。“后会有期,卢克先生,有预感将来能在克里沃罗什大楼顶层的办公室中见到你”
“也许吧,感谢祝福,荣誉公民阁下。”言罢,卢克端正地敬了一个军礼。戈德根见后颇有风度地露出微笑,而后缓缓抬起手回应了一个军礼,便也大踏步走回来时乘坐的警车上。随着副手关上车门,尾气管扬起一团污气,列队警戒的军警们在领头人的指挥下更替为纵列,沿着街道两侧跟随警车的方向离开了。上午8:00整,太阳从居民楼的后方探出头来,街上的行人愈发频繁,对他们来说,这一天刚刚开始。
卢克胸有成竹,他迎着监工和工人们的目光,大步来到安保队伍与工人的对峙中央,看了一眼刚刚摔在地面上损坏的座机电话,似是惋惜的垂下双眉。紧接着他掏出通讯器,极为熟练地拨出一连串号码,将其凑到耳边,一条腿悠闲地来回点着脚尖。
“尊敬的总负责人先生,请下命令吧,工人们还在等着呢。”然后,卢克将通讯器的声音调到了最大,向前走出几步来到埃尔蒙卡与伊万诺夫跟前,将通讯器高高举起。前者双目如虎、巍然不动,后者已是心领神会,默默闭上了眼。
通讯器内很快传来一阵矫揉造作的嗓音。“咳咳,现在,我宣布,克里沃罗什工厂的工人们所提出的要求合乎法理,经公司决定同意工人们的一切要求。”
“耶!!!”欢呼声立刻从前排传来,后排没有听见声音的工人们见到前面兄弟们的动作也知晓了一二,情感一传十十传百的蔓延开来,直至整个工厂埋没到震耳欲聋的呼声中。埃尔蒙卡呼出了憋在嘴中许久的一口气,解脱般的朝卢克微微点头,旋即转过身去,高举右臂,待到一切声音逐渐平息下来时,只听得他大声吆喝一嗓子“弟兄们!复工!”
“噢!!!”
办公室里,埃尔蒙卡来见卢克。
“你现在可愿意听我说话了?”
“有什么就说吧,我会听着的。”
卢克笑了笑。“我就说我们是一路的。之前曾暗示过一种构想,现在,让我给你好好解释清楚,这个我们都不陌生的词汇、我的愿景。”
“如果是那个疯狂的想法,我洗耳恭听。但你我之间,总归需要你的表现来决定,我们的界限。”
“我们总会握手的。”
“已经结束了么,什么?以我的名义?”
“原来如此,一封以基特辅罗堡为寄出地址的邮件罢了,并不精明的伪装,叶尔普尼居然信了?”
“好吧好吧,不用去关心为什么那封邮件会在罢工发生之前发出,那本身并不重要。至少有一个人通过它精明的算盘满足了我的要求,这不算差。”
“接通海格内拉的电话,没错,连接军队网络,我得敲打敲打某些榆木脑袋,顺便让前去调查的处理人多关注关注那个费尽心思的年轻人。”
高楼广厦的基特辅罗堡,沉重的男音等待着电话线路的转接。这声音的主人,一袭黑色正装的德米特里·奥维里奇正站在视野开阔的落地窗前,俯视着他的商业帝国。他不久前接到来自基特辅罗堡的两封邮件,在分析了上面有诚意与别有用心的内容后,对这次微不足道的插曲付之一笑。
“叶尔普尼,你的表现令我失望。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你在事件的处理方法上出了很严重的问题。”
“一条标准化的生产线,一个小时能够生产出价值5500卢布的产品。与之相比,那15卢布与浮动不定的30上浮显得微不足道。若是原本的处理方式,你打算用多少个小时恢复工厂秩序与生产?你又打算为我们的竞争对手提供多少个可以喘息的小时?这是你的大过,不考虑后果。”
“无论如何,第一时间稳定住生产线,日后再做清算。相对于加薪,我更不希望看拿到的是时间白白的流失与机器过早的停止运转,我坚守的只有工时。一定程度的工资涨幅不过是随着物价涨幅与货币贬值的附加条件罢了,无法损害到我们切实的利益。你应当知晓孰轻孰重,只有工时与生产,这才是我们的底线。”
“这次事件中我很欣赏名为卢克·斯米尔诺夫的新晋管理员,他懂得真正服从什么,而且也不糊涂的毫无变通,更不用说在入职的3个月内使南厂区的生产效率提高了16个百分点。你说他过于贴近工人们?不不不,叶尔普尼,那只是一种更精明的手段罢了,能够达到利益的平衡以实现最简单的手段保证最大利益,这样就足够了。我们不是西北冻土矿场的纠察队员,暴力与高压手段永远不是优选。”
“倒是你叶尔普尼,你所展现的心胸与眼界在我看来过于狭隘,也许你等待给我的价值还不如这个名为卢克的年轻人。我希望这件事能够让你引以为戒,也希望今后你能够提升个人能力与素养,让自己多些心眼。如果还只是这样的话,克里沃罗什从来不缺乏管理人才,你所得到的只会是一封信件。”
“我司与哈尔齐斯克和扎波罗热的竞争仍在继续,在彻底击垮对方之前,我不希望在海格内拉这一桥头堡地区再次发生这种事情。时机到了,他们自然会懂得索取的代价。”
德米特里挂断了电话,转而继续审视窗外的风光,逐渐放远目光,落在西方的地平线上。他知道,那里有新的机遇,也有他的牵挂,他敬爱的兄长。
德米特里常说,战争是最大的商机,他因此得以站在这里。阳光透过另一侧的玻璃,洒在办公桌的文件上,那是军队的第一批订单。
德米特里期待着兄长的凯旋,他已经送出了自己托人打造的军刀,渴求着身为前锋的兄长携着他的礼物而耀眼。届时,他将用尽自己全部的手段,将兄长与家族推上权力的高台,虽然他现在就一直在这么做。
他手中握着的棋子遍布乌克兰的大地,他的对手接连败退,相继被收购。他贪婪的样子从未收敛,一如他时刻将阴谋藏匿在笑脸的勾缝中,去讨好。他的影子深深刻在奥维里奇这一姓氏的背后,永不磨灭。
投机者的身形与广袤的阴影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