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6 章
江户的梅雨季来了。
小梅和哥哥撑着一把伞在一处静谧的樱花林里漫步。
他们原本是打算来野餐的来着，但是突然下雨了，便只好作罢，撑着伞往回走。
“好可惜。”小梅有些难过：“难得和哥哥有时间享受一下生活……都怪这场雨！”小梅一脚将路边的石子踢开，却不想沾了一脚湿漉漉的樱花瓣。
妓夫太郎叹气，将难过又气愤的妹妹往自己这边拉了拉避免她被雨淋湿。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吃。没事的，小梅。”
小梅自己消化了一会情绪：“好吧。”
因为下雨，不少人都早早的离开了樱林，而小梅和哥哥此刻共用一把伞，脚程就慢了点。此刻的樱林，安静清冷的有些孤寂。
在石子小路上走着，小梅总有种这片林子，只剩她和哥哥两个人的感觉，心里慢慢升起一丝害怕，不自觉抱紧了哥哥的手臂。
“哥，有没有感觉……周围氛围怪怪的？”
也许是处于树荫下，再加上阴雨天没什么光照，有一种难言的阴冷如丝一般往人的衣缝里钻。
“有吗？”妓夫太郎低头观察妹妹的状态，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安抚道：“别怕，哥哥会保护你的。”
是啊，有哥哥在。
小梅心里的害怕散去了大半，只要和哥哥在一起，她就觉得没什么可怕的了。
路过一处与竹林关接壤的转角，小梅和妓夫太郎都看到一座设立在路边的老旧神龛。神龛的屋顶已经在岁月的腐蚀下没有了，只有神像裸露在雨水里，爬满了青苔。
像是很久都没有人来打理的模样啊……
想到妹妹那么害怕，妓夫太郎拉着妹妹将他们野餐没来得及吃的三明治和饭团放在神龛供奉处的盘子里，然后低头拜了两拜。
小梅拜完，看着裸露在雨里的神龛，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哥哥，神如果淋了雨会不会感冒啊？”
这可把妓夫太郎问住了：“应该不会吧？毕竟是神明大人。”
很快，妓夫太郎看向妹妹：“你不想神像淋雨吗？”
小梅被问住了，她也搞不清楚，但比她自己还了解她的妓夫太郎自然是知道自己妹妹肯定是有这种想法的。于是他道：“旁边就是竹林，我身上也带了刀具，那就给神明大人做一个屋顶吧。”
“好——”小梅应和。
妓夫太郎的刀具是藏着防身用的，不想在此刻派上了用场。
于是妓夫太郎劈竹子、砍竹子，小梅为他撑着伞。
差不多半个小时，神龛的新屋顶就做好了。
妓夫太郎把屋顶固定好，然后蹲下在神龛面前许愿。
——看在新屋顶的面子上，神明大人啊，希望我的妹妹永远健健康康。
妓夫梅看着哥哥的虔诚模样，也蹲了下来，双手合十。
——看在供品的面子上，不知何名的神明大人啊，希望我和哥哥永远在一起，长命百岁。
许完愿，兄妹俩起身对着神像一起鞠躬，随后手挽手在石子小路上走远了。
沉默的神像看着他们一路走远，直到在布满樱花的世界里消失不见。
………
晚上六点，阿梨下班了，因为松阳工作的私塾开学了，所以阿梨是一个人下班。
——和她的新摩托。
近藤的动作很快，很快就如他所言那般，赔了阿梨辆摩托车，好像叫什么……鬼火？
阿梨对摩托车不太了解，秉承着实用主义能用就行以及第二天要上班的情况，她没有拒绝。
坐上新坐骑，阿梨戴好头盔，踩好油门，做了一下心理建设，然后扭动把手。
如她所料的那般，摩托蹭的一下就窜出去了。
是和小电驴完全不一样的速度。
其实适应之后也还好，速度不开快的话，发出的噪音就不会太大。
阿梨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在路上买了点小吃去拜访巫女老师，从滑雪度假村回来之后她就一直有些疑问想要得到老师们的解答，但迫于前段时间的工作压力就没来得及，后面甚至忙忘了，直到今天才想起这回事。
