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衙门挨骂
城北监押司并不大,只是一处二进二出的合院。进入大门穿过一个小小的天井就是大堂,左边一排是临时关押犯人的监舍,右边则是刑讯室以及两间办公兼休息的房间。
此时大堂内气氛压抑,十几位捕快站在两旁,大气都不敢出。两边虽有椅子,他们也不敢坐下啊,因为老大黄捕头就站在大堂中央,阴了个脸,谁都看得出来他心情不爽,正要找个茬发作。
方含赶到衙门时比正常点卯晚了几分钟,没办法,脚力比之前弱了太多,至于花钱雇车?开什么玩笑,足足一钱银子啊,这是能一而再的事情吗?
方含一进来就感觉要糟。果然,黄捕头一见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你他娘的翅膀硬了是吧?这节骨眼上还敢迟到,真当老子是摆设?”
“是不是觉得这银子很好赚?不想干,给老子滚蛋!”
方含只能低头挨着,顶多腹诽两句:我天天加班时你看不到吗?况且我还是个病人。
顶撞上司?他可没这底气,除非他不想干这份工了。没编制人的悲哀啊。
他身边那些同事,平时一个个拍着肩膀打着哈哈亲热得不行,此时却事不关己站在一边看好戏,有两个还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职场如战场,对方含这种无钱无势的新人,不踩两脚,已经算是仁慈了。
黄捕头足足骂了一刻钟,总算转回了正题。
“晁大官人这案子真他娘的邪门,人死在城西,头却摆在城北,查了一天屁都没发现。”
“方含,你小子昨天到底怎么回事,咋会在凶案现场躺尸的,给老子说清楚,一个细节都别漏。”
“属下遵命。”方含拱了拱手,开始讲述。这事没啥好瞒的,三颗人头摆着呢。
当他讲到自己被榕树袭击时,黄捕头倒吸了口凉气,挥挥手道,“等等,你是说你和那棵庙前的老榕树打了一架?”
“是。”方含冷静道,“我还砍下了它的一根气根。”
那小庙是第二现场,黄捕头自然领着一干小弟去勘察过。只是他们的重点都放在庙内,至于那棵榕树和广场,根本没有留意。
“王汉,申屠,你们马上再去趟城隍庙。”黄捕头当即吩咐道。待两人走后,他望向方含,“后来呢?”
方含又将那青衫少年出现,如何指挥榕树,又如何用一枚竹蜻蜓挡住自己的刀,最后一掌击倒了自己的过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至于后面中年人出场的事,他就不知道了。
堂上人听得个个心惊。黄捕头搓了搓手自语道,“竟然是术士,这事麻烦了。”
他想了想,交待旁边的吕副捕头,“这事,我得向城主亲自汇报,你带着弟兄们接着盘查可疑人员。”说完匆匆往外走去。
方含正暗暗松了口气,黄捕头突然回过头来对着他说道,“方含,那城隍庙可是你的地盘,你他娘的怎么没盯牢点,这案子如果不破,你要负责。”
一口大锅就这么铺天盖地砸了过来。
这一天,武定城又是鸡飞狗跳,方含跟着一帮捕快挨门挨户盘查,他倒是认真在查案,可却发现那几位“前辈”根本没干正事。
“哼,这根金钗很像晁官人家丢的,可能是赃物,没收。”
那户主是个老实巴交的老汉,听到这话脸都白了,连连拱手道,“官爷明查啊,这可是我家祖传三代的传家宝,不信你问问隔壁邻里,我那婆娘嫁过来时,还戴过呢。”
“去你娘的,老子说是就是,你再啰嗦,一并当疑犯逮了。”那捕快贪婪地将金钗收入腰包,一手拨开身前的老汉扬长而去。
又有捕快敲开一家大户,过了一会满意地咂着嘴出来了,旁边一位捕快羡慕地望着他,“鲍老四,肥吧“
那位叫鲍老四的捕快哈哈笑着道,“一般,十两而已,收工了翠红苑喝酒去,哥请!”
……
方含默默地看着,对于这些前辈的劣迹,他耳闻目染,但坚持着自己的原则,不拿不贪一文。他也知道假如他能向这帮家伙靠拢,别说买匹马,城里的小院估计一两年时间也能置办起来了,但他做不到。
但他也只能默默看着,他无力改变这一切,也无法为这些受害百姓讨个公道。他甚至没有勇气上前劝阻一下,他是个穷孩子,孤儿,这份工作以及那一两三钱的俸银,对他太重要了。
年轻有时候并不是血勇的代名词,但生活的压力往往是怯懦的来源。
只是最后,他还是没忍住。起因是一位绰号“疤眼”的老捕快,竟然对一位小姑娘下了手。
那小姑娘才十四五岁的样子,样貌清秀,疤眼见色起意,拉着小姑娘要进里间盘查,小姑娘哪见过这样的场面,只会使劲摇着头嘤嘤哭泣。
方含再也看不下去了,他拍了拍疤眼的肩,低声道,“前辈,正事要紧。”
疤眼正欲火中烧,方含这一拍,吓得他一个激灵,一下子兴致全无。他转头见是方含,怒从胆边升,骂道,“小崽子拍什么拍,滚一边干你的事去,别打扰老子。”
方含仍然低眉顺眼的,“我看这位姑娘不像是凶人,要不我们去下家查查?”
疤眼情知事已不可为,恼恨之下,一脚蹬在方含肚上,方含身体未恢复,竟被踢出几米远倒在地上,疤眼指着方含恶狠狠道,“都是你这小兔崽子玩忽职守,不然哪有今天这档子事,害老子们辛苦,晦气。”说完朝着方含呸了一口,悻悻离开。
方含慢慢地爬起,身体的痛还不怎么样,但灵魂却是一阵颤栗。
当初入职时的那份激动,第一次穿上捕快制服时的憧憬,以及所有的理想和梦想,仿佛都在这一脚后消失。他只觉得这世界都在向他发出冷笑,让他喘不过气来,直欲窒息。
夕阳散去最后一丝光芒,沉入远方苍茫的大青山中,也带走了这人世间的最后一丝温暖。方含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家行去,身形有些佝偻,不似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