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
说她装？
一句话如凉透的水兜头砸下，惹得江恩桃心绪翻搅。
她纳着闷儿，第一反应是莫非陆茂之能听到她跟系统间说话的内容，一直知晓她所有想法动机。第二反应则是……没这个可能啊。
江恩桃心中腹诽:哪有人被表白后，是这个反应。这修无情道的，果然一点风情都不讲，害她白白忙活了这么多日。
不过，她并未放弃，眼珠滴溜一转，眸子里很快又全是蜜染的笑意。江恩桃刻意调整了下弧度，让嘴边的笑涡显得更为动人。
“陆师弟，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然而对方表情根本溅不起一点涟漪。视线对撞，像被陆看穿了她糊着的一层外壳，江恩桃浑身从不自在，变成了极不自在。
顿了顿，江恩桃继续补充道:“至少请陆师弟你相信，现在的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这话用江恩桃的脑子过滤一遍，意思就是，现在的你，对我的命来说，很重要。
陆茂之道:“哦？”
江恩桃竖起两根相并的手指，感情真挚诚笃，信誓旦旦回道:“我对你，虽然也只是有好感，但这的确是我的真心。”
“真心，”陆茂之神情平淡，视线重新飘向她腰间曳影，眼神微微沉。“江师姐如今，还是未看清自己么？”
江恩桃蹙眉，“什么意思？”
“说起真心，江师姐待人可曾真的有过？”
陆茂之并没有展开细说。
江恩桃却从陆茂之“柔和”的笑意里，读出来几分带刺的嘲讽。
江恩桃被他的话问住，她若有所思，心跳跟着滞了一瞬:“陆师弟，你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到底我做了什么事，惹得你如此怀疑。我心有几分悦你，你当真这般不开心？你对我，难道一点也没有感觉？”
陆茂之淡道:“江师姐希望我怎么回答。总是要消遣他人，才能让你感到满足么……你是希望，真假无论，因为你今日兴起，我便得把你的一时示好当作难得的施舍，永远对你感激涕零诺诺称是？”
江恩桃不合时宜地脑补了一只对着她不断摇尾巴的小狗，小狗还总是皮笑肉不笑。
她有点发懵，浑身瞬间一阵恶寒。
江恩桃闭着眼睛，哑声答道:“陆师弟，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一向寡言的陆茂之今日出乎意料地话又密集，答得又快。她不知道究竟是哪儿出了岔子。
江恩桃想不明白了，一个狗血小说里的纯爱男主，对待感情竟然会是这样慎之又慎的清醒态度吗？亏她之前听系统描述，还真半信半疑以为，对方是一盆花一件衣裳就能轻松拿下的恋爱脑小白。
还好她没完全信，还好现在还没偏得太远。
江恩桃试图唤起陆茂之并未抗拒过的回忆，“陆师弟，我们一起取过铸剑石，一起练剑，还一起参加过演武大会。我以为，就算我真有什么不够周到，就算你目前对我实在无意，但也不至于对我说出这样伤人的话吧。是啊，每个人都有秘密，我也一样有所苦衷。可我如今做的桩桩件件，也是自己愿意才会做的，我从未想过害你，也并未把这些当做施舍……”
江恩桃笑意微滞，这席自我解嘲的话，倒是真的发自肺腑。
见陆茂之沉默不语似在思考，她以为对方因她刚刚的话有所动容，一鼓作气赶紧闷声加了一句:“陆师弟，我以为，你不该践踏我的真心。”
江恩桃悄悄掐了一把自己掌心，逼自己挤出几颗黄豆大的泪珠来。
陆茂之就这么静静看着她，稍微缓和的神情，蓦地又带了丝凉气。
“江师姐，看来你还是没看清自己的心。”
陆茂之清润的声音落入江恩桃耳里，疏离感比平日更重，似乎夹杂着一层新的失望与无奈。
话音刚落，很快，江恩桃感觉自己手腕被对方轻轻扣住，她眼里闪过错愕，下意识“啧”了一声。
等她抬起头，发现手臂已经扬起。两人距离仅是寥寥，但他不仅皮肤没有一点温度，甚至连呼吸都是若有若无的冷。
一道符箓出现在他们掌间，两人手心此时是相对的姿势。
江恩桃一动不敢动，声音有些发紧，“陆师弟，这是什么东西？”
陆茂之缓缓俯下身来，眼里的光虚虚实实，“同心符。”
“同心符，没听说过呢。”江恩桃不自然地扭了扭脖子，盯着一点一点燃烧的符箓，横看竖看，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个同心符，看起来还挺厉害，我猜，它的作用，总不至于跟它名字一样肤浅……”
陆茂之没有马上搭话。
江恩桃揣测着陆茂之的表情，试图从中发现一二端倪，“不可能只是能验出些跟感情有关的门门道道吧？”
“不错。”陆茂之脸上的笑意依旧柔和，眼底却尽是没有感情的戏谑，“若你对我对我真心不假，符箓燃烬，会剩下红色粉末。但若只是谎骗蛊惑，符箓最后留下的，则是淡蓝色粉末。”
