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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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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之后,阿梨又自顾自的开始闭关,神社又恢复到冷清的状态,仿佛看曾经笑闹着看烟花的时光的热闹从未存在。

    这日的阳光很好,阿梨不在,也不代表他们没事做。

    阿信趁着有天光在廊下做针线活,夜叉丸则在练完阿梨安排的武艺训练后就回屋里看阿梨给他写的教材了,有了一定的知识基础,他看这些教材不再像是看天书了。

    阿梨说,他多记住点知识,对他的未来有好处,至少在面对自身困境的时候不会一点法子没有。

    有风吹过,卷着外面落在地上的枯叶呼啦啦的响,让他不自觉把目光看向窗外,阳光洒在积雪消融的土地上,夜叉丸看见庭院里不知何时已长出了细细碎碎的绿草,他们生机盎然,仿佛是一夜之间凭空出现的,夜叉丸惊讶的把自己的发现分享给阿信。

    “看来是春天到了。”阿信有些感叹,不知不觉,她在这里安稳生活两月有余了。

    “春天?”夜叉丸抬头看向门口的树上新长的枝丫,上面点缀着嫩叶花苞。

    这就是春天吗?

    他明白春天的概念,是四季轮回的一个环节,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想着,夜叉丸也不学习了,跑去阿梨的房间,在门口敲了两下:“土方阿梨,我能进来吗?”

    这里曾经也算是他的房间,但是阿梨说他长大了,不能再和异性一起睡了,就把他赶去隔壁睡了。

    “……”门后没有声音,等了良久都没人回应他,夜叉丸推门而入,女子正背对着门口趴在桌上。

    夜叉丸轻手轻脚的凑过去,发现阿梨睡着了,但她睡的不太安稳,眉间紧紧蹙着,像是梦见了不好的事。夜叉丸忍不住伸手轻轻抚着她的眉心,想让她紧皱的眉心放松下来。

    “夜叉丸?”

    阿梨突然出声吓了夜叉丸一跳,低头便对上她的目光,没错过她眼中一闪而过警惕的杀意,但在看到他后,那抹杀意便如融冰化水般消失不见了。

    “我打扰你休息了吗?”话是这样说,但夜叉丸一点也没有把手拿回来的意思,手上不轻不重的抚摸着阿梨还搁在案上的脑袋。手心发丝的触感冰凉顺滑,叫人想多摸两下。

    “没事,也该起来了。”阿梨座起身靠在桌边呼了口气,揉了揉因为熬夜而有些钝痛的头,夜叉丸放在她发上的手也落了下去,阿梨重新翻开笔记,头也不抬的问他:“怎么了,突然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春天来了。”夜叉丸跪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翻看研读。阿梨手札里或着密密麻麻的符咒,但是在他的眼里就成了真的天书一般,什么也看不懂。

    过了许久,阿梨才舍得把头从书面抬起,沉默的看向夜叉丸。

    夜叉丸也不说话,就安静的坐在那与她对视,好像进来只是单纯的为了告诉她这个消息一样。

    阿梨望着他绯红的眸子,正思考着怎么回答。

    四季于她而言是习以为常的存在,但是对面前这个新生的阿尔塔纳而言,应该是十分新奇的。只是比起阿梨跟他解释什么是春天,还是让他自己感受比较好。

    “嗯,我们去春游吧。”阿梨觉得有必要抽出时间去陪伴孩子,立刻决定放下手头的事带他们去春游。正好今天的天气也不冷。

    以前爸爸工作忙,但从未缺席过阿梨需要他的时候。于是现在的阿梨觉得,回家的事虽然重要,但也不能让夜叉丸活的像没爸的孩子。

    虽然她不是他亲爹,但胜似亲爹。

    而且养了不仅要负责,还要照顾孩子的身心健康。

    “春游?”夜叉丸疑惑了:“那是什么?”

    阿梨站起身,准备收拾一下自己,不紧不慢的解释:“当然是和春天有关的出游活动啊。去叫阿信也准备一下,趁着天色早,我们待会就出发。”

    “好——”夜叉丸小跑着去叫阿信,他虽然不太懂什么是春游,但是他知道阿梨要带他出去玩了。

    于是没过一会,三个带着遮阳斗笠的人就从神社出发了,阿梨负责警戒和狩猎,阿信负责做饭,夜叉丸嘛,他只用提着装着饭团的篮子到处玩。

    这是独属小孩子的特权。

    不进山不知道,一进山才发现,山野里早已遍布生机,有不少草树灌木已经开花了,空气里都弥漫着淡淡的野花香。

    他们找了一处地势宽阔还有的溪流的地方坐下,打算今天就在这野餐。

    春游嘛,又怎么能只干吃饭团呢?

    阿梨在周围逛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具有威胁性的动物,就只能猎了头落单的鹿回来,生了火,扒皮洗净去掉内脏后就交给阿信去做了。

    阿梨是不管了,但阿信却开始犯难了,他们需要的肉其实并不多,还自己带了饭团,但阿梨猎的鹿体型不小,于是面带为难的看向阿梨。

    “怎么了?”阿里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她。

    “大人,吃哪?”阿信看着被处理好的鹿的尸体,不知如何下手。

    阿梨掏出自己的贴身短刀,在鹿的身上比划了两下,最后割下了最嫩的里脊肉又切了后腿肉扔给阿信处理,顺便把短刀给阿信切肉:“接下来就辛苦你了。”

    坐下休息没多久,夜叉丸捧了许多野花来打扰阿梨了。

    “阿梨爸爸,我也想学狩猎。”夜叉丸抓着阿梨的袖子,难得期盼的望着阿梨。

    阿梨准备用夜叉丸采来的花编个花环,闻言有些意外,微挑眉梢,好奇的问他:“为什么想学这个?”

    夜叉丸思索了一会儿:“因为很帅。”他说不出什么感觉,尤其是看到阿梨一边温柔的笑着对猎物细语安慰说很快就不痛了一边手起刀落,最后笑着擦掉溅在脸上的血的模样,就很想自己也学会狩猎。

    阿梨:“?”这种沾血的工作哪里帅了?

