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痛彻心扉
萧玉川未理会她的咆哮,将冰冷的目光投向木诺凤迦,阴沉着脸暴呵:“除了丹阳公主,伤杀随意!”
木诺凤迦沉着深吸一口气,未待命令落地,若暴起的黑豹,旋风般袭向距离他最近的枢密使。
密使皆是身经百战之人,最擅偷袭暗杀,警惕性常人可比,见他袭来,当即凛冽着目光挥刀相向。
既然萧院使说了伤杀随意,密使个个手下不留生机,刀刀直取木诺凤迦性命。
唐卿月见身木诺凤迦陷入围攻,雪光如银将他包裹,尖叫着提醒,“木南舟……左边……右边……”
她叫他木南舟?木诺凤迦心砰然一动,朗目里杀意绽亮,身子若灵猿频频闪避,瞅准时机反身踢出长腿重重一扫,踢落横刀数柄。
失刀密使当即后退,后面的密使挥刀补上空隙。
她的提醒声在薄雾长街上激荡,声音里满含担忧和焦虑,若射穿灵魂的利箭……刺得萧玉川痛楚阖目,舒臂冲她的方向轻一挥手。
立时有密使缓缓朝她聚拢,她惊慌失措,踉跄着步子后退,冲他们无能狂怒,“滚!别过来,不准过来!”
木诺凤迦在她眼前腾挪跃移,被罩在密不透风的刀光剑影中,与她隔开。
眼见朝她聚来的枢密使越离越近,再这般打下去,饶木诺凤迦身手好,也定会丧命,她也定会被他们抓捕。
大急之下,她连爬带滚扑过去,抢起一柄坠地的刀横在颈间,噙泪嘶吼:“住手,都给我住手,否则我死给你们看。”
萧玉川寒森的目光一直定在木诺凤迦身上,闻听她吼,移目光向她,瞥见她手中有刀,眼角一抽暴喝:“月儿,住手!”
因这声猝然呼唤,萧玉川身边一左一右负手而立的副使,侧眸看他。
胡良弼挑了挑眉,又看向满脸紧张的唐卿月。周嘉辅面无表情盯着院使,将院使惊慌的眼神看入心底。
也因她这声怒吼,木诺凤迦分神朝她一望,见她举刀颈间,一急,脚拳一滞,被数位枢密使扑倒在地。
“太阳!”被扭按倒地,木诺凤迦挣扎着冲她揪心大吼,“不要!”
“将他放了!”她寒冷着眼眸看着萧玉川,难抑哽咽,“我在你面前死过一回,无畏再死第二回。”
萧玉川还刀入鞘,负手避看她如刺的目光,仰头上望清冷的长庚星,轻声:“除非……你同我们回去。”
“我绝不跟你回去。”她嘴唇哆嗦,看他的目光分外嫌恶。
萧玉川阖上双目,朝她伸出一只手:“若你敢死,本院使绝不让他独活……过来!”
看着那只分外笃定的手,唐卿月忆起那日在山崖上的情形,浓浓的悲伤涌满眼眸,绝望大哭。
手握横刀一面哭,她一面泣求:“萧玉川,求你看在往昔的情份上,放我和他一马。若有下世,我定结草衔环,做牛做马报答你。”
萧玉川长伸的手紧捏成拳,收垂身侧,阖目不启,寒声暴呵:“打断他一只腿!”
右副使周嘉辅应声而动,踱至木诺凤迦身前,抬起脚,面无表情朝木诺凤迦右腿重重踩下。
看着那只猛踏而下的脚,唐卿月绝望哭问:“萧玉川,你的心何时烂成这般模样?”
萧玉川眼皮轻轻颤动,不声不响。
周嘉辅的脚重重落下,木诺凤迦惨呼刚溢出喉咙,又被他强行咽下,强忍腿上剧痛,扬着头,愤恨望向萧玉川。
“我听人说……她十三岁就爱了你……你也执意做她的驸马……为何就不能放她一条生路?”
“你们曾有婚约,你忘了?”
“求你放她走,要杀要剐,我悉听尊便!”
