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沈砚并没有选择直接问徐用,而是扫他一眼,示意石青把他看好了。
圣人和娘娘如今还在这里,椒房殿的事情总得有个交代。
那两人也伤心得差不多了,才想起来自己如今身处的是方才刚发生过一场厮杀的椒房殿。
梁端清清嗓子,拍了拍沈皇后的背以示安慰,吩咐侍卫和宫女将她保护好。
“这是怎么回事?”
方才搜查椒房殿的人面面相觑。
十多个人搜一个宫殿,早就将这里翻了个底朝天,可皇后娘娘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沈砚开口了。
“陛下,虽说有羽林卫值守,可臣始终不放心,于是另外派了几个靠得住的人暗中盯着椒房殿的动静。早些年椒房殿曾经修过一条躲祸的密道,专门用来逃生,臣的手下见有贼人闯入,应该是将娘娘安置到了密道里面去。”
“哦,是吗?”
沈皇后点点头。方才徐用说侧殿的柱子有些磨损,要自己来看看怎么个修缮法,她就到了侧殿内。
没想到刚进去没多久,柱子的磨损处都还没找到,她就听见外面有异响,甚至还有厮杀的声音。
作为常年处在深宫中的皇后,她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当即吓坏了。徐用直接挡在她身前。
“奴婢誓死也要保护皇后娘娘!娘娘,快些从后面的密道进去躲一躲吧。”
她都快忘了椒房殿还有密道这回事,没想到徐用居然知道。
情况紧急,她也来不及多想,慌慌张张的就要将摆在密道入口处的屏风移开。可是屏风有些重量,她根本移不动。就在她急得快要哭出来的时候,突然从窗户跳进来两三个人。她以为是刺客,尖叫着躲在徐用身后,却发现那“刺客”挂着的是沈砚的牌子。
几个人迅速将屏风移开,密道的入口显露出来。他们在里面躲了好些时候,就算外面的厮杀声停了,沈砚的人也不让她出去。
“外面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还请娘娘等大人来了之后再出去。”
沈皇后将这些来龙去脉全都讲述了一遍,梁端听得发怒。
好好的皇后寝宫,怎么会闯进来这么多贼人?
他怒斥:“今日守卫椒房殿的统领是谁?”
卫牧猜到自己躲不过这一劫,早就在旁边待着等死。
听见皇帝喊他的名字,他更是闭了闭眼。
斩首还是毒酒,来吧,他都准备好了。
见卫牧从人群中站出来说“臣失职”这几个字,梁端更是心中有火。
他冷哼一声:“你这差事当得好啊,怕是想把脑袋送给朕吧?”
卫牧立刻跪下了:“臣不敢。”
“今日之所以会出这样的大事,都是因为御膳房送来的糕点有问题。”
梁端疑惑:“什么糕点有问题?”
卫牧将今日送糕点的事详细讲述了一遍,讲得绘声绘色,不敢遗漏下一点。
说不得这些就能让他今日脱罪了。
梁端听完,表情如被雷劈。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宫中的御膳房居然有问题。
要知道御膳房有多重要,宫中几乎所有人的吃食都是从这里出去的。虽然有专门试吃的内官,但也是只有贵人们的宫中才有,像这些送给将士们的东西都是没有经过试吃的,只是用银针探了下毒罢了。
自他登基以来,江山不稳,柳弛逆贼就一直作乱,妄图将他拉下皇位,改朝换代。他一直欲将其连根拔起,但总不能成功。
于是他心里安慰自己,就算不能将妄图危害社稷的人一网打尽,有能力保一些安稳也是好的,这样他就算不得是个无能的皇帝。
可是如今,柳弛的人手都伸到宫中来了,伸到了他的御膳房,皇后的宫殿。
若是今日国母丧于此,百姓们的不安,人心的摇晃
他几乎不敢再想下去。
今日的事情必须有个交代!查下去,顺着这条线查下去,他一定要将这群人一网打尽!