    到底是没有让夜叉丸的愿望落空,阿梨就地取材,开始教夜叉丸如何制作狩猎工具。

    这边教着,那边正在做烧烤的阿信就笑盈盈的看着他们,一时间竟有些其乐融融的味道,让回过神的梨莫名幻视。

    他们好像一家三口哦——

    属于烤肉的香味逐渐飘散,阿梨也没心思教了,专心蹲在烤肉面前,就等阿信做好了大快朵颐。

    阿信从篮子里掏出两个盐块,放在烤肉上相互摩擦着,细细的被研磨下来的盐粒就洒在滋滋冒油的烤肉上,空气中有了咸味,一时鲜味更甚。

    “好了,开饭。”

    阿信的话语仿佛三军统帅的命令,只一声令下,阿梨就迫不及待的用签子戳起一块片好的烤肉吹了吹放入口中,夜叉丸也不甘示弱,两个人是像是在攻城掠地般风卷残云,一口烤肉一口饭团。

    阿信没有急着吃,肉有很多,而是先把短刀还给阿梨。这把刀锋利得很,看样子很贵重的利器,她不敢多留。

    阿梨没什么想法,擦拭干净后就收到袖中刀鞘去了。

    三人吃饱喝足,又玩耍到下午,终于打算回家,阿梨找了个结实的棍子,用藤蔓将没吃完的鹿肉绑上去,扛着走在最前头开路,阿信拉着夜叉丸紧紧跟着,避免走丢。

    毕竟是深山,有时候走到草叶茂密的地方,可能一转头就找不见人了。

    他们头上还各带着一个花环,阿信和夜叉丸的是阿梨编的,只有阿梨头上的花环歪歪扭扭,那是夜叉丸编的。

    本来以为能一路顺利到家,路上却出现了麻烦,他们遇到了一个送亲队伍,四男一女,女的穿着还算得体的花嫁,还是往神社方向去的。

    阿梨对夜叉丸和阿信比了“嘘”的手势,一路尾随,想看看他们想做什么。

    这一路观察,他们也发现了,被护在中间那个少女双手被绑着,好像是被迫跟过来的,几次想逃跑都被那四个男人抓住了,说什么“被献祭给神明是你的荣幸,你没有资格拒绝,你想给村子带来灾祸吗?”

    这一通语言打压加道德绑架,让阿梨在心里直呼好家伙,她没有立刻出手,只是不远不近的跟着。这些人和她没什么关系,她不打算多管闲事。

    “如果不是献给神明的祭品不得有损,老子早打死你了,不听话的东西!”一个满脸凶相的男人往女孩脚边吐了一口痰,吓得女孩一阵畏缩。

    阿梨突然有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这孩子别不是献给她的吧?

    等这些人找到神社,在神社门口跪拜,发现还真是。

    四个男人推搡着女孩跌跌撞撞的进了神社,之后就停在门口催促着她赶紧进去,不要惹神明生气。

    女孩望了一眼面前神社的拜殿,咽了口口水,拜殿门后黑沉沉的,像一个巨兽的口,仿佛随时都会将她吞没。

    后面的人还在催促她,但她的脚如同灌铅般,抬不起一步。

    恐惧,是对死亡的恐惧。

    她想喊两声,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这不是村子的第一次献祭,她也不是村子第一个被献祭的女孩,过去也有女孩被送上山,说是被献祭给神明就有好日子过,还能惠及父母,但没有一个女孩回来过。

    似是等太久了,拜殿里缓缓走出一个手持神乐铃的女子,一步一响,铃铛发出的声响清脆动听,让她感觉内心平静了些许,没那么恐惧了。

    女子的出现,让众人忍不住倒抽一口气,只因她看蝼蚁的目光和威严的气场,还有仿佛不应世间有的容貌,宛如天上的神妃仙子。

    “神明大人,请收下我们的祭品吧!让村子明年也风调雨顺!”有人带头跪下,连带着剩下的三人也跪了下去,嘴里一遍遍重复着收下祭品的话语。女孩看着他们一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跪,无助的看向“神明”。

    “你在教吾做事?”神明淡淡开口,空灵的语气却不容置喙。

    “不是不是!我……我没有!我只是,只是……”男人不知道自己哪里冒犯了神明,正想解释着什么,却被一阵狂风刮起摔出老远。

    “谁允许你接话了?”阿梨乘风飘然而来,男人只觉得自己眼冒金星,努力想抬起眼皮,看到了一双纤细白嫩的裸足落在面前。女子伸手手虚虚的在面前一握,然后往上提,那男人仿佛也被什么东西掐住了脖子一般被提到半空。

    后面的人看到这一幕,以为神明发怒了,惊恐得想要逃窜,却一步也迈不出去,就好像有什么特殊的气场压着他们,让他们没法挪动半分。

    不对劲,明明往年都是神明自己主动索要祭品的,还挑剔的只要少女,送上来的时候也不会为难他们,为什么今年……只是他们来不及想什么,就被狂风卷着扔到山下,吃了满嘴的泥土,随风而来的还有警告。

    “此地为吾的领地,尔等僭越者,再有下次,杀之——”

    声音飘渺空灵,带着不可质疑的威严。

    那些人哪敢再想什么,当及对着山就跪下不停磕头,嘴里还念着感谢神明仁慈之类的话。

    办完这一切,阿梨拍拍手往回走,顺便擦脚穿足袋。初春光着脚还是蛮冷的。

    看见院子中间还有一个陌生少女站在那,阿梨脚步不由得一顿。

    啊,忘了处理她了。

    见她望过来,少女快要吓得晕过去了,少女只觉得自己呼吸困难,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压在她身上,就像是威压。

    “大人!”阿信也捂着胸口:“您快点收了神通吧,我要喘不过气了。”

    “哦哦哦,不好意思。”阿梨打了个响指,那仿佛能将人压垮的威压便消弭下去。

    刚刚为了充面子,施的咒术有点多,差点忘了还有这个。

    “大人真是胡闹,夜叉丸身体强健就算了,有时候也要顾及着些我们这些普通人啊,要是哪次大人没注意把我们压死了怎么办?”阿信有些埋怨,抚了抚还有些滞闷的胸口。她刚刚感觉自己都要快被压跪下了。

    夜叉丸的表现一直很健康,在威压里也没有任何不适,所以阿信只是觉得他比寻常孩子强健些。

    “十分抱歉,下次不会了。”阿梨老老实实的鞠躬道歉。

    说来惭愧,她过去身边也没几个正常的普通人,除了练习术法的时候,日常也不经常施术,所以也就没怎么注意、顾忌普通人的感受。

    身着花嫁的少女愣愣的看着刚刚还高高在上的神明下一秒就鞠躬道歉,神情有些恍惚。

    神明都是这样的吗?