萧玉川霍地启眸,斜眸睨向他,嘴角微微抽抽搐,“将他另一只腿也打断!”
“萧玉川,你不得好死!”木诺凤迦气极,挣扎着咆哮。
周嘉辅冷冰冰的目光下觑木诺凤迦,再次抬腿。
见萧玉川无动于衷,唐卿月泪水横溢,“是我求他救我的,我同意跟你回去,你们放了他。”
原来时间真的能改变一切,萧玉川的冷漠无情,再次让她大开眼界。
她跑不了,不当连累小蛮子丧命!
木诺凤迦心痛到无以复加,眼中涌起雾气,冲她轻声:“太阳……”却说不出一句话。
眼下这般情形,他救不了她!
“我答应你!”萧玉川冲密使高声,“你们若不想担责,还想活命,就将南弥世子带回慕化馆。勿惊动他人,勿使他人知晓今晚的事。”
最近百官逼宫,誓杀在万国来使面前,丧侮国威的丹阳公主,元丰帝将监看丹阳公主安危的责任,托付给枢密院。
若弄丢了丹阳公主,整个枢密院的人,难逃苛责。
“诺!”扭压木诺凤迦的密使齐应,将木诺凤迦拉扯起身。
有密使牵来马,将木诺凤迦扯上马搂紧,任其挣扎不松,静等队伍一起动身。
唐卿月噙泪一望满眼痛苦的木诺凤迦,手一松,横刀“当”一声坠,失魂跌坐地上。
萧玉川一挥手,身后一位密使牵马过来,他翻身上马,“驾”地一声打马,路过她时弯腰探手一抓,拎着她一只胳膊,若拎鸡崽般将她拎起。
她眨眼落于马上,被他一手搂住腰,一手扬缰打马而去。
随之两位枢密副使接过马缰,翻身上马,所有人追萧玉川而去。
晨曦绽亮之前,宝蓝色薄雾笼罩的长街上,马队如闯地狱而出的索魂鬼差,携两缕人间怨魂,消失得无影无踪。
四月中,长街两侧花开繁盛的文冠树上,花瓣凋零,纷坠如雪。
坐在马上飞驰,耳边风声呼啸,迎面扑打的文冠花瓣,打得唐卿月无声流泪,虽极力强抑哽咽声,抽动的肩膀依旧出卖了她。
搂在她腰间的手松开,迟疑着缓缓上移,最终颤抖着抚上了她脸。
萧玉川原本有一双绵软细嫩的手,而今抚上她脸的这只手,满是粗粝的茧子,划得她的心生痛。
“再忍忍……月儿……再……”
背后,萧玉川声音微颤,话未说话,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手指滑落她唇边时,她张口重重咬住了他一根手指,牙齿上下加力,拼尽了全力。
猝然一声低吟,萧玉川的手就这么伸着,任她狠狠痛咬,未喊也未收。
用力太过,她浑身颤抖,直到唇齿间溢满腥咸的血,直到她听到背后强力压抑,却压抑不住的哽咽声。
萧玉川一手牵缰纵马,一手任她痛咬,定定看着前方,他腥红着的眼眸,却一言不发。
身后追随的密使们蹄声如雷,左右两位副使须臾就追平他,看二人情形,还道他以手捂着丹阳公主的嘴。
打马直入国子监,驰停于慕化馆小院,萧玉川这才重重一捏她的脸颊,取出被咬得血淋淋的食指。
翻身下马,他伸手将她胳膊一拽,她猝然落入他怀里。他打横抱着她,大步流星入院,又粗暴将她扔回屋中的榻上。
满屋宫婢与内侍见他带人回来,感激地跪了一地,他暴呵:“从今日起,不得让丹阳公主跨出这间屋子半步。”
“遵命!”宫婢与内侍们紧张齐应。
他向卧倒在床榻上的唐卿月看了一眼,霍地转身,大步走出屋子。
左右副使皆在院中等候,见他出来,胡良弼迎了上去,幽幽一笑:“对丹阳公主如此……院使果真无情?”
