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阮聆携,你胡言乱语些什么!”他下意识大喝出声,下一秒却冷汗涔涔。
太苍白,太无力了。
一张口就几乎坐实了他偷盗金丹的罪名。
“我胡言?”阮聆携神情无辜,口吻也笃定。
她不与陈少梁辩驳,侧过身望向众人,“各位若是不信,用灵力一探便知。”
谁知场子刹那冷了,同门间交换眼色,最终所言大同小异。
“陈少梁,你可还要狡辩?乖乖交出金丹!”看着很有资历的年长修士拍案而起,衣摆也抖了抖,义正言辞。
谁知立马有眼尖的道友指着他腰间透出的明亮,“孙胥,你腰间这是什么!敢不敢拿出来看看!”
越来越多人意识到事情不对。
“你怎么有金丹!”
“你难道没有?”
叫喊声、刀光剑影此起彼伏。
而此时阮聆携已如隐身一般,信步离开乱成一锅粥的厅堂,对着夜色吐出一口浊气。
她这一招并不高明。再要不了一个时辰,这群被耍的团团转的修士就会发现,他们堆在一起的“化羽金丹”,其实全是瓷盘瓷杯。
只要略一思考,众人一定会知晓,金丹在她身上,进而对伤未好全的她群起而攻。
不过这又何妨。
阮聆携低笑一声。
“主上想到什么了,这么开心?”绫伊把阮聆携抛给她的真金丹放进背包,凝望着她微调过的脸庞。
和真实容貌有三分相似,可又处处不同。
幸亏原主是个清冷避世的性子,见过的人不多,对她熟络之人又大多离得很远,阮聆携这备用手段才能瞒天过海。
此时此刻,夜市才刚刚开始,正是灯火辉煌,人流如织,暖橘色光芒不动声色地晕染开姑娘们飘扬的裙摆,笑声阵阵。
盛世难觅,幸而初登基的人皇善政,近年风调雨顺,五十洲上下都沉浸在难得的安乐中。
“婆婆,来两碗酒酿圆子。”她坐到摊边,口吻熟练。
“姑娘稍等。”老婆婆面善,皱纹堆积出慈祥的神态,眼角的纹路在水汽氤氲下失真,有些看不清。
阮聆携用杯中清水蘸着,在脸周涂抹一番,撕下一张皮肤似的肉色收进系统背包,露出更为惊绝的朱唇蛾眉。
“姑娘慢些吃,小心烫。”
“诶,好。”她对老婆婆一笑。
白玉晶莹的小丸子被包裹在点缀着金黄桂花的绛紫粽色浓稠酒酿中,格外可爱诱人。
她挖一勺,放到嘴边吹吹气,“之前上高中的时候,每下了晚自习,都会和朋友到外面的小吃街买点吃食。那条街上的酒酿汤圆也很好吃。”
这才是她来到这个修真世界的第二天,却已经开始怀念家乡了。
阮聆携嚼着圆子,瞳中倒映出一轮蛾眉月。
也不知现代的家人朋友,现在都怎么样了。
一碗热乎乎的酒酿圆子下肚,四肢百骸都传来阵阵暖流。阮聆携付过铜板,抽了抽鼻子。
“走啦,去夜市买些东西,晚些时候换家旅店住。”
夏日将至,夜里只是略有热意,却也耐不住大街上灯火辉煌,平添了几分人间的温度。
临屹并非守旧之地,反而因为靠南的缘故,常能见到一袭轻纱飘飘的女子上街。
飞扬的薄纱宛若红云,煞是好看。
相较之下,阮聆携却苦了。
为了冰清玉洁的人设,平白裹成个粽子,穿得比庙里的小尼姑还厚。
本就并不充沛的灵力,多半用在维持避暑咒上。
她神识一动,呼出面板。
面板展开时,类似先前李启头上的基础属性都会集体跳出,白或蓝色的一片,很是遮挡视线。
“绫伊,你回一趟昨晚住的地方,收拾收拾东西,去城北那家最大的旅馆等我。”
坐车初进城时,曾经路过那家,相比之下客人寥寥无几,很是萧索。
绫伊下意识反问,“那您呢?”
