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最大的不幸
临近中考了,教室后面的黑板上挂着倒计时。
班主任每天从日历上撕下一张,时间就减少了一天。
同学们的书桌上堆满了高高的书墙,那些书把同学们都埋藏了起来,只露出高高低低的头顶。
即便是晚自习已经下课了,教室却还是会有不少的同学舍不得离开,总要磨蹭到熄灯的时候才肯离去。
近来,在学校的时候,刘安康跟梁秋也减少了说话的时间。
他们各自都忙着复习,背诵,做卷子,那些容易忘记的反复的记,反复的读。
而刘安康似乎显得格外的紧张。
即将中考的压力已经将他推到了快要窒息的边缘。
他成绩算不上很好,平常的考试中排名一般在班上中等偏上的位置。而这样的成绩在以往的中考成绩中是很危险的。因为它正处于考上或考不上的边缘地带。
在刘安康的意识里,只有考上了高中才会有读大学的机会,而大学是一个全新的开始,是脱贫与摆脱农民身份的唯一机会。
无论是老师还是身边的大人们,都在殷勤地期盼着家里的孩子可以考上一所好高中好大学。
相比之下,梁秋却没有那么紧张。
不是她成绩有多好,是因为她成绩很烂,正是因为烂反而对中考不抱有任何的期待。
同学们的紧张情绪使她更鄙视自己的散漫。
为了不显得自己“与众不同”,她也装作一副很努力的样子,认真的复习,认真的读书,可谁知道她的心绪已经飘到哪里去了。
无所谓,她已听不进老师的告诫。
老师们上课时从口里吐出的话对于梁秋来说像是听不懂的外星语言,她尝试过认真的去听,但没有成功过,久了便也放弃了。不趴在桌子上睡大觉就已经是对自己来学校的最高敬意,她是这样认为的。
正是这样紧张又忙碌的时候,梁秋遇到了人生中最大的不幸。
她远在南方打工的母亲的死讯传了回来。
在教务处接到舅舅的来电后梁秋请了假便脚步虚浮的走上回家的路。
她走在路上的时候几乎没有思考的能力,她没有想未来也没有回忆过去,只觉得这条回家的怎么这么远啊,远到只走一步都会气喘吁吁。
她希望自己的腿脚能像往日走这条道一样轻松顺畅,只是腿脚是不如她愿的。
呼吸有些急促,心脏里隐隐的痛感传来,她只感到好累。不能休息,不能坐下来,坐下来就起不来了,她在心里告诉自己。
就是在一遍遍的自我催眠中她晃晃悠悠地到了院门口。
只一抬眼她就看见了院子一旁的两条长木凳上架着一副黑漆棺材。
棺材下面一堆黄纸燃烧过的黑灰刺痛了梁秋的双眼。
眼睛有些酸胀,喉头里传来剧痛。
她好像有些发不出声音,微张着嘴,想要通过呼吸将心中那股淤堵感排出体外。
站在原地良久,良久,直到被出了房门的舅舅看见,她才扑向了棺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把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棺材上,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划破长空的一声哭泣把里里外外的客人都招了出来。
有站在阳台上的,门口的,院子外的田埂上的,认得与认不得的都带着或多或少的同情或是怜悯的看着这个失去母亲的可怜女孩。
有人去拉她,有人去安慰她,有人给她擦眼泪。
不管是出于单纯的怜悯或是彰显自我品德,他们的行为并没有使梁秋的心里好过些,只希望这些人不要来干扰自己好好的悲伤。
哭得累了便也不再哭了。
在给母亲做道场的几日里,梁秋浑浑噩噩,没有任何思想觉知,只任由人们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磕头,吃饭,睡觉,磕头,吃饭,睡觉……就是这样重复的机械的做着这些事。
等母亲的棺材下葬后她似乎显得已经很平静了,像往常没发生任何事一样的去了学校。
只是,她眼睛里多了些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
或许此时她才开始真正思考起自己的未来。
父亲好多年前就已经死了,母亲带着她一起漂泊了几年终是无法承担生活的重担便把她寄养在了舅舅家。
好在母亲每月都会给舅舅寄回五百块,这已足够梁秋生活,学费和日常开销的。
那时候的梁秋住舅舅家是有底气的,她觉得自己不是白吃白喝的,因而并没有觉得寄人篱下仰人鼻息。
可如今呢?唯一的母亲尸骨被埋葬进了土里,世上已没有了依靠。
在这紧张的即将中考的末期,自己这烂成绩能有什么指望吗?即便是全班第一名能考上重点高中,那上高中以及未来上大学的费用能寄托在那个永远喜欢沉默的舅舅身上吗?
或者等这个初中毕业就像妈妈一样南下?这样也不是不可以。
梁秋突然的沉默刘安康一直都知道。
因为他早已知道了梁秋遇到的变故,毕竟算半个邻居,遇到这样的大事全村的人都会聚在一起吃几顿,算是对死者的送别。
刘安康在假期那日也去了,只是梁秋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且在那种悲伤的日子里也不会因为一个有着好感的男孩子关注着自己而让心情好受些。
刘安康看着女孩伤心的落泪,看着女孩眼里的黯淡,看着女孩越来越沉默,他的心脏似被冰刀狠狠地凌迟着。
他不敢靠近女孩,不敢让女孩知道自己正悄悄注视着她,不敢让女孩看出自己眼里的痛,更不敢让她误以为自己是在践踏她的尊严。
谁在绝望的时候想让爱人看见自己的悲伤吗?如果想那便算不得是爱。
也许刘安康在心底隐藏的渴望里,是希望梁秋不要自己出现在她视线里的。
在学校的日子里,尽管刘安康忙着要中考,却还是很担心梁秋的状况。在下课或者午休的时候他也会时不时的去找梁秋说话,想要让她心情变好一些,尽快从悲伤中走出来。
只是刘安康发现自从那件事发生以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变得疏远起来。
梁秋面对他的玩笑也不再那么自然的笑了,沉默的时候明显变得更多,对视的频率也减少了很多。
刘安康心里觉得很难过,比起中考的重要性,他宁愿梁秋可以回到从前那样的单纯快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