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方显扬又讲了前因后果，江恩桃这才完全明白，原来——
只有有师尊亲传修行的内门弟子，才有资格参加一年一度的演武大会。这是早自悬峰门立山开派时，便定下的铁一样的规定。
并且，几百年来，从来也没有人破过这个例。
这件事，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棘手。
江恩桃心中忐忑打鼓，但她尽量放松身体的僵硬，轻吁一口气后，面上挤出一丝微笑回道:“陆师弟，先不要灰心，还有三个月时间，我们一起想想办法，你参加演武大会的事，也许还有什么转圜的余地呢。”
“多谢。”
陆茂之视线落回，他有些迟疑。
江恩桃说话的语气坦诚而又认真，神情也与之前装腔作势的假意截然不同。
好像他能参加演武大会，对她来说真的是一件十分紧要的事。
“哇，江师姐，你不仅人美，还这么心善，你真是太好了。”方显扬的反应，则是比陆茂之要激动多了，他开眉展眼，吊着陆茂之脖子，整个人掩饰不住的雀跃，“酒香也怕巷子深。要是比一比，大家就会知道，我们陆大哥这坛美酿，可不比内门那些酒渣子差……”
“咳咳……”江恩桃倒吸一口气，瞬间压力陡增。
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呢。
方显扬怎么说得煞有介事，就跟陆茂之已经站在演武台上，气定神闲地说了“我要打十个”一样？
“哎哟我这嘴，刚刚说错话了。”方显扬会错了意，赶紧找补道:“江师姐虽然是内门弟子，但你是天上的瑶露琼浆，自然不是人间这些俗气的杯中浊物能够相比的。”
江恩桃闷声一笑，无奈回道:“方师弟说笑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演武大会到时候还有其他门派的弟子来参加，不管有没有机会参与，平日里的修炼，我们不可掉以轻心。”
不过，换一个角度看，方显扬要是没有夸大其词，陆茂之如今实力或许应该真的不错。就冲这个，她一定会在促成陆茂之能参加演武大会这事上多卖卖力。
陆茂之默然不应，但也没直接反驳。
方显扬则是痛痛快快应了。
江恩桃眼里的希望亮了亮，她继续笑着道:“陆师弟，方师弟，后面要是有了好消息，我第一时间就来告诉你们。”
“对了。”江恩桃掏出一个跟她今日所着衣裙颜色相差无几的酡红色绶囊，往陆茂之面前送了半寸，她笑意宴宴:“这里面有一些仙草灵药，有助你们修行。我那儿还多，这些就先送给你们了。你们若是需要，后面我再送来。”
陆茂之眉峰微敛，刚想拒绝。
还不待他回应，方显扬高高兴兴双手迎了过去，替他接下了绶囊。
方显扬只把绶囊溜开一条缝儿，刚扫了一眼，眼睛便惊讶地瞬间睁圆了。
……
江恩桃离开后，方显扬看陆茂之的眼神，免不得酱酱酿酿，更加那啥啥。
“啧啧啧，若说这补天芝、天元果也就算了。以我方家财力，卖几间铺子几条街，勉强也能得到一二……”方显扬仰着头，举着一枚流光溢彩的九曲灵芝，太阳直射着眼睛也不介意，他忍不住赞不绝口，“可这种品相的九曲灵芝，当年我二叔耗尽所有人力物力，也没有得到一根须须。这么贵重的仙草，江师姐她居然今日随随便便就给你了。不简单啊，真的不简单……”
方显扬看着仍是一脸淡定的陆茂之，越想越好奇地心里一阵抓挠。他小心翼翼放下九曲灵芝，朝陆茂之挤眉弄眼，“我说陆大哥，有句话说得好，最难消受是美人恩。你跟江师姐两个，到底怎么回事啊？”
江师姐不是今早都在跟沈棠舟两个商议结为道侣的事了么？而陆茂之，平日看上去也就对息月师姐态度最特别。若说他真有喜欢的人，那也该跟自己一样，对象是息月师姐才对。
“美人？”陆茂之重复了一遍，平静地看着方显扬，指出了事实。
“这个绶囊，是你收下的。”
“嗐，干嘛跟这些好东西过不去。人家既然愿意给我们，你收我收，总归收下就是了。”方显扬撇了一下嘴，又想起来什么，有些愤愤不平道:“陆大哥，你说像息月师姐还有江师姐这么好的两个姑娘，怎么都这么没有眼光，都会看上沈棠舟那样不解风情的锯嘴葫芦？还有啊，江师姐分明跟传说中的一点都不一样嘛，虽然只打了这一次交道，但我挺喜欢她的。”
“你喜欢她？”陆茂之原本看不出什么情绪的柔和面庞，倏地闪过一丝极轻微的诧异。
“江师姐样子好，性子也好，我自然是喜欢的。”方显扬反应了一瞬，顿了顿，捂嘴咳了一声，“当然，这跟我对息月师姐的喜欢可是不一样的。不要说息月师姐、江师姐这样的绝色美人儿，其实世间女子各有各的美，只要是女子，都有她动人可爱之处。”
“哦？”陆茂之淡问道。
“像息月师姐，她生得弱柳扶风，我见犹怜，但却生了一颗体恤他人之心，为人和善、总能事事为他人考虑。而江师姐呢，长相美艳明媚，性格虽有些娇气，但也是个爽快耿直的妙人儿……其他胖一些的姑娘，那叫丰腴绮丽；瘦一点的姑娘，是纤细灵动；高一点的姑娘，是亭亭玉立；若是生得矮一点呢，那也是秀气玲珑……”
陆茂之点了点头，回道:“这就是你来悬峰门之前，遣散了十八房小妾的原因。”
“我是看她们可怜，给她们找了个住处。天地良心，我跟她们之间可是清清白白……”方显扬捂着心口，脸上略带愁容、露出痛苦的表情。
他瞥了陆茂之一眼，后知后觉。