    少女这么想着,嘴巴也将这个问题不自觉的说了出来,引得众人侧目。过去村子里也没有人见过神明,所以阿梨的这次出现,是他们第一次见到神明,也让他们以为是神明显灵现身。

    “我不是你们的神明。”阿梨没甚所谓的摇了摇手中的神乐铃,抬眸懒洋洋的打量面前的少女:“应该是我问你,这里是我的地盘,你是谁?为什么来这?”

    “我,我……”少女有些支支吾吾:“我叫蛮,是被,是被村子送上来的祭品……”说到这,女孩突然跪下,声音陡然放大:“还请大人不要吃我,我能做的事很多的,我可以服侍您,我不想死。”

    阿梨:“……”

    阿梨沉默了会儿,略带烦躁的把她从地上捞起,走到廊下把她放下让她坐好,解开她被束缚的手,自己也坐下耐着性子安抚她:“我不会伤害你,你也别动不动就跪。”又转头吩咐夜叉丸:“麻烦你帮忙倒点水拿点茶点过来。”

    夜叉丸应了声就哒哒的跑走了,阿信有些不放心也跟着去帮忙。

    看着他们跑远,阿梨才转头与她再次强调:“我不是你们供奉的神明,还有,别的神明怎么样的我不知道,但据我所知,没哪家正神需要少女作为祭品。以及……”阿梨眼神变得意味不明:“据我所知,有些极端快速但十分邪恶的修炼方式,需要用少女作为耗材。”

    “什么意思。”少女疑惑,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个想法。

    “你们的神明,可能只是个邪神,或者,连神都不算,只是个邪恶的家伙。”阿梨没说的那么绝对,却也不委婉。

    说完,她又恢复到那副淡然模样,回头看了眼拜殿正中的神龛里那尊无面神像。

    她刚找到这里时,确实能察觉到这里有血腥气,但没在意,毕竟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世界每一寸土地基本上都有生物的尸体。现在一想到这里曾经住了个脏东西,而自己又在这住了那么久……阿梨顿时看神社的眼神都嫌弃了起来。

    啧,还是来个大扫除吧,顺便多布几个净化法阵。

    虽然心里已经隐隐有猜测,但真的亲耳听到,少女还是觉得自己心里有什么在崩塌。

    有一个邪恶的存在,害死了很多像她这样的少女,愚弄了他们整个村子的人,而她也差点被害死。

    也许是今天受惊过大,也许是恐惧痛恨愚弄他们村子的渣滓,蛮的眼眶不自觉发热,忍不住掩面哭泣。

    这时候夜阿信和夜叉丸端着茶点过来,看到有些疑惑:“这位姑娘怎么哭了?”

    “我不知道啊?”阿梨也有些慌,连忙抬手示意自己啥也没做。

    突然有些后悔刚刚自己讲那么明白了。

    “我还有个姐姐,她去年被献祭了……”蛮哭的不能自已,颤抖着解释。

    面对这样的人间惨剧,阿梨也唯有沉默,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幸好阿信对此颇有经验,哄着蛮吃了点东西,之后蛮哭累了,就带她回自己房间安置了。

    夜叉丸看着她们忙忙碌碌,就安静的坐在一边,也不添麻烦。

    他短暂的人生阅历让他还不明白她们说出的话意味着什么,但能敏锐的感觉家里的氛围很悲伤,下意识的保持安静。

    但是很快,阿梨便牵着他的手带他回房间了,催促着他:“你该睡觉了。”

    盖好被褥,夜叉丸突然开口:“她为什么会哭啊?”

    阿梨一噎,想了想措辞,神色有些遗憾:“她失去了自己的家人,很痛苦,很难过。”

    “家人?”夜叉丸疑惑:“失去家人就会难过吗?”

    “对的。”阿梨肯定了他的说法,顺便向他科普家人的含义:“家人和亲戚不一样,无论是否有血缘,只要认定彼此为自己的家人,那他们就是对彼此的生命里十分重要的人。”

    夜叉丸眼眸低垂:“这样啊,我明白她为什么难过了。”

    “嗯,好好睡吧。”

    给他掖好被子,阿梨准备灭灯离开,刚起身就被一只小手攥住袖子。

    “阿梨是我的家人吗?”夜叉丸问道。

    阿梨被他问的一愣,也对他难得没有给自己乱取名感到诧异,轻轻叹气,声音温柔:“你觉得是,那我就是。”无论怎样,她都会保护好大儿的,当然,如果夜叉丸说不是……那她这个当爹的一定会给他一个暴栗。

    “那家人可以陪我睡吗?我一个人半夜醒了看不见你,也只有一个人。”夜叉丸趁机提出要求,绯红的眸子眨巴着,语气里带着些祈求。

    阿梨犹豫了一会,想着今晚还有些事,没有正面回应夜叉丸的请求,摸了摸他的额头:“睡吧,我会在这里的。”

    “好。”

    夜叉丸松开攥着阿梨衣袖的手,看着阿梨出去了一趟又拿着纸笔回来铺在桌上,将烛灯挑暗了点,就开始写写画画。

    她眉心又开始皱了。

    没等他说什么,阿梨发现他还没睡,一只手盖住他的两只眼睛,屏蔽他的视觉,这下他不得不闭眼了。

    阿梨:“闭眼,睡觉。”

    “哦。”夜叉丸不说话了,真的安静睡了。

    阿梨见他睡了,回过头看手札,只是没看一会,阿信便进来了。

    “大人。”阿信进来后看了眼已经睡着的夜叉丸,轻手轻脚走到阿梨身边小声与她耳语:“蛮睡着了,接下来怎么办?要留下她吗?”

