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第二天，程白之就拉着王书达进了宫。
程白之专门挑了下午的时间，这样不算太早也不算太晚，更不会显得他有多刻意。
不过他的心思，坐在龙椅上多年的梁端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无奈扶额。
梁端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这两个老臣这么看不顺眼沈砚。他明白树大招风的道理，沈砚年纪轻轻就坐上高位，有眼红的人也是再正常不过。
可程白之和王书达都是朝堂上的老人了，为官做宰几十年，也是为朝廷鞠躬尽瘁，是忠臣。大梁朝有沈砚这样的人才，他们两个作为群臣之首，应该感到庆幸才是，怎么两个年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人非要和这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过不去呢。
羽林卫失职，那是中了糕点的药，谁也无可奈何，没法预料。御膳房内进了逆党的人，连他这个皇帝都大吃一惊，羽林卫那些人又不是手眼通天，怎么可能料到。
所以他虽然生气，但也没有将气撒到沈砚和羽林卫身上，反而觉得当是沈砚查逆党有了些眉目，才叫那些人狗急跳墙。朝中其他人也知道这一点，因此也没有人来上奏说治羽林卫的罪。
如今程，王二人倒是眼巴巴跑来了，逮住这个机会不放。
他真是头痛。
这事儿前所未有的棘手。
若是平常的事，他也能直接驳了程白之和王书达，自己就将羽林卫护住了。可椒房殿进了刺客是人尽皆知的事，羽林卫脱不了干系，他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说话，那就是偏袒，说不得就给自己留下了骂名。
若是应了程白之，让禁军替了羽林卫，他又怕监牢的事情重发。禁军里面会不会混入什么人他不清楚，但羽林卫的人都是他和沈砚亲自挑选的，绝不可能有错。
想到这些，当下面的程白之将自己要说的话说完之后，梁端简直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瞥见站在身侧服侍的内官们，辛山也在其中，于是眼神示意辛山上前。
辛山见圣人叫自己了没有叫别人，心中一阵暗喜。
他果然是圣人身边的得力人，比其他人都要亲近。
又想想当初御花园里面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呸！她算个屁。
辛山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听梁端吩咐：“你去将沈大人叫过来，就说程相来了。”
辛山问了一句：“可是沈大人向来都是几边跑的，如今这个时辰，奴婢怕是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沈大人啊。”
梁端瞪他一眼，吓得辛山立马低下了头。
他小声呵斥：“没用的东西，沈大人近日常往神卷楼跑是这宫中人人都知道的事，你身为朕的御前内官怎么会不知道？若是这点差事都办不好，这位置你就别坐了！”
辛山吓得一惊，赶忙出去找人了。
程白之在下面看着圣人吩咐，看着辛山出门，心中波澜不惊。
这事不比上次，就算是沈砚来了，也难以改变局面。
他就在这等着，不信沈砚能让圣人背上偏袒的罪名。
梁端吩咐完，恢复了刚才的笑容：“那个程爱卿啊，你方才和王爱卿说，已经从禁军挑好了人了？办事还挺利索啊！”
程白之面不改色：“为着圣人安全和朝廷稳固，臣自然是办事要利索些，一刻也等不得。”
辛山气喘吁吁地跑到神卷楼，停在门前，上气不接下气。
阿云正好给女官们送茶，瞧见了喘得厉害的辛山，吓了一跳。
“这不是圣人身边的辛总管吗？什么风把您吹到这儿来了，怎么喘得这么厉害？”
辛山本是贫苦人家出身的，小时候也干了不少体力活，留了点底子。但这些年养尊处优，在圣人面前干的都是精细活，这样急匆匆的跑这么久，把他累的够呛。
“咱……咱家替圣人传话，来找……找沈大人。”
“沈大人不在。”
晚棠正和方从南一起手挽手下楼，瞥见了扶着门框的辛山，顿时还挺不错的心情被搅得一干二净。