哈？
江恩桃心里叫苦不迭。
叫什么“同心符”，干脆叫“要命符”好了。这个纸片世界怎么会有这样逆科学的存在，不要说不能再作弊，这不是明摆着让人连作弊的兴趣都索然提不起了吗……
别人祖上冒青烟，她的祖上怕是冒着黑烟。倒霉莫名穿书也就算了，自以为开局顺利，现实今日却扇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符箓燃烬，陆茂之捻着手中的淡蓝色粉末，一点点抖落在江恩桃面前。
“江师姐，这个颜色，你可看清楚了？”
江恩桃仰起脑袋，虽然耳根红得充了血一样，脸上却仍是撑起一副镇定。
“陆师弟，这同心符有空你能教我画吗？我想，要是把它放在市集上售卖，一定会旺销成为俏货。”
对于江恩桃的顾左右而言他，陆茂之微微敛了眉峰。
她果然没有否认。
陆茂之声音有些疲惫道:“江师姐，此同心符，有一点我忘了告诉你。”
江恩桃拧眉，“还有什么？”
陆茂之喉结微动，“只要有一方对对方有意，燃烬后的粉末都不会是淡蓝色。所以，不仅是你对我无心。你问我对你有无感觉，这便也是我的回答。”
“你拒绝得可真委婉。”江恩桃打了个哈哈。
这下，不仅努力付之东流，连脸皮都被踩得稀碎。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表白，虽然动机不纯，语言生涩，虽然一早就知道这个表白注定会失败，但这个过程还是让她一直以来的骄傲狠狠受了挫。她已经够努力了，不想再无望地耗在这里，被一个人纸片人牵制她的性命。
对着陆茂之回身离开的背影，江恩桃破罐子破摔，不知怎么便喊出了声。
“陆茂之，你会后悔的。”
陆茂之脚步似乎缓滞了下。
江恩桃的声音又清晰飘来。
“我总会让你喜欢上我。”
不过很快，他的身影重新投入沉沉夜色，彻底消失在江恩桃的视线中。
大雨忽然倾盆而下。
江恩桃撤回目光，避过大小不一样的水洼，提着裙角飞快向竹舍折回，脚底却仍是一片湿漉漉的黏滞。
画好的花钿也狼狈地花成一片。
江恩桃简直不知从何吐槽。
她平日不愿按系统的安排制造工业糖精。可这莫名说下就下的大雨又算什么，工业虐点吗？
就在这时，江恩桃的脑内陡然响起来系统伤感的声音。
【为撒子，分手总在下雨天。】
江恩桃翻了个白眼，“系统，这会儿你怎么舍得上线了？你知不知道，事情全被我搞砸了。”
系统很是沉得住气:【啷哎的嘛，你慢慢说。】
“慢慢”说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江恩桃言简意赅，“陆茂之根本就不相信我对他是真心。”
系统撇撇嘴，拖长语调:【没啥子，反正人生斗是白干白干加白干。大不了，从头再来嘛，反正小说本来就写好了，勒回注定是不得成功滴。】
江恩桃有点不习惯突然变得稳重的系统，“这么久都没出现，你到底怎么了？”
系统犹豫了下，回答她:【有其他磁场干扰劳资，劳资去调查了哈。】
听到熟悉的“劳资”，江恩桃总算略略放下心来，不过对于系统它的话，她又生出些警觉，“有磁场干扰你是什么意思，你调查出什么结果来了么？”
系统摇了摇头，【没得太大进展，现在还不好说得。江恩桃儿，你放心，下山历练的时候，劳资会一直守到你得……】
“多谢，”江恩桃发现，兜兜转转，她竟然与系统不自觉间培养了默契。她只问了半句话，它便猜出来她真正关心的内容。
江恩桃拧了拧衣角的水，想起陆茂之，忍不住向系统问道:“系统，你确定按照原文，这回表白虽然失败，但会在他心中埋下一颗悸动的种子？”
陆茂之拿出同心符这种东西，意思也说得透透的，根本就没打算两个人间有一点余地。
骄傲不服输的那阵劲儿已经过了。
冷静之余，江恩桃实在想不出来，经历过今日，他以后还怎么可能对她生出好感。
系统咳了一声，【你放心嘛，陆茂之比你还鬼戳戳的。勒段时间劳资算是发现了，他心头想的啥子 ，外人估计一般也看不出来。】
这话就是一个安慰话，但江恩桃仍是点了点头。
“还有一个疑问，我想知道，原文里有没有提到陆茂之符修一事。我发现，他用符很厉害，很多符箓我连师尊跟棠舟师兄那儿都没见过。但在演武大会上，他刻意藏锋，并没有展现他真正的符修水平。”
系统愣了愣:【不应该噻。原文里没说他符修，只是说他修无情道，对剑术最感兴趣的嘛。你是不是太紧张，想太多了哦。】
江恩桃正在疑惑。
突然，她听到竹舍的门被人从外连连叩响几声。
难道是陆茂之去而复返，来找她了？
江恩桃推开门，看到的却是一脸急色的沈棠舟。
“不好了小师妹，半个时辰前，有人在我们悬峰门水池里发现了两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