    阿梨想了一会,压低声音道:“先留下吧,让她养两天身子再问问她想何去何从。”

    她之前已经直截了当的拒绝了庇护那个村庄,但被献祭的祭品完好无损的回去估计也不会被善待的,那些村民不会责怪神明,只会以为祭品做错了什么才触怒了神明,神明才会拒绝了庇佑他们,继而产生恐慌,最后全都会转为愤怒宣泄在祭品身上,所以往安全层面着想,现在还不能让她回去。

    “好。”阿信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大人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看了眼外边月亮的位置,阿信忍不住提醒:“大人,天色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说完,就准备退出房间。

    “等一下,这个给你。”阿梨掏出一个纸人递给阿信,嘱咐道:“晚点我还要出去一趟,可能会回来的比较晚,家里就拜托你照顾了,如果有事,用纸人联系我,我会立刻赶回来,对了,别让纸人碰水。”

    “大人要去哪?”小纸人只有一只眼睛,在阿信的手里活蹦乱跳,还开心的和她打招呼,就像真的有生命一样,阿信只敢小心捧着,生怕独眼小纸人太活泼摔出去。

    “这附近并不算安全,我出去摸摸情况。”阿梨并没有如实回答,笼统的给了个说法。

    “好。”阿信只得托着小纸人退出房间。说实话,十五子大人不在,她的心有点莫名不安。

    深夜,月亮高悬,只有猫头鹰在咕咕不停,白日生机盎然的森林变成了随时会吞没生命的黑暗存在。

    感知到整个神社的人都陷入沉睡,阿梨放下手札起身,看了看夜叉丸的状态,发现孩子呼吸急促、虚汗不止,估摸着他又做噩梦了。

    从爱做噩梦这方面,他们俩倒是挺像的。

    阿梨心里揶揄着,低头与他额头相贴,轻声念了段安神咒,随后她将头抬起,伸手摸了摸夜叉丸的脑袋安抚。

    “我在这,不必惧怕。”

    大约过了几分钟,感受手心下的人呼吸逐渐平稳,阿梨才站起身慢慢走出房间。

    她先去了拜殿,看了眼神龛里的无面神像,施了个咒术,一个金线便出现在空气中自神像延伸,一直飘到外面很远的地方。

    脏东西。

    阿梨在心里暗骂,看金线数量,阿梨否定了一开始的猜测,对面是个道行不浅的邪神。

    这里的赃物在一开始感觉到她靠近时就跑了,这么些天估计一直躲在暗处,找机会回来吧。

    一想到有个赃物在阴暗的地方一直窥视着他们的生活,阿梨就恶心的不行。她今天出门的目的就是消灭这个家伙。

    神像延伸而出的金线飘的很远,而且不止一根,仔细一数,竟有不少,这意味着阿梨要捣毁的地方也有很多,是个大工程。

    阿梨本以为只是一个一晚就能解决的小事,现在看来,她要出趟远门了。

    这还是阿梨第一次大施拳脚,自然里里外外都要安排好。

    于是半夜,睡的好好的阿信就被一阵阵轻拍唤醒,真想看是哪个倒霉玩意来吵自己睡觉,一睁眼就看见阿梨。

    啊……是大人啊。

    见她醒了,面前的大人开始往她怀里塞东西,一边塞还一边嘱咐:“这个是驱邪符篆,如果遇到不干净的东西就往他身上贴,或者贴自己身上,他就没办法动你了……”

    看着大人不停的给她塞什么保命御守、符篆,最后竟然夸张的拖了一大袋食物过来,阿信终于忍不住叫停:“大人大人,深更半夜的,你这是做什么?”

    阿梨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忘了嘱咐最重要的东西:“对了,忘了和你说,计划有变,我可能要出门几天,这些天只能辛苦你多照顾家里了。”

    “去哪?”闻言,阿信立刻坐起身,有些着急:“大人怎会突然要出远门。”

    阿梨默了片刻,自己要出远门,觉得有必要让留守家里的阿信知道点内情,便把自己准备去讨伐那赃物的事和阿信说了。

    “我实在不放心有这么大个威胁在旁边一直虎视眈眈,我在,他不敢来,但我不能保证我一直在这。”阿梨起身,收拾好行囊,准备召风。

    “大人……”

    阿梨说的她明白,但阿信有些担忧,不仅仅是担忧阿梨,也是担忧她自己,她很清楚,她目前清闲稳定的生活都是阿梨给予她的,她实在不敢想没有阿梨,她的日子会怎么办?

    作为贫穷农人的后代,她最清楚这世道的艰难。

    “不用担心,整座山都被我施了阵法,脏东西是进不来的,神社是最安全的地方,你们只要不出神社就不会有事,也不用担心吃食,我都准备好放厨房了,够你们吃一周,顶多一周后我就会回来。”阿梨安抚道。

    “那大人要多保重,我也会守好神社的。”阿信只觉外面狂风大作,便看到她的大人在狂风里双脚离地,令她忍不住惊诧。

    “嗯。”阿梨唇角微弯:“神社就交给你了,阿信。”

    离开之前,阿梨忍不住看了眼夜叉丸的房间,最后御风而去。

    神社的风越来越小,阿信眼中的大人也在月色里越来越远,她感到自己肩膀上重了些许,从此刻起,她承担起了主持神社的责任。

    虽然他们的神社并没有香火客。

    抬头望月,阿信突然觉得一直惧怕的黑夜也没那么恐怖,有一轮圆月挂在那,温和的照拂着他们。

    但阿信并没有注意到,本该熟睡的蛮却在此刻诡异的睁开了一只眼睛,原本棕色的瞳孔里翻涌着不详的血色,正四处转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透过她的眼睛观察着这里……

    “嗡———”

    覆盖在神社之上的阴阳法阵不知为何亮了一下,那诡异的血色如同被镇压了一般,渐渐从蛮的瞳孔里不甘心的消散,蛮又回归原本安静沉睡的样子。

    阿信也在法阵亮的那一瞬也看见了,不明白是发生了什么,只连忙用纸笔记下了这一瞬的异常,警惕了许久,都没事发生,她才敢重新睡去。

    ……

    很快,阿梨到达了金线连接的第一个地点,是一座建在路边的神龛,这样的脏东西居然就堂而皇之的站在路边接受别人的供奉,阿梨不由得恶寒。

    她都不敢想有多少人走夜路是因为他……不对,是因为它而出事的。

    将原本的神像清扫出来销毁,阿梨用泥土捏了个惠比寿的小像放在里头。

    虽然是财神,那保佑一下子出入平安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类似于在路边的神龛里的脏东西居然有不少,但更让阿梨感到无语的是无知村民也在家里供奉这种邪神,有的甚至一个村都信仰这种神。而且你还不能直接和那些村民说“你们信奉的是邪神,不能供奉的,有害。”

    这种行为就相当于你在刨他们家祖坟。

    阿梨没办法,只好偷偷的把他们的神像都换成正神的神像,把邪神的神像偷偷烧了,再给整个村子都布上净化法阵。

    阿梨觉得自己如此无私的举动,都值得西天那群神佛们一声“活佛慈悲”的夸赞。

    这些都不是最艰难的,最艰难的是那些村民根本不在乎自己信奉的是否是邪神,执意觉得献上人牲就能得到庇佑,这种彻头彻尾的自我欺骗行为,阿梨不齿,但也只得装作一些正神的传教士,来歌颂“吾神宽慈,吾神爱人。”之类的说法,顺便展示些小小的“神迹”让他们更加信服,最后再来一句“吾神慈悲”在他们眼中消失,深藏功与名。

