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深夜,京郊的一处神庙里。
由于地处京郊的一个偏僻处,鲜少有人至,这里也就十分安静,特别是到了夜晚,只能听见呼呼的风声,在寂静的四周还显得格外刺耳。
神龛下的小小密室里散发着潮湿的霉味,绿色的霉菌已经爬上了石墙。有几人正交谈着。密室小而简陋,只有一方书案,两把椅子和一盏灯,三个人。
只有一个人坐在椅子山,空着的那把椅子,站着的两人连望都不敢去望。
啪!
为首的那人坐在书案前,挥手将桌上的一个茶盏碎在地上,碎片朝着旁边溅开。另外两人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来掩饰心中的不安。
“大人息怒。”
被叫做大人的那人听见这句话,冷笑一声转过身来,露出狰狞的面容。
那张脸还能看出原本的英俊,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在毁容之前想必也是不少姑娘的梦中人。
可如今那张脸上却有一条恐怖的刀疤,从左眉心一直延伸到下巴处,足有数寸长,如同一条在脸上扭曲的蜈蚣,看起来触目惊心。
这是鲁冕善,柳弛手下的第一大将。
毁容的他嘴角扯起一抹笑来,连每日都见的两位下属都有些害怕。
“我们费了多少力气,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才将人安插到御膳房中。现在沈琳不仅没有死,连我们的人也没有跑出来,直接就被抓进了监牢。这样的结果,你们让鲁某怎么跟柳先生交代?”
他看了眼露出害怕表情的两位,挑眉,“若用你们的项上人头去请罪,说不得还能有点用。”
两人吓软了腿,立马跪在地上求饶命。其中看起来年纪大的一点的人鼓起勇气说道:“大人往好的方面想,被抓的那人也不一定会把咱们供出来啊,到时候不也是安然无恙。”
啪!
又一个茶盏碎在了地上,那两人彻底不敢再说什么了。
“若是培养出来的死士,便是要受凌迟之刑也万万不会吐露半个字。可那人并不是什么死士,只是一个办差的。哼,既然之前下了那么一步棋,现在想入监牢劫狱也是不可能的,若他说出点什么,钱大、钱二,你们两兄弟就等死吧!”
钱大钱二两兄弟对视一眼,立马咚咚磕起了响头。
“大人饶命啊!我们兄弟俩这么多年对您忠心耿耿,您可一定要帮着把我们的小命保下来啊!就当是留个小猫小狗在身边,日后也好为您出一份力啊!”
鲁冕善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他们。等了半晌,那两人将头都磕破了,有斑斑血迹留下,才清清嗓子,装模作样。
“唉,你们两兄弟的忠心我都看在眼里,确实也都是中用的人。”
钱大钱二连忙点头。
鲁冕善一副为难的样子:“可是如今杀沈琳的计划泡汤了,并没有让梁端那昏君对沈砚起疑心,羽林卫也好好地呆在宫里没出来,这可怎么办是好。若是能再给沈砚那小子添点麻烦,让他忙上一阵子,我也能抽出手来做东营的事。”
“听闻程白之有个侄子在禁军当统领,禁军被羽林卫夺了差事,丢了脸,想必他的日子最近也不太好过吧。这么好的机会,他肯定会让他的好舅舅帮他说上一句话,禁军说不定也能进宫些。那里面若是有我们的人在,那该多好啊!”
“既要是靠得住的,又得是能干的,现在这种情况派谁去呢?”
鲁冕善锋利的目光刺向钱大钱二两兄弟,他们立刻心领神会。
鲁大人这是要他俩扮成禁军入宫去,给那沈砚添麻烦。
年纪小的钱二不明白,但钱大不由得心中慌乱。
这可是九死一生的差事,若是去了,有九成的机会是再也回不来了。
本来他两兄弟是了鲁冕善手下的要紧人,平日里干的都是不露面的事,危险就算有,也不会立即找到他们身上。可他们把刺杀皇后的事情办砸了,地位也一落千丈。
如今,这些差事都要他们干了。
他看一眼面容狰狞的鲁冕善。
鲁大人其实并不在意他们兄弟俩的死活,如今若是不答应,便成了废棋。
废棋的下场,无非死一个字。
若是随他的意愿入宫去,说不定还能博得一线生机。
他们兄弟俩从小在乞丐堆里吃剩菜剩饭长大的,几次差点活不下去。如今有一线生机,总比因为办砸了差事直接被弄死在这里的好。
于是他咬咬牙,眼神示意自己的弟弟。
“若大人不嫌弃我们兄弟俩蠢笨,或许我们能为大人分忧。”
这正是鲁冕善想要的答案。
“好!”他拍拍手,“很快就会有人安排你们进禁军营,到时候随着那群人进宫听差遣,多给沈砚找点麻烦。”
钱二试探性地问一句;“那监牢里的那个怎么办?会不会把我们供出来啊?”