进入歌舞伎町，阿梨把车停好向老师的公寓走去。
“你终于来了。”
这次是小狛子开的门，阿音听到动静头都没回，面向正在播放综艺的电视敷面膜，阿音则是抱着零食回头看了她一眼，但是很快又把头又扭了回去，连声招呼都没打。
好冷淡哦。
阿梨：“果咩，本来想早点过来拜访的，但前段时间在神社忙忘了。”
对于他们的态度阿梨已经习以为常了，关上门情绪淡淡的坐到她们身后，顺手把一直围着她转圈的小狛子抱在怀里，态度自然的就跟回自己家了一样。
百音表示理解，往嘴里里塞了一把薯片：“确实，前段时间过年，嗯……突然想起以前我们神社还在的时候，过年也很忙。”
“……”阿音沉默了一会，并没有接妹妹的话，而是问阿梨：“你有什么问题就赶紧问，我待会儿还得去歌舞伎町上班。”
阿梨没有犹豫，把自己莫名其妙穿梭时空的事情告诉巫女老师，不过其中的一些经历她象征性省略了。
阿梨：“老师？”
阿音：“嗯，我知道了。”
阿梨伸着脑袋看阿音，但并没有从她的脸上看到什么意外的表情，就好像……她早就知道了一样。
看出阿梨的疑惑，阿音主动解释：“你出事的时候我和阿音算了一卦。大凶，无生还之兆，又不在世界中。”
“但很奇怪的是，卦象中又显示你能回来。”
“可是——”
“已死之人，如何归来。”
阿音终于回头，将目光移向阿梨，定定的直视她如同黎明前雾霭般的灰蓝眸子。
阿梨：“……”
见她不说话，百音又道：“你的命盘卦象奇怪，我又不免去算了一下你的过去。”
“好家伙，二百凶卦。”
“你告诉我，你是什么神明转世历劫吗能死二百多次？是照着死亡教科书来的吗，啊？！”
“更过分的是，八年前，你在八年前的一年间就死了将近一百多次，你告诉我，你是犯了什么逆天的事死了这么多次？”阿音越说越激动，一寸寸逼近阿梨，压的阿梨只能不断后仰。
天知道她和百音算出这些卦象的时候有多想扇自己一嘴巴来否认这是假的，但无论算多少遍都是一样的结果。
她和百音在那个时候都快崩溃了，自己的小弟子在她们不知道的地方死亡了这么多次。
这换谁能接受啊——
而且阿梨有事瞒她。
百音一改往常散漫，也在此刻也露出了阿梨从未见过的严肃模样，一错不错的看着阿梨，像是在等她的解释。
小狛子察觉气氛不对，有些焦虑的跳下阿梨的怀抱，摇着尾巴围着她们没有节奏的转圈。
她死了？还死那么多次？
这下轮到阿梨不知所措了，她也没想到自己会死这么多次，由于体质特殊，有时候她甚至意识不到自己居然死过。
同样，阿梨也不知道怎么把自己的真实情况告诉老师们，她有点害怕老师们知道她的真实情况后会无法接受，也很害怕。
就像松阳说的那样：
——那些人一旦发现你和他们的不同之后，接下来便是无穷无尽的恶意。
还有夜叉丸的过去。这些都让阿梨产生警戒——不能让人发现她是异类。
阿梨其实并不怕他人的恶意，但此刻，面对巫女老师，她有些忐忑了。如果老师们对她的态度有所变化的话，她大概会失落吧。
最后在她们的目光下，阿梨只能鼓起勇气。
“我不是人——”
阿音：“……”
百音：“……”
阿音颇为气愤的敲了下她脑袋：“你这不是废话吗，谁家好人在经历过这么这些之后还能是个人啊，那是尸体了吧！还是千疮百孔的那种好吧！”
百音的情绪相对就淡定多了：“我们知道你不是，你不用有太多顾虑，我和姐姐的身份特殊，接触的邪祟比接触的人还多，对很多离奇的事情的接受程度也要高很多。”说着，她放下零食抱起被她们情绪影响而有些不安的小狛子，举到阿梨面前：“你看，我们这里还有神明大人呢。”
“所以不必担忧。”
“汪呜——”小狛子朝阿梨叫了一下，像是让她不要害怕。
小狛子的可爱模样看的阿梨稍稍宽心，阿梨深吸了口气，向她们说出自己是从龙脉诞生的生物，只要地球龙脉的力量的永不消失，她就能一直存在，基本与地球同寿。
阿梨说完，打量着她们的脸色，阿音又回到平常模样，托着面膜感叹：“龙脉啊，难怪狛子这么亲近你。”
阿梨：“欸。”
预想的糟糕场面没有发生，那语气，就像在谈论路边野花一样平淡，让阿梨不免错愕。