    再多的她也做不了了。

    她的任务就是让这些村民不信仰邪神,从而让邪神力量减弱,至于那些村民封建迂腐的想法她没办法改变。

    有时候观念的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更何况这还是在遥远且文明火种不甚明晰的过去,一周的时间,她能做的事情本身就很少。

    如果不是为了保护神社里的孩子们,她也不会插手世间事。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她才发现,这邪神的足迹遍布大半个日本,有些隐匿在地下,因他而起的邪///教阿梨也没放过,能好好谈的那就只动嘴,不愿意好好谈的那就打服,随便点几个想上爬的人当教主再换神改教义。

    很遗憾的是,阿梨动嘴只在少数,多数还是靠打服。

    这些邪//教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都是以邪神之名,行伤天害理之事,满足一己私欲,然后统一用语言将对他人的伤害修饰成这是神明对你的考验,进行洗脑。

    通过这些邪///教,阿梨也发现了一个问题,人们的日子过的真的很愚昧,也真的很苦,不然也不会求神拜佛,将希望寄托于都不一定存在的神明身上,把自己的钱财都往里投,没有钱就卖妻儿,然后日子越过越苦。

    当阿梨把这些人救出来的时候,他们甚至还觉得她阻了他们奔向好日子的道路,对着她歇斯底里。

    这个时候阿梨能怎么办呢?阿梨没办法,只能面无表情的通过上面的操作,把神像给换了,在让他们的新教主管管他们。

    当然,信奉邪//教的也不止有没文化的穷人,还有有钱有权的贵族。

    他们多多少少是干了一些亏心事,然后来邪///教求心理安慰,得到情绪价值后再给予邪///教便利,或者是直接通过邪///教牟利的。

    阿梨又没办法了,她能对这些八嘎做什么呢?只能一刀结果了他们,从他们家族中找能用的人啦,她才不会管她走之后他们家族的内部有多鸡飞狗跳,只是放话威胁谁再敢干这种事被她发现了,全家死——

    为了这些个事,她连续几天都没合眼,一开始她还挺耐心的,但后来就发现,有的事情真的没有办法去改变,尤其是观念问题。最后她的手段也渐渐从温和变成现在的简单粗暴。

    在一天赶路的时候,一直被阿梨放在贴身位置的小纸人爬出她的衣服,站在她的肩头蹦跳着,似是有什么要紧的消息要传递。阿梨用手将它托到面前,准备和它共感。

    这个纸人和她留给阿信的独眼小纸人是一对,她能通过这个纸人看到另一边的状态,也能通过这个纸人和另一边对话。

    共感的体验除了练习她没怎么用过,如今突然来一次,让她的头脑都有些眩晕。

    再次睁眼,阿梨看到夜叉丸一张大大的脸怼在眼前,正好奇的对她观望着。

    “阿信,它怎么没反应,不是说用这个能和阿梨联系的吗?”

    “可能要等一会儿?”阿信也有些不确定,昨晚她向大人汇报神社状况的时候还是能用的,她记得当时大人只是回了个淡淡的“嗯”,然后就没有了。

    “我在。”见他们不停打量自己,阿梨只得出声:“出什么事了吗?”

    阿信在旁边笑着接话:“夜叉丸许久没见大人了,想听听大人的声音了。”

    “喂!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叫我想听夜叉梨的声音?不是你要汇报的吗?”夜叉丸有些心事被戳穿的羞恼,最后,为了给自己壮声色,还反问阿信:“难道你就不想吗?阿梨都离开那么多天了。”

    “我自然是想念大人的,但是我有必要提醒你,夜叉丸,满打满算十五子大人才离开三天而已,并没有什么所谓的【这么多天】哦。”阿信淡定回嘴,与跳脚的夜叉丸形成鲜明对比。

    通过独眼小纸人,阿梨将他们的神态声色尽收眼底,不免有些好笑,温声开口:“好啦好啦,你们的心意我感受到了,我也很想你们。”

    只是简短的一句话,夜叉丸一下子就被安慰住了,原本身上炸起的毛也渐渐恢复原位,乖顺坐好,小声道:“嗯,我知道了……”

    这害羞的样子有点可爱哦。

    “噗~”阿梨没忍住,立刻就招来了夜叉丸的瞪视,虽说一个人瞪着一个独眼小纸人的场面有些滑稽。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阿梨立刻在他再次炸毛前安抚顺毛,转头看向阿信:“该说正事了。”

    阿信了然,开始汇报神社的今天的情况,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有些异常有时候就是掩藏在一些看起来很平常的事之下,阿信察觉不出哪里有异常,但阿梨肯定知道,所以就都说给阿梨听。

    “你说半夜会有人在神社里走动的声音?”阿梨敏锐抓住重点。

    阿信点头:“对,但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第二天我问蛮和夜叉丸的时候他们也听到了,都以为是有人起夜,所以没在意。后来我又问他们晚上有没有起夜,他们都说没有。”

    这明显不对劲,阿梨驱使着独眼小纸人在神社里检查,果然发现净化法阵有一处被侵蚀了。

    她这才出去几天啊,那脏东西就迫不及待了。

    阿梨立刻通知阿信用符篆将这块补上,顺便也把有门的地方还有围墙都贴上符篆。

    “这样就可以了吗?”阿信补好后,有些紧张的询问阿梨。神社里不正常的情况让她现在也有点危机感了。

    阿梨思考了一会,嘱咐道:“把我给你们的御守都带上,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不要摘下来,把神社的门都锁上,最近也不要出门了,那脏东西说不定就在外面守着。”

    “那怎么办?”得知外面真的可能有危险,阿信也慌了。

    她只是个普通人啊,可是外面却有一个她没有办法对付的邪恶生物。

    “不要怕,恐惧没有任何意义,只会束缚住你的手脚。只要你们不出神社,就不会有问题,这种时候你更应该冷静。”阿梨严肃提醒:“我给你留的底牌不少,你把那些符篆当树叶抛着玩都行,我过两天就能回来了,你只要再坚持两天就可以。”

    “是,大人!”阿信忍住恐惧,毅然回道。

    “也不用搞得那么视死如归……对了,注意着点蛮,她是那个邪神的祭品,也算在某些层面和那个邪神有所联系,它肯定会想办法在她身上下手。尽量不要让她在你的视线里消失,也不要让她出门。”

    嘱咐完阿信,阿梨又把目光投向在旁边看热闹仿佛置身事外的夜叉丸:“我不在,你也要好好保护神社,夜叉丸。顺便看一下你武艺进步的如何?”

