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六 美人泪-虫豸无迹孤魂呓
“师姐,你看怎么突然这么大雾?”
“阵法里透出来的罢。”
“阵……入口,师姐你快看啊!”一个红衣女修惊慌地拉扯在打盹的师姐,两人呆呆看着已被洞开的大阵渐渐闭合。
几日都无人出阵时她们已察觉到异常,故其余的师姐妹或回宗烦请长老或去劝诫欲要入阵的散修,只留了她们二人在此看守。
但亲见被万长老洞开的阵法如此灵动地闭合,二人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不妙:“为之奈何?”
红泥渚中心,浓雾弥漫处。
残垣断壁中灵光黯淡,几个散修眼疾手快地搜罗了些许法器残片与尚有灵光的家具物事,见无人置喙,更是心中一喜,散开了十余步分流进废墟里继续探寻。
姜珣清晰地听到碧眼书生不屑地哼了一声才道:“此处不知原是什么地方,不妨修整一番,也好应对之后的路程。”
众人自无意见,点点头便在迷雾里摸索起来。
姜珣掏出一颗夜明珠,被浓雾包裹的明珠似是送进了毒蛇口中,素来无往不利的明珠黯了光彩。
“试试我这个吧。”冯春兰翻手捧起一盏玲珑的纸糊鲤鱼灯,语调低沉得近乎落寞,“我虽时常养护,这灯看着还是旧了。”
“师姐,这是手工制的吧?”舒荣好奇问道,姜珣也看向冯春兰。
闻言冯春兰释然地笑了笑,空着的手仗着身高轻轻点了点舒荣的脑袋:“我离家时拿的小玩意,一位师长见我睹物思乡便教了我温养的法子,还帮我点了灯。可别小瞧了它!鱼腹里的这支蜡烛可是用南域深深处的珙桐熬制,烛心则是鬿雀之羽,用来照明辟邪无往不利,还不耗灵力。”
“不耗灵力,那该如何点燃?”姜珣问道。借着夜明珠的细微光亮,通体封闭的鱼灯玲珑又质朴,看起来却并不像一件法器,但依冯师姐的说法,这蜡烛可是材质珍稀,堪以宝物称之。
“想点就点着啦。”冯春兰神秘一笑,对着鱼灯轻轻呼了口气。
嚯——鳞鳍闪烁,绚烂多彩,细腻描画的鳞片栩栩如生,小巧的鱼灯宛若天上锦鳞游入人间,褪散了雾气。
“怎么样,师姐还是能带领你们的。”回望远处几团光亮,冯春兰笑道。
“师姐太厉害了。”三人异口同声道。言罢,姜珣看着冯春兰受赞后亮晶晶的眼睛,不由捂嘴偷笑。
因鱼灯故,几人之间的氛围甚是柔和,烛光散发的珙桐特有的自然气息亦令人平心静气,一时间,只有碎瓦上的脚步声偶尔响起,形容着断墙间杂树枒槎、乱草丛生、苍藤遮痕的荒凉枯寂之色。
几人随意探了探,砖瓦腐朽,未能找到可证明过往的物件,此处废墟比之凡人民居也好不了多少。
“姨母会在这里吗?”舒洁喃喃,与舒荣一同捏着黄旗一角尽力感应着。
“这里是不是太安静了?”姜珣脚步一顿,便有无边的寂静向她涌来,“无有阵法覆盖且草木疯涨之地,竟无虫豸之音?”
轻点鱼灯停下了游鱼之行,冯春兰赞同地点了点头,皱起眉头道:“他们正在相互靠近,可是发现了什么?”