电视上的综艺结束，开始放片尾曲，百音拿起遥控器换台：“因为狛子就是守护龙脉的狛神啊，对从龙脉里诞生的生命亲近是很正常的事吧。”
阿音补充：“不过这世间万物大多都是因为龙脉诞生的，多多少少都沾着龙脉的力量，所以历代狛神也是很爱这个世界的。”
“话说，你还有同类吗？”
阿梨想了想，没有隐瞒：“目前只有一个。”
阿音点头，阿梨说“目前”，那就意味着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种族有多少人，到现在发现的也只有一个。
阿音叹气：“还真是珍稀的种族啊，就像大熊猫一样。”
百音反驳：“姐姐，你这么说不对，阿梨的种族数量比大熊猫还少，就两只，应该是濒危。”
姐妹俩的讨论方向逐渐走歪。
阿梨：“……”
这是你们该在意的地方吗？
阿梨：“能不能不要像讨论什么濒危动物一样讨论我啊？”
“果咩……对了，你说你是阿尔塔纳？你的种族就这么称呼的吗？”阿音突然问阿梨。
阿梨：“对……”
阿音皮笑肉不笑：“呵，那群一来就驱逐原住民的天人也把龙脉的力量叫作阿尔塔纳能量，谁让你用这种称呼叫自己的种族的？”
阿梨沉默了，这个时候该不该把松阳供出来呢？
还是回去问一下他的意愿吧，总这样出卖松阳感觉良心不是很舒服。
百音吐槽：“虽然这么说有些不敬，但我总感觉阿梨的种族应该叫【现人神】（天皇也被叫现人神）。各项数值max，技能树也拉满了，还有不死这么个逆天buff，又拥有人类的外貌，听起来就像各大热血漫里超强的终极反派啊，怎么看都是统领人类绝佳的先天圣体！”
阿梨茫然：“啊？”
看着妹妹已经思维发散到二次元了，阿音抽了抽嘴角，又低头看向阿梨。
清楚小弟子看似牛逼哄哄buff叠满实则只会阿巴阿巴的本质，阿音只是嘱咐：“对于知晓你真实身份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变成尸体，永远闭嘴，明白吗。”
阿梨懵了：“啥？”
不是，这不是坦白局吗？怎么突然变成阴谋局了？
阿音：“那群无度开垦龙脉力量只知道驱逐原住民的天人如果知道你的存在，他们绝不会放过你的。”
阿梨傻了：“谁？”
你说谁啊老师，天人？哪个种族的天人？
百·被驱逐·音：“确实，要知道【不死】是那群有钱有权的腐朽苍蝇最想得到的珍宝。”
阿·被驱逐·音：“所以，该下手时，决不能心软犹豫！”
通关无数游戏的百音郑重其事：“最后一定要补刀。”这是重来多遍的血泪教训。
阿梨：“……好。”
好吧，虽然不知道你们到底是指哪个人要害我，但应该都是让我保护好自己的，对吧？我没总结错。
阿音难得有些怜惜的摸了摸阿梨刚刚被她敲的地方：“保护好自己，不要让家人担心，也不要让我们担心。”
百音也轻轻的抱住阿梨。
“老师……”
老师们难得的温情让阿梨有些感动，但被突如其来的一出电话打断，打开一看，发现是土方打来的电话。
阿梨一个人走向阳台接起电话：“莫西莫西，爸爸，怎么了？”
电话那边传来熟悉低沉的电子音：“阿梨啊，下班了没？我来接你。”
阿梨今天是提前下班的，平常这个点她还在神社，所以土方以为她还没下班。
“下班了，不过我现在在巫女老师那，今天我开摩托过来的，晚上我还是自己回去吧。”不然摩托留在这还要回来拿。
土方：“欸，我坐电车过来了，马上就到了正好你开车带我回去吧。”
阿梨：“？”
不是你来接我的吗？
阿梨感觉不对：“等等，爸爸，你腿伤还没好不应该在住院吗？怎么突然出院了？”
由于先前的攘夷任务，土方身上多了不少抢伤和刀伤，影响最大的在肩胛骨处，但让土方行走不便的还是右小腿处的枪伤，万幸的是没伤到骨头和神经。
“这个啊……”土方支支吾吾起来：“啊喏，医院里太闷了，就出来了。”其实医院里不给抽烟，忍不了了才出来的。
“爸爸！”
电话那头女儿的语气突然一凶，吓得土方拿着手机的手一抖。
阿梨好像生气了。
“爸爸！你不能总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你要是出了意外，我怎么办？！”