    “就用我给你的那把短刀——”

    “好——”

    小少年仿佛没有恐惧一般,只是面无表情的答应女子的要求。

    ……

    阿梨离开的第五天,神社安稳如旧,经过几天的磨合,蛮也渐渐适应这里的生活了,神社的代理掌事人阿信对她不错,会和夜叉丸一起教她读书识字。

    不过据她观察,夜叉丸不太爱说话,更喜欢一个人观察世界,或者躲在那位大人的卧室里。有好几次阿信找不到他人时,就直接去大人的卧室里揪他,一揪一个准。

    她每天的工作也就种种菜浇浇花,打扫打扫卫生,在这里她有暖和衣服穿,伙食也很好,有荤有素,闲暇时,她还有零食吃!相比较她过去的日子已经很好了。

    这日,她也像往常一样在后院扫地,突然后门处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蛮。”

    一抬头,便看见一年未见的姐姐站在那,还穿着被献祭那日的素色嫁衣。

    “姐姐?!”蛮有些不可置信,姐姐不是被献祭给邪神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

    “是我,我来看你了。”一身素色嫁衣的少女温柔笑着:“出来吧,蛮,我们好久都没见面了,是该一起好好说说话了。”

    “来吧,蛮,出来吧。”

    “姐姐……”

    虽然心里早已默认被献祭的姐姐已经去世了,但真看见姐姐出现在这,蛮依然有些恍惚,双脚不自觉的朝姐姐迈步。

    “来吧,蛮,和我一起说说话吧。”少女的声音动听而又低沉,像是在蛊惑。

    她就站在门的另一端,伸出她的两只手臂,似是准备拥抱即将把脚迈出门的蛮。

    “对,就是这样,来吧,我的祭品,你本该与我合二为一……”

    温柔的女生渐渐变得失真,夹杂着难以掩饰的癫狂。

    但蛮仿佛没有察觉一般,只一步步的走着,一只脚快踏出门槛时被一声清脆的女声叫停。

    “蛮,你在那做什么?”

    阿信快步上前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回来,语气严肃:“你忘了大人说不可以出门的吗?”

    “啊……”蛮如梦初醒,茫然的看向阿信:“我刚刚看到姐姐了。”她又指向半开的门:“就在门外。”

    闻言,阿信一阵恶寒,连忙将半开的门关上,又落锁贴上符篆才拉着蛮回屋子。

    “哪有什么姐姐,我来的时候正看你要推门出去。”阿信不免有些后怕,大人说的果然没错,邪神果然会对蛮下手。

    蛮眼眶逐渐湿润:“怎么会?我明明看见了,我要回去找……”不等蛮说完便被阿信打断。

    “那不是你的姐姐!”阿信捧住蛮的脸,认真的与她对视:“你清醒一点,我知道这会让你很痛苦,但请你清醒一点,蛮,冷静,不要被邪神蛊惑了,它在试图让你出去,然后伤害你。”

    感受到她眼中的抗拒逐渐变小,阿信乘胜追击:“想想你的姐姐,她一定不想让你受到伤害的,对不对?”

    阿信看她哭的逐渐无力,只得拥住她颤抖的身体。

    她能理解蛮此刻痛苦,这样的痛苦,她也曾经历过。

    蛮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但什么也说不出来,她知道的,但她还是忍不住心存希冀,期待姐姐真的还活着。

    来到最后一个与金线有联系的神像面前,阿梨接收到阿信今天的汇报,对她们今日如此惊险的经历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让她照顾好蛮,也照顾好自己,以及不要开门。

    那赃物怕是急了,家都被阿梨拆的差不多了也不敢和她产生正面冲突,最后也只敢捏软柿子,跑阿梨大本营去闹这么一出。

    昨天她的话其实没说全,她留给阿信的底牌不止那些符篆御守,还有藏在山林各处的诛邪法阵。

    和净化法阵不一样,诛邪顾名思义,自然是诛杀邪物的,邪神也一样。

    只要他敢上山,就一定会被消磨大半力量,而最大的诛邪法阵就在神社,还不止一个,为了确保里面人的安全,阿梨可是叠了很多层呢。

    邪神是不敢进去的,只要阿信他们不出来,就绝对安全。

    这大概也是那个邪神试图欺骗蛮出来的原因。

    “该出来了吧?这个庙宇里的神像再被销毁的话,你会跌出神格吧?”原本该被端放在神龛中的神像此刻却被阿梨在手里像皮球一般掂着玩,阿梨笑着威胁:“苟狗蝇营不少年才得到这神位吧?神明大人,你也不想就这么失去神格吧。”

    她现在已经站在邪神的最后一个庙宇里了,在极其僻远的乡村,原本里面参拜的人都被她赶出去了。

    干了那么多辛苦活,就是为了在此刻逼他出现。

    等了两分钟,没人应声。

    “好吧,那只好委屈我辛苦一下了。”阿梨依然温温柔柔的笑着,握着神像的手手心朝下,做势要松手。

    神像是用陶土做的,这倒方便了阿梨。

    果然,一股浓烈的杀气朝着她的后心袭来,阿梨只是转身挥袖,那股邪气便轻飘飘的散,但邪神终归没有现身。

    “偷袭可不是好文明呀。”阿梨笑着调侃:“看来你真的很宝贝你这来之不易的神格呢。”

    “不过高天原的那些神要是知道你的存在,会不会觉得你拉低了他们的档次?”阿梨用最温和的语气说着最扎心的话,好像真的只是在替它可惜一般。

    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阿梨自顾自往下说:“我想是会的。”

    “毕竟……”阿梨话锋一转,笑容变得极其恶劣,语气也极尽嘲讽:“连我这小小凡人都瞧不上你呐~”

    似乎是真的被激怒了,空气隐隐传来嘶鸣声,有无数黑气包围阿梨,一个面容模糊、勉强有个人形的黑色东西出现在阿梨面前。

    “捣毁了我那么多座神像,我当你有多厉害呢,原来只是些大话吗?蝼蚁。”黑色类人生物发出沙哑的声音,不辩男女。

    见阿梨没有挣脱束缚,邪神慢悠悠的走到她面前,勉强可以称之为手的东西挑起阿梨的下巴。

    “这么一瞧,竟也是个不错的容器。”邪神似有些欣赏般,抚了抚阿梨的脸颊:“真是好漂亮的面容,还有这副身体,真想好好享用一番再夺取啊……”邪神语气一变,猛地贴近阿梨的脸,近乎与她唇齿相接,不辩男女的声音低沉下来:“可惜你惹怒了我,我便只好吞了你。”

    “你说完了吗?”阿梨在这时突出声,一只手突然抓住邪神摸着她脸的手,另一只手快速掐诀:“说完了,我可就要动手咯。”

    只见邪神的脚底浮现出法阵,在阿梨掐完诀的那一刻光芒大盛。

    “你——!”邪神方知自己中计了,怒不可遏:“你诈我?!”