“沈砚。”梁端面如沉水。
沈砚站出来:“臣在。”
“既然你是一直追查逆党的人,又是皇后的亲弟弟,这桩事就还是交给你来查。之前监牢的事,江州的事朕都没有催过你,但现在,你必须要给朕查出点真东西来。”
“是。”
“至于你”梁端目光移向卫牧,眼神中透露出杀气。卫牧感受到了自己的命运,一动不动,此刻反而平静了下来。
他正仔细听着头上的声音,等来的却不是圣人发落他的话,而是沈砚的声音。
“陛下,臣有一个不情之请。虽然卫统领未能保椒房殿平安,但御膳房糕点之事也不能提前预料。卫牧有错,臣身为羽林卫总统领更应该领罚。但请陛下饶他一命,就当是为后面的查案多留一份口供。”
沈大人居然会为他求情。
这是卫牧万万没有想到的。
他虽说在军中多年,能够被派来守卫椒房殿,也算是沈砚的半个亲信了。但沈砚向来铁面无私,他本以为今日必死无疑,结果他却开口保他性命。
听见沈大人开口求情,旁边的羽林卫们都松了口气。
自前些年沈大人在逆党箭下救了陛下一命之后,就成了当今圣上最信任的人。卫统领是个正直的人,就这么没了让人惋惜。如今有他求情,想必这条命也能保住了。
松的这口气不光是为了卫牧,也为了他们自己。
出现疏漏的毕竟是羽林卫,他们虽然只是旁边巡逻的,但也难逃其咎。如今沈砚开口将罪责揽到自己头上,也正是护住了他们。
果然,梁端听了沈砚的话,思考片刻,觉得有理。
“既如此,就先留他一命吧。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朕赏他三十大板,少一板都不行!”
比起斩首,这三十大板如今在卫牧心中就如同蚊子叮了一下。
他谢恩:“谢陛下恩赏!”
椒房殿已经不能住了,沈皇后干脆直接被梁端安置到了皇帝寝宫去,门口的人手更是足足加了两倍,连房顶上都站了好手看护。
除了逃过一劫的沈皇后,椒房殿中更多的是死于非命的宫女和内官们。好好的入宫做事,却在逆党刀下丢了性命,这事儿在他们家里面也得有个说法。
沈砚又忙着派人去查清身份,安抚家人。
除此之外,还有那群中了药晕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羽林卫们。那药效确实厉害,椒房殿这边都肃清了,他们还没醒。沈砚又叫来一堆太医,查清这是什么药,把他们一个个搬到值房去医治。
做这些事耗费了他足足一两个时辰,等到他终于腾出手来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好好捋一遍时,月亮早就上了枝头。
一直被石青亲自看押着的徐用被带到了他面前。
沈砚坐在值房简陋的椅子上,昏暗的灯光照得他的脸模糊不清。
徐用哆嗦着跪下,抬头小心看了一眼这位国舅爷。
就算是事出突然不能在公廨里或者自己府上办事,身处简陋的值房,用着最廉价的蜡烛,面前这位的贵气还是丝毫未减。
不愧是沈大人,徐用心想。
他跪好了,忐忑地等着沈砚问自己问题。
比如,他一个之前做粗活的内官,为什么会知道椒房殿内有密道?为什么偏偏今日就这么巧,在贼人来之前将皇后带到了密道入口所在的东侧殿?
再比如,他手上那把一看就是个女儿家用的小弩是谁的?
徐用好歹是在宫中待了几年的人,见了些大场面,也从小就镇定。没一会儿他就想明白了,郑姑娘对他有恩,她知道逆党会来刺杀皇后这件事千万不能说出去。一旦出口,那就是莫大的灾祸!
受刑就受刑吧,他忍着就是了。
徐用咬牙下定决心,抬头直面沈砚,目光坚定。
但沈砚却连头都没有抬:“怎么,下定决定想要替郑家姑娘瞒着了?”
徐用懵了。
他脑袋里预演了一万种审讯的场面,血腥的和不血腥的都有,就是没想过还有这种场面。
沈砚问都没问,直接就说出来了事实。
惊讶转为疑惑: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疑惑转为害怕:他不会怀疑到郑国公府头上,怀疑到郑家姑娘头上,欲对他们不利吧?
徐用咬咬牙:“并不是郑姑娘。”
“你不必同我在这里撒谎,我直接了当地告诉你,八月二十一宫中有人刺杀皇后这件事,她也告诉我了。”
“若不然,你以为是哪里来的羽林卫帮你们入密道?”
沈砚正在写字,说到这里,他提笔,又在砚中蘸了些许墨水,淡淡道:“我也不会去找她和郑国公一家的麻烦,我今日还愿意抽空来审你,只是想确认一件事罢了。”
徐用早就被他一连串的话震得头晕,“大人想问什么?”
窗户没关,夜里秋风通过窗户吹入,房中人影摇晃。
沈砚缓缓开口。
“徐公公入宫有几年了,既然能够在椒房殿里面做得长久,定然看眼色的能力也是不错的。”
“你告诉我,她当时将这把小弩交给你,让你保护皇后娘娘平安的时候,眼中是什么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