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顾
“黎”“庞”二人之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悬峰门引起轩然大波。引得这两日人人不茶不饭，惶悚不安。
大家嘴上不说，心里却在互相猜忌，朝夕相处的师姐师弟那一张熟稔静好的脸皮之下，会不会其实也顶了一张魔头狰狞的脸。
谁一夜之间长了颗痘，或是生了几根白发在阳光下发光。看到的人都要捂着心口，先把自己吓上一吓。
于是乎，悬峰门的气氛可谓十分邪乎诡异。
不过大抵是晓得按照原小说走向，整个纸片世界本就会因魔头而坍塌。二魔换身份的这点事比较起来，便显得豆芽小菜一碟，实在有些渺不足道。
江恩桃最初的震惊很快平复，只剩下零星唏嘘感慨。
一是唏嘘扬言要屠魔而死的真正“黎”“庞”二人，还未来得及扬名，甚至不知具体在何时何地，他们便被魔所取代。又因一些旧仇新恨，被同宗不知实情的元修士设计，误打误撞杀死了以为是他们的“二魔”。阴差阳错下，或许也算是他们以己身，为屠魔做了最后一点贡献罢。
二是感慨在她眼中，论实力未来最有可能成为魔头的陆鹤澄，竟然成为了那个站出来指认“二魔”身份印记的人。
这个剧情的支线走向，她还真是一点都看不懂。
江恩桃一壁凭着记忆，手指沾了水，在小厨房的桌子上来回打着转儿，描摹二魔脖颈处那个类似“锤”的图案。一壁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撮了一把新鲜葱花儿，撒在自己冒着腾腾热气的“蟹黄”豆腐饭中。
饿死事大。
她想，担心多了那些有的没的，也没什么用。该来的，总会来的。一切等吃饱了再说。
“好香啊。”
方显扬闻味而至，眼神牢牢扒在江恩桃的“蟹黄”豆腐饭上。
江恩桃有点意外方为何会在这儿出现。她起身，也给他盛了一碗雾腾腾的“蟹黄”豆腐饭。
“方师弟，你怎么过来了？”
“我去竹舍找你没见到人，我问陆大哥，陆大哥说也许你会在这儿。”
方显扬不客气，直接坐下，用勺子小心吹着“蟹黄”豆腐的热气。
江恩桃愣住。
她对陆茂之毫无办法，但他似乎却对她行迹了若指掌。
这种感觉就像被别人压在五指山下，让她不怎么透得过气。
“江师姐，外面大家都在讨论魔头的事，你怎么没参与，怎么一个人待在小厨房里？”方显扬看到了江恩桃在桌子上画的“锤”，“哦，你也在琢磨这事，我还以为你对这些不感兴趣呢。”
“图案我记不大清，只是随便画的。”
“陆大哥私底下跟我说，这两人其实也是装神弄鬼，并不是真正的魔，让我不用紧张。江师姐，你也不要担心。”
江恩桃愣了愣。
以她对陆茂之粗浅的了解，他并不是那种为了安慰人，会刻意把黑说成白的那种人。
即便对方是方显扬，他也不可能怀抱“善意”，去撒什么对改变现实毫无益处的谎。
若是为了安慰，最多，他只会冷冷丢去几道除魔符。
这么说来，“二魔”的真相，说不定还要翻一翻。可陆，到底又是如何得知这些的呢？
江恩桃疑窦丛生。
她这个不显山不漏水，却又愈发神秘厉害的攻略对象，可真是足足勾起了她的好胜心。
“你们这样说了，我自然不会再担心。当值的师兄凑热闹议论去了，没人做饭，我肚子恰好又饿了，就来小厨房找点能吃的食材现做，”江恩桃笑着道:“只是可惜，这儿没有新鲜的蟹，只能用现成的咸鸭蛋黄捣成泥来做蟹黄豆腐。”
方显扬诚恳回道:“挺好吃的，我第一次吃到这样的蟹黄豆腐。只是如果有江师姐做的小排，那就更好了。”
听到此处，江恩桃隐隐觉得不对。
方显扬很快反应过来，嘻嘻一笑，做贼心虚赶紧找补道:“上次你做给陆大哥的排骨，陆大哥带了回来，我求着他给了我一小块。真的，就只有一小块。”
原来是这样。
江恩桃点了点头。
表白失败后，她仔细想过，陆茂之的话其实不无道理。哪怕关乎她性命，她也确实没有想过对他这样的纸片人做到真正“走心”。陆茂之这样的聪明人，能看出来她的虚情假意，也是自然。
如果非说有什么“走心”的例外，那就是做小排那次。小排是她父母教她的，是她对相濡以沫的爱情最初懵懂的记忆，承载着她童年为数不多的温馨。
也是她失恋之后，想要把破碎透风的自己，再次缝合的真心。
一碗很快就要见底，方显扬吞咽了下，吃得意犹未尽。他生了好奇，“江师姐，为什么你做饭这么好吃？”
“我会的，其实来回也只有这几样，多好吃应该也算不上吧。”江恩桃拎回了神，平静地笑着道:“我的至亲走得早，其他长辈很少单独给我留饭，这些菜，是我自己一个人在厨房练出来的。”
江恩桃说话的时候，方显扬有些奇怪地看着她。这个回答实在古怪，与他所知江的家世并不相符。
但方并没有多想，把这些古怪抛之脑后，很快把头继续埋在了碗里，时不时发出富有感情的啧啧怪声。
“唔……真好吃。”