电子音里情绪激动，土方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先前打的腹稿也说不出口了。
土方心里明白，虽然此次行动他有自信把握，但也不是百分百。
默了许久，土方呐呐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听见这个回答，阿梨却如同一个泄了气的皮球，精神肉眼可见的萎靡。
爸爸没有明确表示以后发生这样的事是否会保证自己的安全，同样，阿梨也没有理由去要求他在危机关头临阵脱逃。
那不符合爸爸的为人准则。
阿梨也不会做让爸爸为难的事，不会让爸爸去做违逆本心的选择。
“阿梨？”
电话那边半天没有人说话，土方试探的呼唤了一声。
“我在，爸爸。”阿梨顿了一下：“我们晚上去中餐馆吃饭吧。”
见女儿没有再追究自己受伤的事，土方松了口气，欣喜答应：“好，待会见。”
通话结束，阿梨收回手机往回走，看见老师们竖着耳朵看着这边，笑的揶揄，不免有些不好意思。
自己刚刚没有控制好情绪，还被人看见了。
阿音：“呦，打完啦。”
“嗯。”阿梨很快调整好状态，声音淡淡：“老师，我要走了。”
阿音：“好，那我也不留你了。”
阿梨原本打算和巫女老师告别就一个人下楼的，但这次老师们却要一起送她，阿梨也没推辞，和她们一起下楼。
正好杵着拐的土方也刚到，和巫女姐妹寒暄了两句便彼此道别。
“爸爸，你的腿还好吗？”阿梨半蹲着低头看土方受伤的那只腿。
土方：“还行，没走几步路，腿没事。”
闻言，阿梨利落的抬腿跨上摩托，拍了拍后座，看向土方：“爸爸，坐这。”
土方却沉默了。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场景，和他之前的某一个梦好像对上了。
鬼火、黄毛，好像要素齐全了。
此刻阿梨骑着摩托的模样莫名让土方幻视自己梦中的那个黄毛。
“爸爸？”阿梨又叫了他一声。
土方回神：“来了——”他有些恍惚的抱着自己的拐棍坐上摩托后座。
感觉还蛮新奇的。
临走时，土方回头看了一眼正望着他们的巫女姐妹，点头示意。
虽然表面上和这对巫女姐妹并没有什么交集，但对方毕竟是女儿的老师，土方私底下土方早已派人将这对姐妹查个底朝天了。
除非有生意来了，这对巫女姐妹很少会有热络的时候，当然这个情况不包括姐姐阿音在夜总会工作的状态，妹妹百音则是像个死宅，一直都保持淡漠避世的态度。
或者说，阿音也只是迫于生活和才扬起笑脸走在前面，默默把妹妹护在身后，让百音有不过多插于世事、在一定程度上随心所欲的权利。
更重要的是，她们遵纪守法。
土方对尊纪守法、减少警察非必要工作的人一向抱以欣赏的态度。
在土方打量巫女姐妹的时候，巫女姐妹也在打量他。
百音：“我记得，阿梨命盘上显示了近八年的平安。”
阿音：“嗯，算上今年，她被土方十四郎收养九年了。”
通过卜算，大到重大事件，小到人际往来，巫女姐妹对土方家的信息基本了解的差不多了。
也就是说，阿梨自被土方十四郎的收养后，极大的减少了死亡的次数。
只有在去年，阿梨因为特殊原因死了两次，还是和异世有关系。
按理来说，去往异世老老实实的等回来的契机就好，但她干了啥被给予惩罚？
这件事土方十四郎大概也不知道，而且看阿梨的样子，她自己都不清楚。
阿音捂脸：“这日子过的真糊涂。”她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因为阿梨存在的特殊，死亡的边界都好像变模糊了。
“等等，我记得土方的命盘也不是很好的来着，也是多灾多难的命。”
百音：“这应该算什么？难父难子吗？”
阿音：“……”
真逆天。
巫女姐妹对视一眼，默默的手拉手回家了。
有时候感觉当普通市民也蛮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