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相国寺
相国寺的钟声赫然响起，庄重威严，本是早课的时辰，但此时，相国寺的住持却立在寺前，惹得来来往往的香客也不由得多留意了几分。钟声方响过三下，台阶之下便出现了两个身影，一个穿着朱色劲装，外罩妆缎狐肷大氅，腰间别着一把弯刀，另一个身披织锦镶毛斗篷，内衬象牙白暗纹团花锦裙，身形瘦弱。
相国寺门台高耸，住持无恨大师见这两位女子缓步迈上台阶，连忙上前迎道：“老僧见过安国公。”
“大师不必多礼。”纪黎站在台阶之上，微微仰头，嘴角含笑，“不想自上回与大师一见，竟然已有五年光景，大师近来身子可好？”
“劳国公挂念，尚可。”无恨大师笑了笑，道，“国公大人倒是与五年前一般无二。”
三人并肩而行，纪黎为无恨大师引荐：“这位是怀化大将军杜淑兰，此次案件便由我二人负责。”
“见过杜将军。”无恨大师朝着杜淑兰行了一礼，杜淑兰摆了摆手，道：“不必多礼。”
五年前纪黎运送经书入寺之时来过一回相国寺，只是彼时与她一同的是燕子尧，如今成了杜淑兰罢了。五年的光景，连同行的人都变了，更遑论是这寺中的景色。
无恨大师知晓这位安国公的脾性，不敢怠慢，一路引着二人往藏经楼去，一边走，一边说：“火势是子时起的，因而没多少人在藏经楼，倒没什么伤亡。”说到此处，无恨大师叹了口气，“只可惜了那些经书，烧得不成形状。”
纪黎对这些佛家经典并无兴趣，只问：“既然经书俱被烧毁，如何就能辨出五年前的那本丢了？”
“老僧并不知那经书是被毁了还是丢了。那本经书向来藏在在三层东侧，以防被僧人毁坏，老僧将其放在了一个匣子里，用铜锁扣上了，钥匙也只有老僧这儿有。然而，着火后，木匣被毁，经书不见踪迹。老僧担心出事，便向陛下递了消息。”
“平日里藏经楼是哪位僧人看管？”
“是我的弟子，无悔。”
“那日起火之时，他在何处？”
无恨说道：“藏经楼虽是交予无悔负责，但往常向来有武僧看管。那日他与老僧在房内谈经论道，直到子时后火势渐大，弟子来报，这才与老僧一同到了藏剑楼。”
正说着，三人经过一段陡坡，眼前的景色开阔起来，眼前出现了一座古朴典雅的小楼，只是三层之上叫大火烧成了断壁残垣，平添了几分破败。
无恨大师拿出怀中的钥匙，打开朱红小门，对纪黎与杜淑兰道：“此处便是了。”说着便想要接着引纪黎与杜淑兰入内，却听纪黎道：“大师，寺中事务繁忙，您不必在此久候了，不如唤当日看管藏经楼的武僧到本官的厢房之中，他对当日之景想必更清楚些。”
无恨一愣，转而笑道：“既如此，那老僧先行告退。”
见无恨离去，纪黎与杜淑兰便往三层去。
三层几乎被烧毁得差不多，但还剩下几座书阁保留了下来，大火扑灭后，为免大雪将证据掩盖，大理寺便命僧人先将藏经楼里的证物收拾出来，都放在了三楼的一侧书架之上。
“淑兰，依你之见，藏经楼是何处起火？”
杜淑兰凝眉思索了片刻道：“这自然是哪处烧得厉害，那便是哪里起火。”
“是了。藏经楼东面几乎全被烧毁，西面却仍有书阁安然无恙，可见起火之地便是在东侧。但……”纪黎蹙眉想了想，心中有了些怀疑，却并未说出口，而是继续在东侧搜索。
“这火看起来烧得真大啊。大人，您说，是有人蓄意纵火吗？”
纪黎一边将书架之上的一个铜锁拾起细细端详，一边道：“兴许是油灯叫风吹倒了。”
“怎么可能？”杜淑兰刚想反驳，就见纪黎正专心致志地摸索手里的铜锁，手指上多了几层黑灰，这才明白她并非真心实意认为起火之事只是意外，连忙走到她身侧，也一起端详，“这铜锁似乎被撬过。”
“拿去问问无恨，此物是否正是装经书的木匣所用。”
“喏。”说着，杜淑兰将铜锁放入怀中。
“看来经书失窃绝非着火之时发生，而是在着火之前，起火想必也是为了掩饰。”纪黎一边踱步，一边道，“若是如此，恐怕窃贼就在寺院之中。”
杜淑兰忍不住问：“为何？”
“若是外人潜入寺院行窃，东西到手逃之夭夭也就罢了，何必放一把火，惹人注意？纵火一来为了掩饰木匣被毁、经书被盗，二来摆脱嫌疑，令众人视线集中于纵火，难以留意经书早早失窃的事实。”
“照国公大人的意思，难不成是那位看管藏经楼的无悔大师？”
“常理而言，他的嫌疑最大。但无恨大师也并非全无嫌疑。”纪黎道，“无恨大师的俗家名字是朱成璧。”
杜淑兰一愣，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样一来他与昭明也是有着深仇大恨，与谢进民的旧部有些首尾也合乎情理。”
“还有那几个武僧。虽然暂时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但他们日日看管藏经楼，趁着同伴歇息之时，行盗窃、纵火之事也很是便宜。不论真相如何，总要细细查探一番。”纪黎在藏经楼里又查探了一圈，并未发现有何可疑之处，于是便往楼外走去。
“大人，那接下来要做什么？”
“先去会一会那些武僧。”纪黎说着，停下脚步看她，“至于你，淑兰，你去托人查一查相国寺众僧的俗家姓名以及籍贯。”
“喏。”
纪黎和杜淑兰一前一后走着，忽然一阵微风拂过，她秀眉微蹙，往后望去，树枝光秃，并无可以藏人之处，一旁的杜淑兰问：“大人，怎么了？”
纪黎摇了摇头，秀眉却并未放松，最后还是道：“无事。”
身后藏经楼上，一双眼睛从废墟之中伸出，注视着纪黎瘦削的背影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