“可要先行回返?”姜珣话未言毕便见舒洁伸出了手指向一片灰蒙之处。
“师姐那鱼灯可否去那一探?”舒洁迟疑道,她并不确定自己看到了什么,但冯春兰是一个不会忽视同伴发现的合格修士。
描金红鳞的游鱼翩翩而去,迷雾渐渐淡化,一片亮眼的绿叶映入众人眼帘,只是还不待细看,绿叶便化作一缕黑烟散去了。
“那是片叶子?虽然没看清,但不是这些树上长的吧。”舒荣揉了揉眼睛,叶子只现行了短短一瞬,令人无端恍惚。
“先回去吧,这片叶子有一种不好的气息,此地变化不明,小心为上。”摄回鱼灯,冯春兰催促着众人原路回返。
只是,虽前有光亮指引方向,旁有鱼灯驱散雾气,几人仍旧偏了方向。
“这里的草势低矮,我们应不曾来过。”姜珣面露愁绪从草丛中起身,拍了拍衣袖沉吟道,“这地上未免太过干净了,毫无虫豸之迹。”
“不若我们临空飞回去?”舒洁眨着眼睛,在姜珣示意下不动声色地截了片草叶。
“不可,我们在地行走都迷了方向,若临空势必偏得更远。”姜珣摇摇头,走不回去倒是次要,她们的自保能力也不弱,更令她忧虑的是一股隐在暗处的视线,如影随形,只是她们默契得都未诉诸于口以免引起其之警觉。
“虫豸不绝,或被召唤,或无存活,我们先走着,停在此处可换不了位置。”冯春兰一挥手,鱼灯的光芒更亮了几分。
“啊。”舒荣一声惊呼,手中绣有蓝赤猛虎的黄旗忽得变大,如飞练一般向旁飞去,网罗住了一团物事。
“是什么东西?”见舒荣的黄旗建功,姜珣舒了眉头,好奇道。
舒洁闻言捏了个法决,黄旗便变得透明恍若无物,一只精致的纸片人儿则被束在若隐若现的经纬编织成的虎口里。
“纸人?”还是剪纸式样的福娃娃一般的纸人,只不过在场四人都不会被其外形所迷惑。
“长得是很可爱,不过和生傀也没有分别。”冯春兰凑近细看后摇了摇头,“不是寻常纸人术,内里拘了个孤魂,不过没什么怨气,是自愿的?”
“仙女姐姐们不要吃我!”
一道童稚之声伴着类似锯木的嘈杂在四人脑海中同时响起,四人面面相觑:“你们也听到了?”
姜珣僵硬的点点头复又低头看向小纸人儿:“所以里面那只鬼才是主体?”
“童声,力量不祥,它算什么鬼呢?”想到之前化作黑烟的叶子,冯春兰捏着下巴,对纸片里寄居的小鬼有多了几分提防。
“当然是「魅」啦。”
变得嘚瑟的童声响起,难听的锯木声——锯齿像是被磨平了,锯子只得接受强行劈砍的命运,发出了凄厉的叫喊也随之响起,姜珣即使捂住耳朵也挡不住直接在识海里回荡的声响。
“胡说,小孩的声音,还这么难听,不是「魈」就是「鬾」,不过是只生魄境界的小鬼,装什么神道!”晃着脑袋,舒荣跺了跺脚,一脚踩在黄旗之上,直立的纸片啪得倒在了地上。
舒洁拉开耍气性的舒荣,柔声道:“人鬼殊途,我们觉得它的声音难听也不是它的错。”
“就是嘛,还踩我,你这么粗鲁一定不是仙女姐姐!”见有人帮自己说话,小鬼似是极为开心,音调高了不少。
“啪——”舒洁一掌拍了过去,“知道自己说话难听还说话就是你的错了!”
见舒洁认真的和一只来历不明的小鬼掰扯道理,冯春兰苦笑着拉开了自家师妹,对小鬼厉声道:“休要闲扯!生前何人?隶属何人?监视为何?一一道来!”
冯春兰用上了声如洪钟的小术震慑小纸人,只苦了一直默默忍受呕哑嘲哳的姜珣猝不及防又被敲了一记。
与此同时,姜珣的识海里也多了一段记忆,大致是一个垂髫童儿岸边游玩落了水,浑浑噩噩成了鬼的往事。
“我这灵觉也不知是好是坏……”听着冯师姐的拷问,姜珣默默运使清音度魂术平复识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