等到方显扬吃完，又优雅地拿手帕抹净嘴角的油，江恩桃才开口问道:“方师弟，你好像还没说，你来找我究竟是为何事？”
方显扬从怀中取出一物，在江恩面前晃了晃，脸上是得意的色彩。“我跟陆大哥、息月师姐、小白脸还有江师姐你，这次试炼刚好是一组。明日我们就要一起下山试炼。这事，陆大哥已经知道了。我来，就是为了告诉江师姐你。”
方显扬晃动停了下来，又掏出几枚除魔符递给江恩桃。
“既然江师姐请我吃蟹黄豆腐饭，那我就投桃报李借花献佛，把陆大哥分我的除魔符送你几张。试炼之时，也许能用上。”
江恩桃:“……”
还真有除魔符这茬。
江恩桃盯着方显扬手中的名单，生了些疑惑。
她记得按照早上最初抽签顺序分组，她这个组里并没有方。
方显扬解释道:“棠舟师兄要亲自看管元崔几人，还要送二魔的尸体回天河门。这次下山试炼他无法参加，又恰好在路上遇到了我，所以他把名额让给我了。”
方显扬顿了顿，又神采飞扬道:“对了，他还嘱咐我，让你我二人路上要互相照顾。我发现棠舟师兄最近怎么越来越顺眼了，还知道让你我二人照应。江师姐，你放心，陆大哥那儿，我帮你追。至于息月师姐那儿，嘿嘿，我们一定要互相照应……”
江恩桃摁了摁眉心，“陆师弟他，好像不喜欢我。”
方显扬惊讶失声，“哈？”
江恩桃揉了揉额角，“准确说来，不止不喜欢。陆师弟他，应该还有些讨厌我。”
总结说来一句话，“大腿”结实是结实，可这“大腿”，她抱不住。
方显扬下巴都惊得快掉了。
“江师姐，你会不会对陆大哥的想法有什么误会。”
江恩桃把表白失败的前前后后都理了一遍，方显扬差不多算明白了大半。
这两人，其他事情上个顶个的机灵。但在感情上，一个八寸脚穿七寸鞋，别别扭扭。一个的神经，简直比竹子还粗。
他难得刻意卖了一个关子。
“江师姐，这次下山试炼有机会，我带你去去乐坊听听戏折子，再去经籍铺淘几册话本子，到时，你就明白你跟陆大哥之间的问题出在哪儿了。”
……
一日后。
晴天无云，天空像新掐的葱白段儿一样，露出浅青的淡色。
江恩桃在下山试炼前，又去了一趟长风殿。虽然她的师尊长风仙尊闭关不在，但她仍是放置好昨日新做的山药糕。
长风仙尊给予了她现实生活中亲戚长辈没有让她感受过的“亲情”与关爱。
江恩桃想了想，又随手掐了个诀，保证长风仙尊无论何时出关尝到，山药糕依然跟刚出锅时一样绵软香甜。
离开悬峰镇，便不能再用灵石。几位峰主贴心地为他们准备好了软银。
对于接下来的下山试炼，江恩桃掂了掂怀中软银，心里怀着隐隐兴奋。
这是她真正意义上，来到这个纸片世界后，有机会接触到远离死气沉沉悬峰门的一切。
……她想象中的，与北方庙会一样，温暖阜盛的烟火人间。
峦峦高山隐去，美好画卷即将展开。
什么情情爱爱，什么攻略对象，先一边晾着凉快几天去吧。
江恩桃颓败心情一扫而空。
……
五人行中，不自觉分了流。
方显扬跟江恩桃滔滔不绝讲起话本子与戏折子的事，两人不自觉走到了最前头。
闻息月与陆茂之不紧不慢，走到了中间。
陆鹤澄则是因为一直拿着一本手簿，一会儿抬首一会儿埋头，边走边写，涂涂改改，自然落在了几人最后面。
很快，五人走到了悬峰镇的市集上。
市集的摊主个个眼尖，跟闻息月打完招呼后，又认出来了只见一面便让他们惊艳难忘的江恩桃。
“诶，这不是上次来我们肉摊买排骨那位漂亮姑娘么？”
“现在这些修真的弟子，长得可真俊呐。”
“哎呀真好，两对郎才女貌，瞧着跟准道侣似的。悬峰门是不是又快有喜事了啊？”
“胡说什么呢。听说息月姑娘跟棠舟小伙才是一对。”
“嗐，我这不就是说着玩么。不过，最后面这个小伙怎么回事，怎么顶着个绿帽子。这帽子怕是会压了个儿。”
陆鹤澄面前突然横出了一根青瓜。
他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向给他递青瓜的一位四十来岁一脸慈爱的婶子。
“小伙子，这根青瓜送给你，多吃点菜，长得高。”
闻言，陆鹤澄一向骄傲生动的脸立马变成了蔫了吧唧的苦瓜。他接过青瓜，哼哼唧唧道了谢，语带哭腔，一字一顿认真解释道:“我只是比他们年纪都小些，不是长不高。”
婶子摸了摸他的头，顺着他的话重复了一遍，“对，多吃点菜，长得高。”
陆鹤澄也没有再辩驳反抗。他脸憋着绿，当场吃完青瓜后，坚持付了青瓜的钱，逃也似地往江恩桃这边跑。
山下的气氛果然比山上轻松地多。
这一幕，江恩桃多少看得有些哭笑不得。
突然之间，她打翻了对陆鹤澄之前一些看法。这样一个小孩儿，无论如何，她也是没有办法跟日后的“魔头”联系起来的。
陆鹤澄感受到江恩桃的视线，轻轻哼了一声，又红着脸咬着笔，埋头在手簿上一阵勾勾写写。
不声不响间，陆茂之走到了江恩桃身边。
他淡淡开口道:“除了方显扬，我们五人中已有四个筑基。就没人想过，御剑去曲口镇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