不对，怎么被陆茂之的话给带沟里了。
方显扬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嬉皮笑脸重新贴了过去。
“陆大哥，你不对劲，你绝对不对劲。”方显扬故作恶声恶气，脸却冲着陆茂之嘿嘿一笑，“我一问你跟江师姐两个怎么回事，你就把话题故意往我身上引，想着转移我的注意力。这未免也太不公平了!小弟我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陆大哥你、难道还对我有所保留么？”
陆茂之视线落在酡色绶囊上，然后淡淡移开，“那日我跟江师姐一起当值，她做多了排骨，给了我。我不喜欢吃，所以带回来给了你。”
不可能，我又不是没见过你以前吃小排。再说，微妙的，又不单是江师姐给你做了小排这件事。我还没问，你怎么就避重就轻圆上了。
“你明明一口没吃，干嘛给我递眼色，你那时是紧张了，怕我告诉江师姐真相？”方显扬竖起一根手指，在陆茂之眼前左右来回晃了晃，“还有，陆大哥你今日怎么一会儿呛她、一会儿又因为她来故意呛我？你对其他人可不是这样……”
说到这儿，方显扬噗嗤一声笑了，“对了，你让我悄悄去竹林收蛇，不会也是为了江师姐吧？”
“方显扬，别闹了。”陆茂之神情没变，语气却难得带了一丝愠气，“我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她以后如何，也与我无关。”
“可是，我觉得江师姐对你真是有点儿意思的。”方显扬本能缩回了手指，但还是乍着胆子问了一句:“要是江师姐以后真的嫁给了沈棠舟呢？”
“与我无关。”
“那、要是息月师姐嫁给了沈棠舟呢？陆大哥，你是喜欢息月师姐的吧？”
“那是她的选择，我会祝福她。息月师姐对我有恩，”陆茂之微微顿了顿，然后平静道:“我只是……很感谢她。”
……
江恩桃回到竹林的时候，发现屋子里新添了很多器具物什。
粉得发艳的如意纹屏风、粉得发蓝的琉璃八角风灯、粉得发灰的珊瑚百宝嵌柜……
各种粉。
一眼望过去的直男审美，一看就知道是沈棠舟干的。
她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有些哭笑不得。
“系统，系统你在吗？你今日怎么这么晚了都没上线？”
回到只有一个人的竹屋，少了跟系统的互相拌嘴互相嫌弃，江恩桃多少觉得有点无聊。
过了很久，她脑海中才响起来系统软绵绵的声音。
【江恩桃儿，劳资在睡、觉，你个背、时的，吵吵……吵个舅子！】
系统声音有些断断续续，江恩桃心里有点奇怪，但知道按系统性格，她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抱歉。只是，你看，已经快到晚上了。”
江恩桃指了指天边渐渐移近的一层暮色。
从跟沈棠舟一别，系统就下线休眠了，以前它从未有过有这种睡回笼觉，还一睡就睡了这么久的先例。
【你选勒个沓沓，绿漆嘛黑的，劳资一天不睡觉，咋个打发时间嘛。】
系统长长打了一个呵欠后，声音终于恢复了正常。
江恩桃也不恼，跟它一一分享休眠时候发生的事。
“我今日见了陆茂之，分给了他一些仙草灵药。他对我的好感，多少应该会增加一点吧。”江恩桃拿手不确定地比了比，自我洗脑道:“估计好感至少有这么多，我们攻略有望……”
“我还认识了他的舍友方显扬，这个方显扬很好说话，以后我们说不定能从这个方显扬这儿套到更多关于陆茂之的喜好。”
方显扬说他是为了闻息月到的悬峰门。而她的原身，据说还是在婴儿时期，她便被偶然在人间游历的长风仙尊相中，到了十几岁，家里再是舍不得，也只能送她到了悬峰门，做了长风仙尊的徒弟。
那陆茂之、来这儿又是为了什么呢？
“就是可惜，陆茂之他不记得我做的小排什么味道了。小排是我小时候爸爸妈妈教我做的，说起来，我还没给别人做过……”
“对了，方显扬说陆茂之他没有亲传师尊，没有参加演武大会的资格，系统，你能不能给我出出主意，这件事我该怎样才能解决呢？”
系统听着她前面的话，欣慰了很多。但听到后面，系统十分无语，像是听到什么可笑的笑话。
它带着不屑冷哼了一声。
【哈戳戳的，现成的佛脚你不去抱……肯定是去找你师尊长风仙尊噻。他会帮你的……】
江恩桃不是没有想过这个方法，可——
“我之前要下山要去参加演武大会，都跟师尊争取了很久。这样明面上就不合规定令人为难的事，师尊他应该也不会理我们吧。”
【不敢喊，死得惨；凶得很，只有整。你先去告一哈嘛。】
“好，那我明日先去问问师尊。”
江恩桃暂时了却一桩心事，她抚了抚身侧曳影，想起来又一桩可能影响她明早练剑心情的心事。
江恩桃推开吱呀吱呀的竹门，微闭双眼，嘴里念念有词。
周遭空气微微颤动，竹林竹叶簌簌作响。
一张符箓，燃起白光，映如白昼。
这是她事后才想起来的，可以把竹林里的蛇暂时驱逐到符箓里空间的一个小术法。
江恩桃睁开了眼睛，手指轻触地面，却没有出现她预想中的画面。没有一条青蛇，被收进符箓里。
这里的蛇，这是已经在她出手前、提前被人赶走了？
江恩桃眨了眨眼睛，心中了然。
棠舟师兄他，看来还是有靠谱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