她没什么好语气：“辛总管这样高的地位，怎么还亲自这样跑？可不巧，沈大人并不在神卷楼，您还是再跑跑，去其它地方再找找吧。不过跑的时候小心一点，宫中贵人多，冲撞了谁就不好了。”
方从南听出了这话中的不满与讽刺，吃惊地看一眼晚棠，见她神色冷淡，心中了然。
这位辛总管的为人，她在神卷楼这么久也是知道的，仗着自己在御书房伺候便以为自己是天大的官了，到处欺凌弱小，颐指气使。想来又是什么时候同晚棠结了仇。
她心中不由得“啧”一声，这位辛总管胆子也真够大的，晚棠是神卷楼女官，国公府千金不说，更是皇后娘娘身边亲近的人，居然还敢这么放肆。
熟悉的声音想起，辛山猛地抬头，晚棠的脸就在他眼前。
是那女子，在御花园中对他无理，不知天高地厚的那人！
她居然在神卷楼？
“是你！”辛山脱口而出。
“怎么，辛总管认识我们副掌事？姐姐才来没多久，应该还没见过吧？”阿云疑惑。
副掌事？
辛山回过神来，本来就喘得要爆炸的肺更是要气炸了。
这小姑娘居然是神卷楼新来的那位女官，郑国公府的独女郑晚棠！听说她可是同皇后娘娘最为亲近的，这……
他心中暗自叫不好。
谁家这么尊贵的大小姐穿着那么素雅啊！
想一想，可自己也是陛下身边的亲近人。方才那么多人站在殿上，陛下偏偏点了他来找沈大人，他也是不差的，必须得把腰杆子硬起来！
他挺直身子，恢复了往常的神色，“恕奴婢眼拙了，原来是郑副掌事。”
郑晚棠不理他，拉着方从南直接了当地想从门口出去，却被辛山侧身一挡，挡在了里头。
“总管什么意思？”方从南本来脾气就不是很好，一直都不喜欢辛山这个人，忍他多时，却见他如此放肆。
辛山只是看着晚棠：“两位误会了，奴婢只是好心提醒一下罢了。见二位像是要出去的样子，便来提醒一下路上小心些，宫中贵人多，千万不要冲撞了谁。”
他说到“冲撞”二字的时候，特意加重了语气，还看向了晚棠。
这下谁都能看出来这两人不对付了。
阿云不由得捏了把汗，心里有些着急。
这辛山是恶人，千万别对她们两位副掌事有什么不利啊！
她想多了。
本来辛山期待的是晚棠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可没想到晚棠根本不理他，直接拉着方从南又从另一个空隙出去了。走到半路，她又回过头来一句：“有说闲话的功夫，您还是早些把沈大人找到吧，我还是那句话，误了差事可不好。”
这下轮到辛山的脸青一阵白一阵了。
他翘个兰花指还想再反驳什么，却余光瞥见从远处走来的沈砚和白嫣然。
他立马得意：“咱家的差事可误不了，沈大人这不就在那吗？咱家在圣人身边当了这么久的差，找个人还不是随随便便的事？”
晚棠转头，看见了沈砚和白嫣然并肩而行的身影。
沈砚今日破例穿了一声白袍，倒同白嫣然身上的那件白裙子甚是搭配，两人都生得好模样，如此在下午刚好的阳光中走来，倒像是一幅画。
才子佳人并肩而行，阿云在旁边感叹：“咱们掌事同沈大人倒挺般配的。”
方从南看了一眼，附和：“我看着也是这样。”
郑晚棠想起昨日的那个意外拥抱，还有沈砚红透了的耳朵，心里一阵不舒服。
看昨日的样子，还以为沈砚是个什么万花丛中过丝毫不沾身的人，结果这不是同白嫣然在一起走得好好的吗？也没见他耳朵红，昨日吃亏的是她这个闺阁女儿家，他装个什么劲？
思考间，沈砚和白嫣然已经走近了他们身前。白嫣然看见辛山，问道：“辛总管来神卷楼可是有什么事？”
辛山看一眼晚棠，提高了音量。
“咱家奉圣人的命寻沈大人，猜测沈大人在此处就直接来了。方才还有人告诉我沈大人不在呢，大人现在就来了，可真是巧。”
说罢，他笑嘻嘻地走到沈砚身边，“大人，请随咱家到勤政殿吧。”
他又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音量道：“程相来了。”
沈砚点点头，表示明了，又看一眼脸色不太好的晚棠，思考片刻，回道。
“沈某还得上楼拿个东西，还请总管在这里稍候。”
辛山笑眯眯：“沈大人太客气了，等您是福气呢！”
沈砚礼貌微笑，往前走，向晚棠递了个眼神，将袖子里藏着的信纸露出一角。
晚棠看见了，转头对方从南道：“我想起我的玉佩落在楼上了，要不你先去，我一会儿就来找你。”
方从南疑惑，但还是点头，自己先走了。
晚棠跟在沈砚身后，两人沉默着上了三楼。
等到了里屋，坐下了，晚棠刚想开口拿那信纸，沈砚却先开口询问。
“方才见姑娘脸色不太好，辛山此人狐假虎威，一向不是什么好人，同他一般见识没有什么好处，不必理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