他抵近胡良弼,眼眸犹红一笑:“本院使若还有情,你们这伙王八蛋的性命,整个国子监官员的性命,留不过三日。”
朝臣逼宫,要皇帝将丹阳当众处死,他再次求上了恩师何祭酒的门。
何祭酒扛着压力接下圣旨,迎丹阳暂避于国子监……他不能放走丹阳,陷恩师及国子监一干官员于危境。
胡良弼欣慰道:“兄弟们果然没看错人,谢院使将兄弟们性命挂在心上。”
他蹙眉质问:“你二人日日潜居在国子监,为何任她被人劫走?”
胡良弼眨了一眨眼,转身躲到周嘉辅身后,抱住周嘉辅一只胳膊,怯笑道:“我二人成日里盯梢出入国子监的可疑之人,把公主这头给忽略了,谁能料到那个南夷蛮子这么大胆子。”
国子监太学、国子学中,尽皆官员皇亲的子孙,唯慕化馆是一处净地。馆内皆是入洛京不久的胡夷生员,与朝中官员无涉,最危险也最安全!
周嘉辅臭着脸,冷冰冰扒掉胡良弼的爪子,盯着萧玉川问:“院使,南弥世子为何会助公主逃跑?二人可是有旧情?”
那回,南弥世子潜身破庙,公主也藏身于破庙的水井中。虽院使一口咬定二人没有牵连,可眼下这情形,便是傻子也能将二人联系到一起。
指不定,那个挟持公主的人,就是南弥世子!
萧玉川神色一滞,微敛着眼眸反问:“丹阳公主于众目睽睽之下脱衣褪裳,春光无限,他就不能见色起意?”
借口很是牵强!周嘉辅一梗脖子:“院使,难道不当盘问、盘问南弥世子?”
萧院使颇为奇怪。今夜找到院使时,院使当即命他们带着人,在仁和坊外守株待兔,果然等到丹阳公主……好似能先知先觉!
萧玉川沉默不语。
他不想问,为何二人不过藏身破庙一夜,便使他成了外人!
木诺凤迦被捕时为她掩护,含元殿上忘死为她披上幔帘遮身,今夜以身涉险,将她偷出国子监……将才,她回护木诺凤迦的眼神,更刺得他心碎成灰。
他亦不想幻想,她当庭宽衣解裳,自轻自贱的情形!
无力控制的事,一件接一件,件件都在噬咬他的心。
见他满脸不悦,胡良弼忙将周嘉辅一扯,转寰道:“只要丹阳公主被抓回来,你管那么多闲事做甚?”
萧玉川驱身越过二人,踏着院中凋零的茶花瓣,走出院子。
竹篾院门之外,他于绽亮的晨曦中,抬起那根被唐卿月痛咬过的食指……
右手食指连掌的指腹处,印着一圈细细密密的碎牙印,殷红见血,若染了丹蔻色的红唇。
她是大胆跳脱的女子,从来不拘礼数,曾数次明示暗示向他索吻,只他性子隐忍,珍她重她,不敢越雷池一步。
四年前那个冬夜,洛水桥上灯火璀璨,她捧着他的脸,盈水大杏眸里满是诱惑:“明河,你可知晓亲嘴的滋味?”
“知晓了!”
他轻声呢喃,这滋味……痛彻心扉!
哆嗦着手,他掏出一方丝帕,轻轻将那个“吻”包裹,举步朝一道之隔的蛮夷邸走去,两位副使出院跟上。
稍后,于阖国小王子尉迟淳玉,于睡梦中,被人晃醒。
睁开睡意惺忪的眼睛,呆看榻前目眼如玉的男子,尉迟淳玉尖叫声刚溢出喉咙,便被男子弯腰伸来的手按回了肚子里。
“我乃枢密院使。尉迟王子久滞洛京只为求援,眼下于阗国兵败在即,也能未获得元丰帝准许。是以,本院使特来向尉迟王子……”
萧玉川眼眸明亮如月,笑容如春风拂面,松开捂着尉迟淳玉嘴巴的手。
“向王子献上一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