    “对。”阿梨毫无愧疚,大大方方的承认:“我这不也是没办法嘛,你老苟着,不让你觉得你已经胜券在握了,我怎么完事回家?”

    说到这,阿梨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像吃了苍蝇般恶心,忍不住吐槽:“你也不亏不是吗,我都忍着恶心被你这么个冒黑烟的脏东西摸了那么久,说到底还是你赚了。”

    “你!”邪神气结,你你了半天,对阿梨的厚颜无耻无计可施。

    看它在法阵的作用下渐渐消散,阿梨神色变得漠然:“下辈子记得当个好人,不然遇到我,我不介意再让你体验一次轮回。”

    可能是阿梨的话刺激到了它,邪神极为不甘的爆发了自己最后一丝力量,疯狂逃窜了出去,愤怒的咆哮还留存在空气中,颇有余音绕梁的架势。

    “代价!今日之耻我势必会让你付出代价!”

    “啧,麻烦了。”阿梨没想到它最后有力量能逃窜出去,不由得感叹,有神格就是和那些神格的不一样啊。

    真难杀。

    阿梨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庙宇,离开了。邪神逃走的时候,还带走了它最后一尊神像,阿梨召出金线,跟着金线的指引追去。

    这一追才发现,邪神并没有第一时间躲起来,竟是直朝阿梨的大本营而去,阿梨只得掐诀御风加快速度,心里忍不住担心阿信他们。

    还是怪她太大意了,竟让它逃了去,不然他们也不会陷入危险的可能。

    拼了命的赶路回到神社,一落地,少女感觉自己一阵头晕目眩,她并没有多想,只归结于自己赶路太着急的缘故。

    此刻已是晌午,抬头只见阿信坐在廊下端着晒篮挑选着花瓣,蛮则捧着一本书生涩的念着。

    见她回来了,阿信立刻欣喜殷切的上前拉住她的手:“大人总算回来了,快看看我挑的这些花瓣好不好看?我想给大人染一个漂亮的丹蔻。”

    “啊……好。”少女没有拒绝,但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好像自己遗漏了什么。

    只是……遗漏了什么呢?

    就在这时蛮放下书,也凑到阿信跟前撒娇:“我也要,阿信姐姐,我也要染嘛。”

    “好,我们都染。”阿信宠溺的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明明只是最简单不过的动作,却让少女感到一阵不适,就好像、好像阿信不是能做出这种动作的人一样。

    少女观察了一下四周,很正常的天气,花草树木也很正常,但就是让她产生了一种极深的违和感。

    她的脑海里刚弹出这样的想法就被一声呼唤打断:“大人快坐过来,我给你染丹蔻。”

    是阿信在招手让她过去。

    “好……”少女迟疑了一会,最后还是走过去坐下。

    她的脑子里莫名浮现一段话,她是此地的神主,在冬天救下了一个女子,叫阿信。之后又在一天遇到了即将被恶霸强占的蛮,因无法坐视不理,所以将蛮救下带回神社。自此,神社多了两个巫女。

    不对……

    不是这样的……

    她不是神主,她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呢?

    她是谁?

    她在哪儿?

    又是从何处来?

    我是谁?

    我在哪儿?

    又是从何处来?

    又将归于何处?

    突然,少女手心的梨花纹亮了亮,打断了她的思考,一扇古朴的白色大门出现在眼前,她四处张望,发现阿信和蛮好像都没有注意到这扇门的存在,依然在挑着花瓣。

    少女忍不住走上前靠近这扇古朴威严的大门,也看见门把手上那个和她手心一模一样的梨花纹。

    就在阿梨的手搭上门把手的时候,门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青年出现在面前。

    熟悉的灰栗色长发,熟悉的银灰色眼睛,熟悉的面容。

    “阿梨?”青年这么唤她,少女在此刻知道了自己的名字。

    也是熟悉的声音……

    他叫什么名字?

    脑子里下意识浮现一个名字,阿梨低喃出声。

    “松、阳?”

    “我在。”青年只是微笑着回应她的呼唤。

    不对,松阳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时空。

    于是阿梨又问:“这里是哪?”

    名唤松阳的青年回答:“是过去。”

    阿梨:“我要干什么?”

    名唤松阳的青年回答:“回家。”

    阿梨:“家在哪?”

    名唤松阳的青年回答:“家在未来。”

    “嗯,我知道了。”一切的问题都得到了解答,阿梨却表现的很淡然。

    她抬眸,伸出手,示意对方将双手递给她,青年什么也没说,乖乖将双手奉上。

    阿梨看了看他的手心,又看了看他的手背,最后放下。

    “那么,你又是谁呢?”少女的声线动听婉转又如同叹气般发问。

    青年回答:“我是松阳,你的家人。”

    “不,你不是。”阿梨否定。

    青年坚持回答:“我是,也是你的家人。”

    “不,你不是。”阿梨再次否定,无奈叹气:“何必还要伪装?”