“我一个人逛逛。”她声音平稳,似乎找到了什么目标,头也不回地跟了上去。
她本欲从面板上找找原先的攻略,却无意看到一行突兀的数据。
——血红色的20级。
按一般网游的套路来讲,红名的意思是,角色刚刚杀了人。
杀了人还敢大摇大摆地走来走去,这人身上或许能挖出什么不一般的信息。
阮聆携开着面板,运功追上红名脚步。
原主毕竟曾是刻苦修行之人,虽然被毁了灵根,基本功却还算扎实。
让阮聆携能分出心四下探索。
不久前一片灰暗的系统,此时已有部分解锁。
——成就系统开放。
她神色一动,脚下步伐不变,思绪控制着略略扫过一片。
【惩恶扬善一:捉住红名,上报官府】
【鬼道枭雄一:放走红名,杀死官兵】
这两个成就显然相悖。
该怎么选。
脚步缓了片刻,阮聆携紧盯着红名背影,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暗自咬了咬牙。
这要是文字类剧情游戏,随意选择自然无所谓。可她要是放走了红名,一定会被当作同伙。
追上去。
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是太浅,现在最珍贵的就是信息。
她深吸一口气,正欲抬腿。
破空声刺耳。
阮聆携警铃大作,侧身转了半圈,一支泛着幽幽冷光的白羽箭堪堪擦着她鬓角划过,削落一缕月光般的碎发。
阮聆携立刻抽出佩剑,闪身到大街一处拐角。
就在辗转刹那,数只羽箭狠狠钉入她原先身后的木桶里,力道之大,竟炸得木屑迸飞,划破她苍白的手腕。
人流立即四散逃离,尖叫声、咒骂声此起彼伏,跌跌撞撞。
宗门里不乏聪明人,总有长脑子的能迅速识破她的计谋。
“抓住她。”发第一支箭的人蒙着面,声音似乎经过术法刻意隐瞒,听不出性别。
阮聆携不熟练地运起轻功,足踏角落堆叠的木箱,飞身到层层灰瓦上。她不敢耽搁,只凭借着高处模糊的方位,向约定的旅店靠近。
来人紧追不放,跟着她上了房顶,将弓箭丢给手下,抽出长刀直直劈了过去。
和银白染血的冷兵器比起来,女人的身躯实在太弱小。
冷刃发狠地割裂空气,却扑了个空。
阮聆携拼命向前冲刺,越过重檐。一袭青衣在微弱月色下恍若精魅山鬼。
对方名字上明晃晃挂着60级,她一直这么跑下去必死无疑。
越是紧张时刻,阮聆携越是冷静。
无论是停下来拼命还是求饶,都不可能奏效——那一箭分明是冲着她的性命来的。
来人满怀恶意,就是想让她死。
法术不可,对面又人多势众。
那还有什么呢。
金光直冲面门,她□□身体加快轻功频率。
脚下瓦片应声碎裂,清脆地响。
灵光乍现。阮聆携微微瞪大了眼睛。
道具。
她重心不稳,从屋檐上落下,重重摔在地上,慌乱地挣扎爬起身,跌跌撞撞跑向巷子深处。
领头人看着阮聆携远去的方向,眉间拧着。他并不相信,有能力布这么大一张网的阮聆携能犯这种错误。
先是装出伤势极重的样子,又能在隔日几乎完好无损的出现在醉香楼,还顺走了金丹和骖龙玉。
可她分明只是个废人,如何还能运功。
领头人眼中划过一抹惊疑。
难道,这都是凌逍宗布下的局?
可她为何故意要和孟圆争抢。
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她走!
“追!”领头人满是戾气,心里却有几分上套的不祥。
一行人浩浩荡荡。
阮聆携露出琥珀色的明眸探视一番,不动声色地从房檐另一端攀上来,双臂还在颤抖的余韵中没能缓过来。
她根本没有掉下去,而是装作掉落的姿势同时用了分身符和置换符,造成了那伙人的错觉。
这一招太险了,但凡符咒生效时间有差异,或是错了顺序,都必然露馅。
她抚了抚胸口,爬到一座高些的房顶上远眺。
哪知瓦片碎裂。
一阵不好的预感。
阮聆携重重摔了下去,正巧落在一张柔软地毯上。
“你,你”
一个浓妆艳抹的姑娘正心情不错地涂着香粉,却忽然有个人从头顶掉下来,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撒了一地香粉,腾起的白烟熏得人咳嗽。
她正欲喊人,嘴已经被阮聆携紧紧捂住,只发出无助的“唔唔”声。
“你别喊人,我并无恶意,只是借你房间躲一躲人,不会伤你,”阮聆携压低了声音,盯着姑娘有些泛蓝的眼睛,“明白吗?”
姑娘忙不迭点了一连串头,嗯嗯呜呜地说不出话,生怕阮聆携反悔似的摇了摇她捂着自己嘴的手腕。
阮聆携说到做到,松开了手,借机观察起屋内的装潢。
而姑娘脸色惨白,大口喘着气。
她环顾一圈,面色古怪。
粉纱红幔,芙蓉帐暖,这地方这装修风格
她不会掉到花楼里了吧。
暗自欲言又止言又欲了一刻,阮聆携还在纠结这件事之时,门却被人从外推开了。
那干燥的竹木摩擦声惊地阮聆携头皮发麻,警觉地握着剑柄后退两步,做好随时拔剑的准备。
哪知来人异常眼熟。
“你从醉春楼出来了?怎么是你?”阮聆携瞪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