鲁冕善毫不在意:“这个你们不用管,自会有人去解决。你们只管做自己的事,若做得好,自然有赏;若是做不好,柳先生的脾气你们也知道,可不必鲁某好到哪里去。”
“行了,你们回去听信吧。”他摆摆手。
钱氏兄弟二人退下,从密道出来,两人并肩走出了神庙。
待身后的神庙已经变成了一个小黑点,钱大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仿佛死里逃生一般,大口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
钱二不过十五六岁,懂的东西不多,想起方才鲁冕善的反应不由得疑惑。
“哥哥。明明我们的人被抓进监牢是天大的事,鲁大人也说是很严重的事,可为什么他不直接杀了我们,还给我们将功折罪的机会?甚至他方才说不要我们管的时候,那神情就像个没事人一样?”
钱大用力打了打自己傻弟弟的头,钱二吃痛地叫一声,双手将头捂住。
“哥你干嘛?”
“拍一下你的脑袋看会不会有水流出来!你难道看不透吗?监牢的事情,大人早就心里有对策了,那根本就不是个事!他之所以一开始将这个东西说得那么严重,完全就是在唬你我呢!”
钱二更疑惑了:“唬你我做什么?”
钱大冷哼一声;“自然是把你我唬得吓破了胆,乖乖地入宫去做那劳什子的禁军。鲁大人虽然身边人手不少,但像你我这样单纯乞丐出身的人却没几个,若是真的被抓住,只有你我是什么也查不出来的!”
“一早就选好了往火坑里推的人,还能那样演戏,不愧是他,真是好演技,好算计啊!”
钱大抬头看向今夜的月亮。过了十五,月亮又渐渐地边回了弯月。他们兄弟俩过了最圆满风光的时候,还是又回到了最危险的地方。
秋风硕起,桂花的香味铺满了整个京城。
自从那日沈砚来找过晚棠之后,她确实能在暗格里看见江州的最新消息了,每一份都字迹清楚,详细有条理。
是沈砚自己亲手抄写摘录的。
晚棠抚摸着那张纸,粗糙的感觉由指尖传来,她心里发愣。
四天了,足足四天江州都没有进展,翻来覆去都还是那些东西。
从传来的消息看,沈砚确实在查给孟家卖无名船的人——赵午。
赵午家也是盐商出身,只不过生意做得没有孟家大,钱挣得没有孟家多。那小子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日日留宿于秦楼楚馆中,一天中只有一小半的时间是醒了酒的。
沈砚的人去查探后发现,孟长泽是瞒着他买的无名船,也就是说这小子并不知道这回事。
沈砚说,赵午是个怂包,仗着自己家有些钱财横行霸道,其实底子里什么也没有。别说勾结逆党诬陷郑国公一家了,他连把自己在外面赌输了钱的事情告诉他老子都不敢。
这样说来,这件事还另有隐情了。
江州的新消息到这里结束。
她拿着的这张纸,还是昨日的东西,今日的还没有送来。
说来也奇怪,她日日在这三楼呆着,也不知道沈砚是什么时候把这些东西放进来的,反正她每次来了去看,都会有。
昨日沈砚来的时候,她将心中的疑惑提出来,沈砚只是不轻不重地回答。
“在你不知道的时候,自然就放过来了,没什么难的。”
脸上颇有些得意。
她心中突然生起一个想法。
既然今日的还没有来,那她今日剩下的时间就在这等着,看他什么时候来。
做了这个决定,晚棠直接待在里屋不出来了。又侧头想了想,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自己放在外面书案上要看的书也拿了过来。
就这么等了一下午,一晚上。
为了心中的好奇,她直接等到了快人定的时候,一手扶着额头,昏昏欲睡。
桌上摆着一碗绿豆汤。
那是下午时分送来的东西,晚棠想着沈砚最近这么忙,定是没有功夫吃什么东西。若是他来,还能垫垫肚子。
沈砚是深夜前来的。
走到神卷楼门口他就发现门没锁,心中还有些疑惑。白嫣然向来不是什么粗心大意的人,总不至于今日忘了锁。
等他到了三楼里屋,看见一盏昏暗的灯亮着,灯下扶额闭眼休息的郑晚棠,心中才了然。
昨日问了自己是什么时候放过来东西的,他没回答,今日就这么一直在这里死守着吗?
他忽然觉得这姑娘执拗的性子还真有些好笑。
夜里有风,他正想上前叫醒晚棠,让她回自己屋里睡,余光却突然瞥到那一碗绿油油的绿豆汤,摆在矮桌的正中央。
很明显是给他留的。
沈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