    “为什么质疑我?我不是你的家人吗?”青年的手抚上阿梨的面容,不轻不重的摩挲着,银灰的瞳孔带着深深的关切,高大的身躯靠近阿梨,微微弯腰,与她灰蓝的眼眸对视。

    像把整个阿梨都罩进了他的怀抱中,其中一只手揽过少女的腰,迫使她贴近自己,青年银灰的瞳孔也渐渐溢出诡异的血色。。

    “你不是。”阿梨只是重复,双眸一眨不眨的与他逐渐变成猩红的瞳孔对视,面色依旧淡定温柔,一只手也抚上青年的脸颊,与表情相反的是冰冷的话语。

    “你是装不成他的模样的,脏东西。”

    “噗嗤。”皮肉被穿透的声音。

    话音未落,面前的青年的表情变了几遍,最后凝固成不甘倒了下去。阿梨甩了甩还沾着青年温热血液的手,心里讽刺。

    松阳哪会那么脆弱?好歹是个阿尔塔纳,就这么被她用手捅死了,那可就太可笑了。

    而且,他的手上没有和她一样的梨花纹。

    这是独属于他们彼此的标记。

    果然,倒在地上的“松阳”尸体渐渐化为黑气消散了。

    “居然没能骗过你……”雌雄莫辨的声音再次响起:“真是可惜啊。”

    “不过也没关系,你的意识就呆在这里吧,外面的身躯,我就享用了,哈哈哈哈哈。”

    还是那个邪神。

    阿梨叹气,她已经记不得这是她今天第几次叹气了,很明显,这里是它专门为她编织的幻境。看来自她到神社门口时就已经陷入幻境了,还真是难为它了,这么绞尽脑汁的对付自己。

    阿梨并不担心自己的身体会出什么事,她天生自带净化的能力,所以学生如果想掌握她的身体,大概会很艰难。

    她刚刚试图捅死幻境的制造者,没有成功,她现在依然在幻境里,只能想别的办法脱离了。

    回头看了眼还在挑花搬的阿信和蛮,阿梨抬步走去。

    ……

    幻境外,太阳渐渐西沉,用文雅的词来表示——逢魔时刻。

    阿信和蛮不知道为什么昏过去,夜叉丸拖着她们的身子,想要把她们拖回房间。神社大门一直在传来“笃笃笃笃”的大力撞门的声音,这让夜叉丸忍不住加快动作。

    好不容易把她们拖上台阶,神社大门终于负担不住撞门的力道“嘭”的大开,外面的阴风不住的刮入,连贴在上面的符篆都掉了不少。

    夜叉丸放下她们的身体警惕起来,伸手摸到腰侧,那里挂着阿梨留给他的短刀,上面贴着诛邪的符篆。

    待风稍停,夜叉丸终于看清门口站着的人。

    “十五子阿梨?”

    阿梨并没有回应他这次瞎取的名字,在黑雾包裹中低垂着头,四肢也是在黑雾的托举下才勉强维持站着的姿势,与其说她是站着,她更像是靠在黑雾上。

    黑雾的状态也很奇怪,像是在努力浸染阿梨的身体,每每靠近便被消弭了去。

    夜叉丸微微皱眉,只是站在那不动,警惕的望着门外。

    阿梨说过,不能出神社。

    那团黑雾一开始是想通过阿梨的身体进入神社,尝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还险些将阿梨的身体推进神社。

    黑雾那勉强能称之为脸的地方猛然看向夜叉丸,看的夜叉丸心里忍不住一紧,对面的存在让他感觉到了威胁。

    或者说,它在看他身旁的阿信和蛮。

    夜叉丸心里猛然升起有不祥的预感,下一秒他就看见阿信和蛮如同行尸走肉般站起,步履缓慢的往神社大门走。

    再这么走下去,她们会走出去的。

    夜叉丸着急了,几次试图将她们拉回来,每拉回来,她们又会起身走过去。

    夜叉丸突然想起阿梨给的符篆,立刻回房去取。

    他不知道什么是净化符什么是驱邪符,也不管都是什么用处,每一个都贴上,将她们身上贴满了符咒,竟真的让他们脚步停下了。

    有用!

    夜叉丸看着外面困在黑雾里的阿梨,给自己身上也下了不少符篆御守,提着刀出去了。

    阿梨醒来时,便看见夜叉丸一边不要钱似的朝邪神撒符篆一边朝邪神挥刀,那不要命架势就像邪神偷了他家黄金一样。

    邪神也被他用符篆消磨了大半力量,终于维持不住身形,最后一个神像也从它身上掉了下来。

    阿梨立刻喊道:“快!夜叉丸,把神像砸了!”说罢,双手结印,快速唤醒神社的法阵诛杀邪神。

    只听“哐当”一声,邪神像碎成数瓣,空气里也有什么东西突然破碎的声音,那是邪神的神格碎了。

    终于,没神格的保护,叠加数层的诛邪阵终于杀灭了邪神残余。

    自此,危机已除。

    阿梨闭了闭眼,还没来得及长舒口气,就被一个小炮弹砸的后仰倒地。

    是夜叉丸。

    “怎么了?就这么想我?”阿梨打趣他,干脆将他抱在怀里往神社里走,在廊下坐下 。

    “……才没有。”夜叉丸反驳,脑袋死死的埋在阿梨肩窝里。

    “是是,夜叉丸不想我,这真令爸爸伤心啊,爸爸这些天可是很想夜叉丸哦。”阿梨抱着他斜倚着廊柱,抬头远眺彻底黑下来的天空。

    夜叉丸还是不说话,就安静的靠着阿梨,双手死死环住阿梨的脖子。

    他有种没来由的恐慌,尤其是看到阿梨被黑雾包裹无知无觉的时候,在某个瞬间,他觉得他要失去她了。

    接连几日没睡,又回家了,阿梨一直压抑着的精神疲惫,终于席卷而来,最后抬手给神社下了个结界,便抱着夜叉丸倒在廊下,阖眼陷入沉睡。

    夜叉丸依然窝在阿梨怀里,不肯起来。

    没过多久,阿信和蛮也清醒过来,看见凌乱的院子满脸茫然。

    这是家里进贼了吗?这么乱?

    回头,看见她们许久不见的大人已经在廊下睡着了,一时间感到更加魔幻。

    她们只觉得自己做了个奇怪的梦,之后便不记得了,大人是突然出现的吗?

    也不能就让大人睡在外头,会着凉的。于是阿信拍拍夜叉丸示意他起来。

    对此夜叉丸非常不乐意,并且表示不愿意配合。

    阿信无奈,开口劝导:“我知道你很想念大人,但你也不想大人就这么在外头睡一晚上吧?初春的夜晚还是很冷的,你也不想让大人着凉吧?”

    阿信这么说,夜叉丸只好不情不愿的起身,看着阿信和蛮一人提着阿梨的一只胳膊和一只腿,一种极其滑稽的姿势将阿梨搬入房间。

    夜叉丸跟在边上,看着阿梨后仰着的脑袋,十分担心阿梨的脑袋会不会下一秒就磕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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